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城的環境還不錯,只是可惜影片和氣氛與心情太多的違和之處,所以看得麻木。電影看完之後慕雲似乎無意回去,沒有取車,步行去了最近的餐廳。
“這裡離商場不遠,今天時間還早,吃飽之後去看看衣服行嗎?”慕雲隔着餐桌,伸長了手臂溫柔的摸摸蘇櫻臉蛋兒。
之前她的衣服着實不少,不過幾乎全是孕婦裝,現在看了只怕她會傷心。何況,作爲正牌男友,那些衣服裡面居然沒有他的成分,說來,畢竟是會介意的。
蘇櫻低頭吃着盤子裡的意大利麪,在他溫暖厚實的大手觸及臉頰的時候停止了動作,只是依舊沒有擡頭。
“之前幾天立秋,眼看是要冷,你也該買些衣服了。”慕雲咧咧嘴,話說的小心,語氣有些牽強。
蘇櫻聽見這樣的聲音愣了愣,擡頭看他,兩人的相處中,一直以爲向來是她付出的多些,只是不曾想,竟終有一天,他會如今日這樣的卑微。
大而亮的眼睛裡流轉着的是揪人心臟的憂傷,有着讓人看了幾乎窒息的魔力。
“好。”蘇櫻應了一聲,不自然的低下頭,眼睛裡很快聚集的液體卻隨着動作不爭氣的砸落在了盤子裡。
“嗯!好!”她終於開口說話了。
蘇櫻不用擡頭就已經可以想象到他孩子一樣開心的神情,因爲眼睛裡仍舊氤氳着霧氣所以不敢擡頭看他,只是總覺得眼前這樣的慕雲卻是無論如何與腦海中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重合不到一起。
她都做了些什麼,他曾經是一個何其驕傲的人,一表人才的樣子,優等生的成績,年少得志、青年翹楚,她蘇櫻又是何德何能,如今竟讓他委屈至此。
忍不住擡頭看他,因爲眼睛又在忍不住的氤氳着水汽,蘇櫻只能拼命咬住嘴脣。
“乖了。”慕雲伸手過來,順她額前的頭髮。
蘇櫻可悲的發現,即使經過這樣的冷戰,她看過他之後仍舊移不開目光,眼睛裡的水汽褪去,視野漸漸變得清晰才逐漸看清了他的樣子:淺淺的琥珀色瞳仁正專注的看她,只是中間卻像忽然隔了消弭不去的距離,鴻溝裡的霧靄彷彿泰山山頂終年化不去的大霧。
吃完飯之後,二人走出餐廳,走了沒有幾步距離,發現路人似乎都在有意無意的側目看向同一個方向。
大學畢業之後,工作了幾年,再加上與慕雲的分分合合之後蘇櫻對周圍的人、事、物少了當初單純的熱情,平添了幾分漠然,原本並不想側頭看,只是忽然覺得慕雲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蘇櫻擡頭看了他一眼,他目視前方,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轉頭,順着路人的目光看去:
車水馬龍的大道旁邊,人行道上,一對穿着搶眼的男女不知道什麼原因發生了爭執,因爲距離太遠聽不清二人說話具體的內容,蘇櫻轉頭過去的時候正看到男人耳光狠狠打在女人臉上的動作,女人很瘦的身體因爲這個動作向一邊傾斜過去,爲了支撐身體,不讓自己摔倒,左手下意識扶住了身旁的一輛越野車。
看到女人狼狽的樣子,男人卻絲毫沒有罷手的意思,幾步上前,抓起女人本就凌亂的頭髮狠狠砸向車的擋風玻璃,只兩下女人的額頭就流出了殷紅的血跡,順着眼角鼻樑成股的流下來,她皮膚很白,因爲血的襯托尤其顯得蒼白,即便隔的很遠,蘇櫻看來仍舊觸目驚心。
男人變本加厲的動作讓蘇櫻胃裡一陣抽搐,拳頭不自覺間攥的很緊,眉頭皺了皺,大步向男人走去。
“小櫻。”慕雲腿長,所以很容易攔在了面前。
蘇櫻擡頭看他一眼,沒有說話,走了幾步從他旁邊繞過去,慕雲走過來很快再次攔住。
連續重複了三次,蘇櫻怒極,擡手便打,慕雲不閃不避的捱了一巴掌,白白嫩嫩的臉頰上瞬間浮起了鮮紅的五指印,蘇櫻忽然開始後悔。手和胳膊滯在半空,有些不知所措。
“我只怕自己大意了,你會受傷,所以這個閒事咱們今天就不管了好嗎?”慕雲抓住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
當眼睛不再幹涸的時候,決堤似乎就成了習慣。
蘇櫻眼睛裡淌着淚,狠心轉過頭去不看他,卻在轉頭之後看到原來什麼時候她們兩個也已經成爲了路人們眼中的焦點。
有些忍不住想笑,這樣對比鮮明的場景,看起來一定很諷刺。
心臟像是一瞬間被一種不知名的情愫填的滿滿的。蘇櫻垂手,牽起他的手,十指相扣。
“不是說去買衣服的嗎,走吧。”
“真是乖了,我的寶貝。”
一下午,蘇櫻空前的話多,慕雲空前的貼心溫柔,笑容同樣很多,欣慰太過張揚,像極了某種被壓抑太久的情緒在釋放。
回到家之後,蘇櫻把鞋踢掉,赤腳走到沙發上坐下之後把手裡的東西往旁邊一甩,慕雲在後面跟着,也把手裡的大包小包放下一邊,在沙發上仰身躺下。
“老婆,怎麼樣,花錢花的可還痛快嗎?”
“嗯吶,痛快極了。”
“老婆到底是女人呀,天性不變,果然逛街有天賦,耐力持久啊。”
“啊,老公辛苦了,來,老婆福利,免費按摩。”蘇櫻側身,雙手搭在慕雲肩膀上按揉。
“老婆賢惠,好手勁。”慕雲閉上眼睛愜意的享受。
一切轉變的似乎有些太快,就好象生活的列車一瞬間以二人都無法掌控的速度朝着未知且美好的方向行駛着。
揉了很久,蘇櫻本就累,加上剛剛出院,身體仍舊虛弱的很,手上漸漸開始沒有力氣,腦袋也越來越重,有些昏昏欲睡。
慕雲亦在沙發上處於即將睡着的邊緣。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這種時候聽起來尤爲刺耳。
慕因爲即將要睡着,忽然被驚醒,條件反射一樣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蘇櫻還沒反應過來,身子被這麼一帶,下巴重重磕在他肩膀上,慕雲毫無準備的被蘇櫻一砸,因爲沒防備,重新跌在沙發上,蘇櫻因爲一直被他攔着腰,順勢倒在了他身上。
剛剛下巴被磕到,蘇櫻徹底清醒,只是搞清楚狀況的時候就已經在慕雲身上趴着了。
他好看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蘇櫻瞬間便像是被吸進漩渦的小船一樣,陷了進去。
頭腦裡瞬間變得一片空白,蘇櫻略微低頭,在他脣上落下一啄吻。
慕雲身子有些不自然的僵硬,落在蘇櫻腰上的胳膊也沒意識的緊了緊。
因爲他的小動作,蘇櫻像是着了魔,騰出雙手,捧起他好看的臉頰咬了一下他的脣,開始熱烈的舌吻。
不多久,耳邊的呼吸明顯變的粗重起來,手機和絃依然在響,手機因爲同事帶着振動在玻璃桌面上發出嗡嗡的聲音。溫熱的氣息呼在耳畔,催動着空氣中的慾望。
慕雲翻身把她壓在身下,情yu一絲一毫的折磨着身體裡剩下的理智。
手機鈴聲斷了之後又響,一遍一遍的不厭其煩,慕雲頭埋在蘇櫻頸側,漸漸、漸漸的停止了動作。
“對不起,我去接電話。”
蘇櫻躺在沙發上,睜開眼睛,視線沒有焦距的落在天花板上,心底一瞬間翻滾洶涌出無盡的空虛和悲傷,一如之前原本的狀態,就好象開開心心的逛街買衣服其實只是插曲,是上帝惡作劇不小心落下的一個玩笑,而這種無止盡的薄涼纔是恆久該有的主題。
慕雲接起電話向陽臺走去,之前隱約聽到“你喝酒了?”“現在在哪裡?”之類的對話,其他的不知道是因爲走到遠了還是他刻意壓低了聲音,總之已經聽不清了,蘇櫻告訴自己沒關係,只是朋友或同事,她原本就不在意的,又何必刻意去聽。
“小櫻,我出去一下,在家乖乖的,等我回來做飯給你吃。”慕雲接完電話回來之後,蘇櫻已經整理好衣服,抱膝坐在了沙發上,手裡拿着遙控器,在看着一檔不知道是什麼的電視節目。
“公司加班嗎?”蘇櫻不想承認,可她的聲音和語氣的確很難聽,幾乎是刺耳。
慕雲伸手過去拿外套的手頓了一下,沒有說話。
臨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忽然回頭:“我會盡快回來的。”低沉堅定的聲音,像極了觸手可及的承諾。
“我等你。”蘇櫻平靜的看他,只是明明很煽情臺詞,在她說來,卻帶着一絲幾不可察的諷刺。
慕雲握在門把上的手再次再次頓住,或許是用力,幾乎可以看到手背上跳動的青筋,隔了半晌纔沒有說話,推門出去。
確定慕雲走後,蘇櫻關掉電視從沙發上站起來,穿好外衣,看了看桌子上自己的手機,摸摸口袋,把僅有的零錢和家裡的鑰匙掏了出來,和桌子上的手機放在了一起。
走出家門,隨着“砰”的關門聲,蘇櫻的一顆心終於沉到了谷底,一步步邁着臺階往下走,左拐右拐出了小區之後蘇櫻發現,原來她除了身上一無所有之外連同這裡的東南西北也一併是不認識的。
看了一眼已經落下夜幕的天色,蘇櫻隨意選了一個方向開始漫無目的的行走,乾枯的葉子從樹上脫落,在蘇櫻腳邊墜落,她邁步子踩過,乾燥的葉子清脆的碎在腳下。
她知道自己真的變了,因爲清楚明白的瞭解並記得如若以前,她一定會把這片葉子撿起來,端詳它的顏色紋路然後傷春悲秋。
一陣夜風吹來,她穿的仍舊只是短袖T恤,着實冷了。
蘇櫻擡起胳膊,左右手相互抱着取暖一樣搓了搓,碰到胳膊上凍出來的雞皮疙瘩,停止了動作,咧咧嘴角,然後緩緩浮起在眼角的情感竟是報復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