我不知道天庭設下天牢這個處所有何用意,如果哪個神仙觸犯仙規貶到下界去不就完了麼?或許玉帝設立這個崗位只爲了照顧他的外甥楊戩大神能有個供職的地方,不至於落了神仙們口舌,說楊戩在天庭只不過是佔着他孃舅的關係。我隨着楊戩已經抵達天牢,天牢守衛早就迎上來,點頭哈腰,極盡殷勤。楊戩依舊一副酷酷帥帥,誰欠了他錢的模樣。隨着楊戩進了天牢,我就倍加留心,一間間天牢看過去,只盼着能見到神瑛的身影。可是沒有,牢房裡關着的多是一些謀逆天庭的妖精和觸犯仙規的不入流神仙,一直走到天牢的盡頭,我纔看見身着囚犯衣裳的天蓬。他一見我,就從地上跳起來,衝到牢房邊,伸手要抓我,幸好牢房的木棱之間間隔窄小,卡住了他肥碩的身子,他罵罵咧咧,詛咒我不得好死萬劫不復。
我搖搖頭,恨鐵不成鋼地看着天蓬。
楊戩一伸手將我掃到他身後去,然後冷冷地對天蓬道:“天蓬,淪爲階下囚你還不知悔改,你的下場是你自己造成的,和別人無關。自作孽不可活,你好自爲之。”
我心裡對楊戩充滿了感激之情。我想楊戩是個好神,若我對他開誠佈公,或許他會帶我去見神瑛,或許他還會讓我偷偷帶走神瑛。我面前竟然出現月黑風高夜楊戩親自將神瑛放出天牢,又送我們出了南天門的畫面,我和神瑛對他感激涕零千恩萬謝,他卻風輕雲淡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簡直酷斃了!哇喔!
“喂,你一個人傻笑什麼?”冷冰冰的聲音響起,我美好的幻夢破滅。楊戩疑惑地看着我,目光裡甚至流露一絲鄙夷。
我悻悻然撇撇嘴,“我有傻笑麼?沒有啊!”我的目光再調向牢房裡時,發現天蓬竟然不見了,我吃驚道:“天蓬呢?在我們眼皮底下越獄了?”
楊戩匪夷所思地看着我,“你剛剛確定在現場嗎?
“我在啊!”我也奇怪地看着他。他脣邊冷哧一聲,“那你怎麼會沒看見天兵天將將天蓬押走?”一句話問得臉頰燒灼起來,一定是剛剛我在其樂無窮地幻想,而錯過了那一幕,我問:“天蓬被押去哪裡?”
“脫胎去了。”楊戩說着就大步流星往外走。
我忙追上他,鼓起勇氣試探道:“楊將軍,天牢就這麼些牢房啊?”
“天君治理三界有方,這幾個牢房就已經很浪費了。”
楊戩的話讓我頗不以爲然,若天君真的治理有方,應該一間牢房都不用纔對。出了天牢,一無所獲。站在天牢門口,看着宮殿上“天牢”二字,我心裡五味雜陳,難道就這樣了?神瑛的確是被關在天牢了,爲什麼我卻找不到呢?天牢一定不止這一層,神瑛一定被關在天牢的其他地方。
此後幾日,楊戩一在天牢當差,我就到天牢探視他。給他送點好吃的,好玩的,希望和他套近乎。可是神瑛的下落依然一團迷霧。一日我剛回到瀟湘館,月萌就怒衝衝衝到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嚷:“你到底什麼時候才願意去救神瑛?你不會貪戀天庭的神仙生活,而把神瑛忘到九霄雲外了吧?你的命是神瑛救的,如今神瑛有難,你就該報答他!”
月萌話音剛落,初龍就給了她一個耳刮子,迅雷不及掩耳,月萌白皙的臉蛋上已經印着鮮紅的五指印。“初龍……”我責備地看着初龍。初龍目光陰鷙,惡狠狠瞪着月萌,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不許對絳珠姐姐無禮!”
月萌看看初龍,又看看我,臉頰脹得通紅,驀地掩着臉哭着跑出了瀟湘館。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雲霧之間心裡充滿了自責,“初龍,你不該這樣對月萌,她只是擔心神瑛的安危。”
初龍不卑不亢:“她不能那麼自私,不顧姐姐的安危。我們在天庭呆了多日,知道要去天牢救人,根本是去送死。”
我的心一下就柔軟了,我微笑地看着初龍,他雖長大,威猛英武,卻一臉孩子氣。我柔聲道:“初龍,謝謝你。”
“姐姐,我們回靈河吧!我總覺得這裡是個是非之地。我想念艾莽了,我們回靈河吧!”初龍乞求地看着我。
我搖頭,“不救出神瑛,我是不會離開天庭的。你若想念艾莽,我就讓紫鵑和阿納陪你回靈河吧!”
“你在哪,我就在哪。”初龍執拗地看着我。我心裡有無限暖流涌動。
這時,紫鵑和婆婆納一人提着一個木桶從屋裡走了出來。我不解,“你們兩個這是做什麼?”
紫鵑道:“姐姐,你整日裡爲了救出神瑛想破腦袋,都忘了自己的職責了。天君讓你留在天庭是爲了打理這片瀟湘竹,可你日日往天牢跑,哪有心思照顧這片竹子?只怕到時你照顧不好這片竹林,神仙們到天君跟前參你一本,你的瀆職罪就板上釘釘了。”
“所以,我和紫鵑替你想了法子,我們研製了專門的秘方摻在水裡,用這個水澆灌竹子,竹子一定長勢旺盛,天君一定會誇你,不會罰你的。”婆婆納信心滿滿,笑容甜美。
我感動得都要哭了,“紫鵑,阿納,初龍,你們對我真好!”
於是我們開始合力給竹林澆水。婆婆納研製的秘方隨着天水滲入竹子根部,竹子立即舒枝展葉,樹幹也變粗了。雲霧嫋嫋間,綠光閃閃,好不迷人。
“好美啊!”我讚歎。紫鵑、婆婆納和初龍都笑開了花。
驀地,一個仙娥急匆匆來報,“月萌姑娘擅闖天牢已被天兵天將拿下,正押在凌霄殿上,天君命仙子急赴凌霄殿。”
我心裡一沉,月萌這丫頭太莽撞了,只怪自己剛纔沒和她解釋清楚,沒攔着她。
我執意讓紫鵑、婆婆納和初龍留在瀟湘館,不讓他們隨行。我沒有把握凌霄殿一行自己能全身而退,所以我囑咐紫鵑若我一個時辰未回,請她務必帶着初龍和婆婆納逃出天庭逃回靈河。初龍說得對,東方天庭就是個是非之地,我後悔自己只將艾莽留在靈河,我後悔讓紫鵑他們隨行,可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凌霄殿上,衆神仙冷冷地看着我,他們的目光對我極不友善,充滿了幸災樂禍。玉帝對我刮目相看厚待有加,使我招來嫉妒。今天他們或許想看看玉帝還如何袒護我吧!月萌被五花大綁,跪在大殿中央,她一臉不忿,身子卻瑟瑟發抖。這個可憐的傻丫頭,空有一腔熱情,行事卻不經大腦,她也不想想憑她一己之力如何能從天牢救人?我忍着怒氣跪在月萌身邊,外人看來我或許是一臉平靜吧。月萌見到我,不敢直視,慚愧地低了頭。我知道她已意識到自己的魯莽,只是簍子已經捅出來了,我能不能捂得過去不好說。
我一揖到地,特別虔誠道:“絳珠參見天君!”
半晌也沒有聽到天君的聲音,整個凌霄殿鴉雀無聲,我心裡更加沉入谷底,只怕天君是真的生氣了,而對我來訪天庭的動機有所懷疑。我硬着頭皮擡起頭來,直視着天君審視的目光。這時這刻,不得不承認玉帝是個玉樹臨風氣質超羣的天君,他就那麼靜靜端坐,已是不怒自威。他就那麼看着我,面無表情,許久道:“月萌是你帶到天庭的,她擅闖天牢,和你定有脫不了的干係。你和她一起到南天門外跪着吧!”
只是這樣嗎?不追究原因,只是小懲大誡?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太白金星早就一甩拂塵,對玉帝啓稟道:“天君,難道不審問一下月萌姑娘獨闖天牢的動機嗎?會不會和天牢內的囚犯們有所瓜葛?天牢所關囚徒都是謀逆天庭的有罪之徒,月萌姑娘若和他們有瓜葛茲事體大啊!天君,老臣以爲還是審問一下月萌姑娘擅闖天牢的原因,再做懲罰!”
太白金星所言極是,但是卻明顯要陷我們於不義之地。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對玉帝道:“天君容稟,月萌初來天庭,對天庭錦繡繁華無不感到新奇。她蝸居瀟湘館多日,一直乖巧本分,並不是愛生事的人,是我看她盡心盡力協助我打理天君交付的那片瀟湘竹,爲了獎賞她,特意準她在天庭四處走走。至於她誤闖天牢一定是走錯地了。”
月萌忙道:“天君饒命,是月萌走錯地了,無心之失,不是有意冒犯,還請天君恕罪。”
玉帝沉吟片刻道:“太白,你看既然是無心之失,咱們也就不必刻意追究責任了。畢竟絳珠是西天來客,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如來面上,咱們也要得饒人處且饒人啊!”
太白沒有再說什麼,默默退回位置。
我和月萌被押往南天門外跪着思過。
月萌哭道:“仙子,對不起,我連累你了。”
我搖搖頭,只管藉着雲端看下界普羅蒼生東海揚塵。
一襲長披風從祥雲間飄了過來,還未眨眼,楊戩已經立在我們身旁,他給我們一人遞了一壺水,自己則一言不發,目光陰鬱。
“你相信月萌是走錯了才誤闖天牢的嗎?我知道你不信。”我已跪得膝蓋發疼。
楊戩沒有正面回答我的話,只是側眼注視了月萌一會兒,道:“天牢裡有你們什麼人,你們要冒這麼大的險?”
我咬了脣不發一言,我不想騙楊戩,我能感覺到他對我是友善的,可是我也不能對他坦誠。他畢竟是天界中人,是玉帝的外甥,出了事情的時候,他不一定就會幫我。
我和月萌在南天門外跪了幾日,玉帝終於遣了仙童來下了赦免的旨意。回到瀟湘館才知道,原來紫鵑和婆婆納請了玉帝去瀟湘館賞竹,竹子長勢良好,玉帝龍心大悅,這才赦免了我們。正當我們以爲僥倖躲過一劫時,又一場災難來臨:守着天書閣的仙童發現我奉給玉帝的佛經不見了。我又被請到了凌霄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