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先生是吧,劉老師回來了,他現在忙着,不過很快就好,您的頭髮還做嗎?”
蘇櫻還是像當年一樣,只要有慕雲在身邊,什麼時候都不會無聊,比如現在,腦袋反正都已經交給理髮師了,自己就不必操心,老老實實等着就好。蘇櫻坐在椅子上,視線同別人一樣盯着面前的大鏡子,眸子裡卻深深倒影着某個清秀的面容。
慕雲正坐在她身後不遠處的沙發上,安靜的翻着一本雜誌,舉手投足的動作、斂眉輕笑的姿態,她一絲都不想錯過,所以理所當然,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的年輕理髮師的話一字一句都被她聽了去。
蘇櫻暗自想笑,真是難得了,慕雲雖然說上去是有型有款,可說實話學生四年他始終也就只是琥珀色的毛寸,乍呼呼的奔兒精神。現在略長是層次感極強的碎髮,葡萄紫,並且也是自三年後第一次見他到現在從沒換過的。要真說到他要做什麼髮型,還是要有特定理髮師的那種,還真是讓人好奇。
“不用了,謝謝。”慕雲垂下眼瞼的同時,視線與蘇櫻有一瞬間的相接。
她慌忙移開視線,有做賊被逮的促狹。真是沒出息啊,居然這麼久了,看着他眼睛的時候心臟還是咚咚的,所以還是不敢和他對視。
可是,剛剛是她多心了還是那一瞬間他的眼神里根本就是在閃躲。
出了理髮店,太陽落山,白日的暑熱未消,蘇櫻迎着襲來的微風,夾雜着暖意,穿過清爽的髮絲,剛剛剪出來的短髮在風中絲絲飛揚,她雖偶爾多愁善感,卻從不記仇,包括方纔的插曲。
蓄了多年的長髮驟然剪短,腦袋感覺格外輕巧,晚風中,連邁起的步子都神清氣爽。
“想什麼呢,這麼開心?”
“沒有,只是換髮型了,心情很好而已。”
“那以後常來好嗎?”慕雲牽起她的手,側頭低聲問着,眼角彎彎的,很溫柔。
蘇櫻循聲望去,他探下來的面容像是帶着一絲討好,他一向清高,忽然看到這樣的表情出現在他好看的臉龐上,心幾乎是一瞬間被抽緊,窒息的心痛。
“嗯,好。”
蘇櫻聲音聽起來悶悶的,慕雲有些被噎到,一時間二人都沉默,氣氛也變得尷尬起來。
吃過晚飯之後,慕雲把蘇櫻送到房間。
“你好好休息,這段時間我睡隔壁。”慕雲雙手抱着一隻枕頭,腳下一步一蹭的往前挪,眼睛一直看着蘇櫻,像是犯了錯的大男孩。
“——”蘇櫻看着他的樣子,只覺得分外心疼,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合適,只是眼睜睜地看着他離開,一種無力感從心底緩緩蔓延開來。
平躺在牀上,直勾勾盯着天花板,眼睛瞪的乾乾澀澀像是想要流出眼淚的樣子,闔上開始準備睡覺,可是閉的久了眼睛都澀了還是睡不着,只好接着再睜開。平躺着不舒服翻個身側躺,朝右側躺着睡不着再翻身轉向另外一邊——轉向另外平日裡睜眼就能看到慕雲的方向,這時候睜開眼睛看到的只是空蕩蕩白茫茫的牀單和隱隱還有些凹下去的人形。蘇櫻忍不住伸手過去摸摸,似乎尚能感受到日日陪在身邊的體溫和熟悉的味道。
“嗯~睡不着啊——”蘇櫻皺着眉頭翻來覆去,躺了半天還是睡不着有些氣惱,把枕頭從腦袋地下抽出來抱在懷裡。看着慕雲空蕩蕩的位置總摸不到人更是氣惱索性翻身朝着另外一邊。
“嗯——啊——”把枕頭密密實實的捂在臉上,心煩意亂的小聲哼唧。
“小笨豬,就知道你會睡不着。”
一雙溫暖的大手忽然搭在腰間,溫柔的聲音,耳畔一瞬間盈man了蠱惑的味道,格外令人心安。
“你怎麼又捨得過來了。”明顯蠻橫不講理的臺詞,蘇櫻明明眼角彎彎都快消失不見的樣子,卻仍舊要撅起嘴,假裝不樂的樣子。
“你說呢,放心,我老老實實不亂動行不行。”
“恩,好。”蘇櫻開心到家,低低的聲音卻也已經多少帶出了睏意,不知不覺睡着的時候仍舊是眉眼玩彎彎的樣子。
慕雲果然一晚上都是老老實實的,早上蘇櫻醒來之後他依舊上班去了。
桌子上擺着做好的早餐,都是用碗碟扣着的,旁邊一張紙條,遠遠看過去就能認出是慕雲鋒利挺秀的字跡。
“老婆,飯都做好了,起牀之後記得在微波爐里加熱之後在用,不要吃涼的。我下班之後不加班,會盡早回家的。”
厚重的窗簾已經是拉開的了,透進來窗外明媚的陽光,格外清澈透亮,只是似乎有些缺點什麼,如果擺上一盆紫竹或者吊蘭之類的植物,那麼是不是會更加有生氣了呢。
不過想想也是,慕雲向來也不像是會給自己打理生活的人,只知道埋頭工作,純粹的工作狂,這點其實跟韓欽比起來的話,似乎差距不小呢。
看來有機會該出去轉轉了,蘇櫻這麼想着。只覺得簾外的陽光愈加可愛。
打電話約方虹,她的聲音什麼時候聽起來都像是剛打了興奮劑,只是可惜沒有時間,沒有辦法陪她。
“好吧。”蘇櫻聳聳肩準備自己出去。
翻了翻可以穿出門的衣服,之前慕雲又給買過兩件,只是穿過之後一直有事,還沒有洗到現在還堆在衛生間的洗衣機上。
蘇櫻皺着鼻子捏起來聞了聞,果然已經略顯一股黴味了。其實之前上學的時候宿舍樓下有洗衣房,在家裡大件衣服也從輪不到她自己洗,雖說老大不小的年紀了,但說出去的話,至今也仍舊是隻洗過自己的內衣襪子,在家工作守着父母的這幾年甚至有時候這些小東西老媽都會代勞,跟韓欽在一起的時候起先是他極度殷勤的要幫忙洗,後來把一件好端端的衣服洗了一個洞之後便很有自知之明的統統拿去幹洗店,後來方嫂過來,更是跟老媽一樣內衣襪子鞋統統不會放過。總之就是說沒有因爲這些原因犯過難,所以此時即便看着洗衣機上的衣服,暫時也沒有動過要動手洗的念頭,這倒不該怪她懶,只實在是習慣使然。
側着頭想了想,想起一件拖了許久,或許該是逃避了很久而今終於翻出來可以敢於面對的事情。
“喂,韓欽嗎?”
“怎麼了,有事?”不能否認,看到屏幕上來電人姓名的時候,緊張感從按下接聽鍵的手開始一直蔓延到心臟,全身上下在開始不說控制變得冰涼,他唯一還能做到的就是用最少的吐字讓自己聲音聽起來還不算太過拘謹。
“我的衣服還有一些東西,就是之前有一次我提到過的,就是不久之前我是說。”不知道爲什麼,從按下接通鍵之後蘇櫻的大腦像是失去了邏輯一樣,明明早就想好的話到了嘴邊還是不知道應該怎麼組織。
“恩,東西我都收拾出來了,你什麼時候時間方便。”之前,此後,有她出現過的種種場景在腦海中一一閃現,朋友的忠告,自己一度的消沉——腦海中分明的瞭解知道應該怎樣去做纔會是多雙方而言更加明智的決定,可是出口的話仍舊是變了味,不管心裡怎樣決定,潛意識裡總還是僥倖存在着希望,告訴自己或許這樣還可以再多見她一面、多看她一眼。
“嗯嗯,我隨時都有時間的!”幾乎是毫不猶豫的脫口而出。
“好,我,等你。”電話彼端蘇櫻的聲音他聽的真切,那樣雀躍真實的面貌彷彿就在眼前一樣鮮活,只是她現在的小腹應該已經有了明顯的隆起,想來他們結婚的日子已經不遠了,韓欽不知道這種時候她這樣的反應他是應該高興還是應該替她開心。掛斷電話之後,太陽穴突突跳的厲害,空前的疼。
“嗯嗯,我會很快的。”蘇櫻開心的雙手捧着電話,說完這句話之後才發現彼端已經傳來了盲音。不知道爲什麼,原本高高揚起的嘴角還沒有收斂到盡頭,眼淚已經大滴大滴的落了下來,卻又固執的不捨得發出一絲聲音,偏執的假裝仍在揚着嘴角。
他以前,從不會主動掛斷她電話的。
記得之前兩人出去玩,一前一後走在廣場上,蘇櫻在前面已經記不起是看上了也一個什麼樣的小玩意,總之當時就是像一個小孩子一樣跑了過去,當時正好趕上身邊最近的一個影院電影散場,人羣勢不可擋的洶涌着,韓欽拎着一堆東西跟着本就吃力,她在前面一跑一跳很快看不見了蹤影。
他趕忙騰出手來打電話,蘇櫻接起來之後人羣裡熙熙攘攘根本聽不清那邊的聲音,直到人潮散盡,他一眼一語的指導她往哪走往哪走。蘇櫻雖然迷路,可那地方原本便不大,三兩下也就轉了出來,看到韓欽之後,夜色下他在看着她微笑,然後一步步向她走近。
蘇櫻舉着電話,看着已經在五米範圍之內的韓欽,笑着說:‘財大氣粗的公子哥少爺,冒昧的問一下咱們是不是可以掛斷電話了?’
“你先掛斷。”
彼端平靜柔軟的聲音。
蘇櫻仍舊舉着手機沒有說話,韓欽只是看着她,腳步停在了五步之外。半晌,忽然說道:“如果可以,我永遠都不想掛斷你的電話。”
身後是暮色下的廣場,不遠處是繁忙的交通崗,十字路口處,信號燈前,忙碌而井然的通過各色鳴着汽笛的車輛。蘇櫻原本以爲自己可以聽不清的,可是那一瞬間,世界偏就安靜的出奇,沒有一絲其他的聲音,只有那樣一張好看的麥色面容,細膩的目光,柔軟的聲音此時聽起來憂傷而堅定。
記憶像是定格在滴滴落下的眼淚裡,蘇櫻仍舊對着電話裡的盲音,卻是擡手抹掉了臉頰上的水滴,只是決絕的神情,讓人分不清是決心還是賭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