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朝陽見李棗兒看也不看,就將契約收了,不由分說地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兩人同坐一張凳子:“那契約你怎的也不看看?若是我將你賣了怎麼辦?”說着指着自己那份,遞給她一支毛筆:“來,我教你認認契約,順便教你寫字。”
沒想到這孩子居然還有幾分好心,李棗兒疑惑地眨眨眼睛,心中雖然奇怪,不過這是對自己有利的事情,也就沒問,遂安下心,一筆一劃地照着學起來。
如此一個教,一個學,一晃眼就到了傍晚。
兩顆小小的頭緊挨着,俱是一臉專注。墨香幽幽地飄散在空氣中,一切都是安安靜靜的,幾乎能聽到兩個孩子輕淺的呼吸。夕陽透過窗櫺灑進來,淺淺地照在他們身上,留駐的淡淡金光更添了幾分凝練祥和的感覺。
李富推門進來,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
情不自禁地帶了微笑,他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直走向桌邊,見那兩個小傢伙竟然完全沒發現他,笑意加深,一邊輕叩着桌案,一邊去看那生澀端正的字,輕聲說:“還寫?該吃飯了。”
李棗兒和雲朝陽都被嚇了一跳。李棗兒第一個反應就是飛快地用胳膊擋住剛纔寫的字,嗔怨道:“二哥,你過來怎麼不先打個招呼?”
李富拍拍她的頭,笑道:“是你自己寫得太認真了沒發現,還怪我?”伸了脖子去看:“寫的什麼?”
“沒什麼!”李棗兒手忙腳亂地將桌子上的紙全揉成一團。
雲朝陽卻是老練,將手中的契約給李富看了眼,收到袖子裡:“是我與私塾裡的同學私下籤的契約,富哥可不能告訴我娘。”
不過一眼,李富也沒看太清,但見他這麼說,知道這孩子有點經商的天賦,也就不奇怪了:“我當然不會說,不過婉夫人就算知道了也沒怎麼。你可小心點,可不敢讓你大娘知道了,不然,少不得又是一頓好打。”
“我知道,謝謝富哥提醒。”雲朝陽點頭,又看了李棗兒一眼,笑道:“棗兒妹妹別不好意思,你的寫字又不難看,也給富哥看看。
“不行!”李棗兒慌忙將紙團得更緊,恨不得就要吃下肚子,看着雲朝陽在李富面前笑意溫和,一邊將自己一派大方的樣子,雖然知道這是幫她解圍,但暗地裡還是罵了句小屁孩兒。
李富聽了這話,果然一笑:“既然棗兒害羞,二哥不看就是了。”說罷引了兩人,往前廳用飯去了。
到了前廳,錢氏夫婦和婉夫人都已經在等了,三人告了罪,這才分別落座。
等着上菜的時候,李棗兒一邊回答着幾個長輩的問話,一邊偷眼去瞧。
見正中端坐一人,大約已年逾五旬,鬚髮灰白,體形消瘦,面色有些發黃,看起來有些嚴肅,但是目光卻十分和善。
這就是錢掌櫃了,李棗兒想,又去看旁邊坐的錢夫人,一看之下,不禁微微一愣,若是與錢掌櫃相比,錢夫人可算是十分年輕了,看來,大約還不到三十歲。相貌普通,打扮得大方得體,滿面笑容,性格也開朗,一直問東問西,十分容易親近。
後來,李棗兒才知,錢掌櫃原來有一原配,但是難產而亡,孩子也胎死腹中。如今的錢夫人是續絃。不過,這都是後話。
目光一轉,落在客人位的那個女人身上,見雲朝陽坐在她身邊,那麼她就是那個“婉夫人”無疑了。
方纔在屋子,她忙着將紙“毀屍滅跡”,沒去理會李富口中的“婉夫人”和“大娘”。眼下得了空,細細一想,雖然不知道雲家的具體成分,倒也有幾分明白,他的生母大概是雲家的妾室。
如今一見,這女人模樣清秀,舉止有禮,一看就是個溫順性格,頗有幾分小家碧玉的味道。不過見她眼角眉梢略帶憂愁,想是身爲妾室,又是那樣的個性,應該受了不少氣吧。
再看雲朝陽,李棗兒心裡不免生了幾分憐惜,倒是怪可憐的娃,難怪這樣早熟。
一邊感嘆,一邊秉着少說少錯的原則,多笑少開口。看在大人眼中,尤爲的乖巧可愛,少不了又得了幾句誇獎,錢夫人一高興,還說要多留她住兩天。
之後飯菜上齊,所謂食不言,寢不語,一摸了筷子,整個廳裡便寂靜下來,甚至連碗筷碰撞的聲音也很少。
飯後,送了婉夫人和雲朝陽,李家兄妹便回了房。
李富囑咐了李棗兒自己玩,然後就坐到書案旁忙碌起來。所謂衣食住行,人人都免不了吃。因此米行的生意一直很好,每天的事情都很多,李富每天晚上都要將每天籤的契,進出的賬本理清,覈對清楚才能休息。
李棗兒則先偷偷將那本《女戒》揣到自己懷裡,然後輕手輕腳地湊到李富身邊看着。
李富看了她一眼,見她只是靜靜地看着並不搗亂,又以爲他年紀小看不懂,於是笑一笑,便由她去了。
李棗兒很有興趣地看着,慢慢地將古代賬本的核對方法和她在前世學到的知識融合起來,有時候,竟然算得比李富還快,信心便越發地膨脹起來。
突然,她看見李富抽出了一張契約,將其主要內容謄到一個本子上,然後仔細收到一個盒子裡,想來是爲了便於管理。
只是上面的交貨時間吸引了她,她這纔想起,雲朝陽與她籤的契約上,並沒有寫明具體時間。她還記得他說過,讓她慢慢縫腦中靈光一閃,李棗兒笑了起來,小孩子,果然還是嫩啊。
她心裡清楚,一開始雲朝陽可能會大賺一筆,然而那口袋雖然一時博得了那些小孩子的歡心,但由於做起來容易,沒有多少技術含量,很容易仿製。若是時間久了,孩子們回去一說,母親們費個心思,也都能做得出來,到時候就不稀罕了,自然就賣不上價了。
所以,只要她故意坐得慢一些,雲朝陽的如意算盤自然就打不響了。
不過,她李棗兒也不至於爲了一口氣欺負一個孩子,爲了彼此的利益,她也不會吝嗇別的主意。到時候,她就可以擬定一個新的契約,讓雲朝陽這個小混蛋開開眼界,讓他知道知道,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隨便欺負的。
想到這兒,她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引得李富轉頭來看:“怎麼笑的這麼開心?”
“沒有。”李棗兒掩住脣,見李富已經將賬本看得差不多,忙拐彎抹角地問:“雲少爺的娘不是婉夫人嗎?二哥說的大娘又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