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大廳,酒店的熙攘和應酬被一道旋轉的玻璃門屏蔽在身後,重新充斥在耳邊和腦海裡是滿街的汽笛和各種機車的引擎聲音。
二人的身影很快隨着人羣涌動的方向,被掩藏起來。
走了一段,蘇櫻始終很安靜。從大廳裡看到他結賬爲止,她就一直沒有說過一句話。
“——哎呀。”褚鵬受不了二人之間的沉默,甩甩手,頗爲無奈的哀嘆。
“小徒弟,幹嘛對師傅這麼好呀。”蘇櫻扯着褚鵬袖子一角,四處張望,小心的帶他過馬路,視線專心落在路況上,沒有側頭看他,只是心思卻有大半都在等着他的回答
這孩子,真的讓人很心疼。
“其實,雜誌社最近的一些傳言師傅應該多少知道一些的吧”應該是直覺,大巧若拙,大辯若訥,褚鵬總覺得蘇櫻有份大智若愚的處世哲學。很多事,即便遇上了也可以雲淡風輕的置身事外。
“悠悠衆口,能怎麼說是大家的事情,我又沒有辦法阻止,那就任着它自己隨意發展唄。”蘇櫻淺淺一笑,“不過說實在的,只知道大家對我有看法但是真正議論的具體內容是什麼,我還真是不清楚呢。”說完之後轉頭看向褚鵬,一副‘看在師徒一場的份上,你就告訴我吧’的無害樣子。
“溫馨提示,你還是不要聽的好。”小褚不敢看他,轉頭向別處,說完之後,兩隻手的十指交叉,比出一個十字,橫在自己嘴巴上。
“什麼你不你的,沒禮貌,叫師傅。”他這樣子實在可愛,蘇櫻拇指壓着食指,圈成一個園,趁他走神,一個爆慄彈上去。
“啊呦。”褚鵬立馬誇張且配合的叫起來,然後嘿嘿傻樂,其實不疼。
謠言無所謂兩種,詆譭或者誇張。
關於蘇櫻的其實並不是什麼太過大不了的內容,無非逃不過慕雲和韓欽,什麼蘇櫻的情史和水性楊花之類的,但好在仍心本善,大家好帶同事一場,不過就是嚼舌根,還沒有到達人身攻擊的範疇,至少,沒有觸及她的底線。其實可以靜下心來想想的話,不難猜到這傳言是自誰口中傳出來的。
她在雜誌社人緣不錯,但他們雜誌社人員流動算是快的,說到交心和相處時間相對較長的親密朋友,最初怕也就是蘭欣婷了。蘇櫻個性內斂,何況當初慕雲始終是她心頭的一塊硬傷,除了幾個親近的朋友,沒有太多向別人提起過,掰着指頭算算,對於這些事多少知道些風聲並且還留在雜誌社裡的,也就是她了。
再者,這樣詆譭她,恐怕還有一個直接原因:老龐雖然無辜,可老賬算到最後,還只能怪他。
老龐最初單戀蘇櫻,想必是愛的很深。可他重情義,因爲一時酒醉,和蘭欣婷發生了什麼,他必然是要承擔責任的。只是一段時間的相處,龐世生缺乏真心,這種心意怕是以蘭欣婷的精明很容易被看穿,只是念着蘇櫻已經不在雜誌社,而他老龐身邊就只守着她自己,纔可以忍住,現在蘇櫻回來,尤其老龐的格外仁慈讓本就偏激的蘭欣婷誤會,是以蘇櫻成了炮灰。
之前怕她聽了多想,但現在看來,倒是他多心了。看到蘇櫻沒事,褚鵬送她回家之後也就安心了。
之前因爲考慮到韓欽,陪着他折騰一番,後來又是褚鵬的磨嘰勁十足,回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了。
原本就已經到了九月下旬,白天漸短,黑的越來越早。進樓下防盜門的時候天就已經摸黑了。
進了家門,
父母正坐在沙發上一起喝茶水吃月餅,電視上是不知道哪個臺正在播放的一檔晚會。
“爸媽我回來了。”
“回來了?”媽媽向門口位置側了側頭,象徵性的說了一句,頗有敷衍的味道,老爸更是直接,只‘嗯’了一聲,便繼續專注的欣賞晚會了。
“嗯。”蘇櫻換上拖鞋,好笑的看了看有趣可愛的老爸老媽,往自己臥室走去。
“丫頭,不看晚會嗎?”
“不了。”
關起臥室的門,正換衣服,手機響了。聽着鈴聲,蘇櫻知道是短消息。
換好衣服,從外套裡掏出手機,果然是韓欽。
“今天的月亮很圓呢,只是空氣不好,有點發紅,看起來像是橘紅色。”
看完短消息,蘇櫻不自覺的咧嘴笑笑。她的小臥室外面是連着一個陽臺的,按開陽臺的大燈,推開隔在中間的一扇推拉門,攥着手機來到陽臺,打開窗戶,七十度大幅度的仰頭,看向天空,尋找那顆某人口中‘橘紅色’的月亮。
騰出手,正準備按鍵,還沒回復他的消息。手機在手機再次響了起來。
“哇,原來某人今天都還沒有看過月亮呢呀。”
……這是什麼意思?他知道她現在在看月亮嗎?蘇櫻直覺的不對,找到通訊錄裡的第一個號碼,按下撥通鍵:
“嘟——
嘟——
嘟——
嘟——
嘟——”
“喂——”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只是彼端沒有聲音,蘇櫻對着話筒小聲試探。
“喂,韓欽你在聽嗎?”再問。
其實知道他是在聽的,只是電話的另一端仍舊是沉默,隔了大約幾分鐘的樣子,韓欽溫醇的聲音,才軟軟的響起:
“我不想掛斷你電話,可是就這麼任憑它一直響着最終停下又不忍心。”
“……”是他極好的聲音和很動聽的措辭,帶着一份獨有的哀傷,蘇櫻心臟忽然就莫名的漏掉了一拍。因爲電話另一端持續的沉默蘇櫻才意識到自己應該再說些什麼的。
“你現在在哪呢?”說完之後,心臟跳得很快,像是已經知道了答案,卻仍舊帶着一種期待,很快又不放心的補充,“不許騙我,要記得你說過不會騙我的。”
“當然記得,所以我可不可以不回答。”
“——你說呢?”
“好吧,外面。”
“外面哪裡?”蘇櫻不依不饒的追問,頗有一股咄咄逼人的味道,其實想想,這個世界上能夠允許她這麼放肆的人,還依舊願意把她放在掌心裡捧着、小心翼翼呵護着、寶貝着的人,怕是也就只有他韓欽了。
“你家樓下。”
“……”忽然眼淚就決堤了,橢圓錐形的水滴從十五樓狠狠砸下去,速度正像是某顆越來越柔軟的心。
跑到衛生間,對着鏡子,使勁眨巴眼睛,又用冷水拍了又拍,終於哭過的痕跡勉強不算太過明顯了。蘇櫻拿上外套,經過客廳的時候老媽已經睡下了,老爸還守在電視前面看晚會。
“爸,我出去一下,很快回來。”
“別走遠——”
“知道。”
蘇櫻邊穿過客廳,邊打過招呼,只穿着居家的拖鞋便跑去等電梯。
腳步走的很急,因爲說不上來是一種什麼心情,心疼一定是有的,只是還有的一種是什麼?生氣?激動?興奮?或是什麼?不知道,不過至少血壓應該不低。
“你這個笨蛋!”穿過樓道去往電梯的路上,蘇櫻忽然就很想這麼臭罵他,並且拿起手機她就是這麼做了。
時間已經不早了,所以電梯只是在一樓停着,按了之後很快上來了。
來到樓下的時候,蘇櫻因爲着急沒有換衣服,只是睡衣披了外套。她本就愛冷,涼風一吹單薄的睡褲直溜溜的漏風,凍得她幾乎牙關都開始打顫。
可是,韓欽呢?不是說在樓下嗎?
“喂。你在哪呢?”撥通他電話,這次倒是接的很快,蘇櫻對着電話問。
“轉身。”
電話裡他的聲音帶着略顯粗重的喘息和不甚平穩的風聲。
如他所言,蘇櫻微微擰着眉頭,轉身。
韓欽手機屏幕仍舊亮着,被他握在手裡,隨着跑步擺臂的頻率一前一後。
他跑起來的時候倒是很男人、很陽光呢。
蘇櫻好像忘了冷,只顧着欣賞某人罕見的跑起來的樣子。
他跑的很急,在她面前停下的時候,呼吸很急,但卻第一時間便抓起了蘇櫻的手,着急的問:“怎麼穿這麼少就下來了,都不知道會冷的嗎?”
“還好。”
“胡說,手都涼成這樣了。”韓欽捧着她兩隻手,放在掌心很認真的搓着。
“哪有,是你剛剛跑過,太熱了好不好。”
韓欽不說話,只是兀自的給她搓着手。
“你跑去哪裡了?”
“其實——”韓欽擡頭看她,很討好的笑了一下,“其實剛剛怕你罵我,就走了,剛剛坐上車看到你來的那條短消息,我就又回來了。”
“哪一條啊?”在他面前蘇櫻好像一直都很懶,不願意動腦子,反應尤其慢。
“你說呢?”韓欽右邊眉毛微微上挑,笑的很壞,那條消息,他一定永遠都不會刪掉的,像是,撒嬌。
“……”順着他的思路想下去,蘇櫻好像意識到是哪個。應該就是最後一條,只是那會腦子一熱,就傻乎乎的打出了這麼一句話,還發送了過去,當時情緒使然,自然不覺得,可是這會再想起來,才發現嗯,真的,很肉麻呢。
“知道了?果然很聰明呢。”
“不就是最後一條嘍。”蘇櫻轉頭看向別處,用手當扇子,一扇一扇的,拼命想給發燙的臉降溫,還好現在是晚上,小區裡的路燈又不多,還普遍比較暗,要不然這會臉紅被他看見,該被他笑死了。
韓欽站在她前面,不說話,眼含笑意,很認真的看着她。看到她穿睡衣跑出來的樣子,看到她害羞臉紅的樣子。眼角眉梢異常溫柔,因爲,真的很知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