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慕雲在一起的時候,因爲在乎到了極點,不想讓他在任何方面對她有看法,不想他覺得她哪裡做的有一絲不好。所以即便隱約覺得兩人之間有了外人的介入,她仍舊可以假裝平靜的對他微笑,陪他說、陪他鬧。但是,當一切真相漸漸清晰的浮出水面之後,兩人的分開成爲一種定局、成爲過去之後才明白其實當初她一個人把一切憋在心裡反而讓所有傷口在見不得光的地方發酵,她原本便不大度,所以至今記得明明心裡酸酸澀澀,嗓子哽的厲害卻仍舊還要對他強顏歡笑時候的痛苦。
那時候,她連工作都沒有,他去上班的時候,只能自己一個人呆在家裡,每天最愛做或者說是隻能做的事就是靠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風吹葉子的遊戲。當時正值夏日,天氣更多的時候都是悶悶的,無休止的潮熱,帶着暗色的烏雲和空氣蟄伏在窗外,家裡的冷氣總是開的很足,所以即便那時候六月份正是最熱的季節,手腳多數時間也都還是冰冰涼涼的。
印象很深刻的一次是慕雲下班剛剛回家便埋頭扎進了廚房開始準備兩人的晚餐。蘇櫻洗完澡,裹着浴袍,難得手腳都是熱的,因爲貪戀一時的溫暖,因爲想着廚房裡裡一定穿着圍裙的韓欽,站在衛生間的鏡子面前,看着自己淺淺的笑,可是那一瞬間真的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他所有的情感付出和細心的照顧全都不是獨屬於她一個人的,他可以同時爲了另外一個女人也這麼做,甚至更多,只要她點頭說答應。淚水忽然就充滿了整個眼眶,酸脹的厲害。後來每次,在照鏡子的時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眼睛裡已經時常帶上了一種她並不喜歡的憂傷。
此時已經是即便明顯換了季節,窗外的天氣還是一樣的色調,只是明顯乾燥了很多。
今天的風不小,吹落樹梢上未黃透的葉子,落在地上的又被重新捲起來,飄搖、伶仃的盪漾在空中。A市的秋天一向這樣,風大,和着塵土和枯葉,打在整扇落地窗上。蘇櫻擡頭,從錦寧眼睛裡看到一種悲傷,似曾相識的悲傷,近乎絕望。
錦寧看了她一眼,迅速別過頭去。
蘇櫻看到她緊緊握住了拳頭,像是一瞬間激勵隱忍了某種感情,然後纔看到她很刻意的笑容,只是眼睛裡還沾惹着一種亮閃閃的液體,像是隨時都會翻涌出來。
居然在她面前都還要假裝堅強,蘇櫻抿抿脣角,心疼她,可是知道她好面子,又不想讓她覺得丟臉,蘇櫻低頭拼命往嘴裡塞着東西,假裝沒看到。
餐桌上於是再次出現了長久的沉默。
錦寧和嘉哲之間徹底完了,原來兩人一起住的房子是錦寧父母給的首付,本是準備嘉哲慢慢還分期,這纔沒多久,兩人感情的劈裂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訂婚宴上,她曾經是被他寵在心尖上的寶貝,所有人看在眼裡,羨慕在心裡。短短几個月之後,兩人之間在極短的時間裡成了陌路,這樣忽然的落差對錦寧來說真的太過殘忍。
她不想再回到原來兩人的家,可是回去自己家裡又擔心父母整天嘮叨她相親。其實,她會這麼說也不是沒有根據的,知道自家女兒和準女婿分開之後,白伯母出奇的平靜,錦寧原本還擔心老人會有些接受不了,可是結果發現還真是天下人自有天下事,母親第二天便幫她收集了十好幾個鑽石王老五的資料,給錦寧打來的電話裡不止一次的催着她過去見見面去。
其實蘇櫻個人覺得,這樣未必不是一個能讓她儘早走出傷痛的方式,只是既然她不喜歡,又或者太過着急反而擔心起到反效果,好吧。
對她眨眨眼睛,錦寧很默契的會意。
跟父母通了電話,打聲招呼,蘇櫻和錦寧一起回家,幫她收拾東西去。
衣服、錦寧的日用品、化妝品,蘇櫻在衛生間幫她一件一件的收着。
“唉,錦寧,你這個是哪裡搞到的,國內商場裡好像沒賣的吧,我在網上也沒有找到過?”蘇櫻從衛生間出來,手上拿着某一款全是外文的紅色小瓶子。
“——啊,什麼?”錦寧好像在對着什麼出神,聽到蘇櫻的聲音嚇一跳,趕忙回神,“哦,那個啊,是從網上找人代購的,也不麻煩,想要的話,我幫你也整一套。”
“額,沒有,也就那一陣子心血來潮,現在已經沒什麼感覺了。”
東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幾個大箱子,兩個大揹包,一個一個的拎到門口,開始犯愁,這可怎麼弄回家去啊。
回頭看到錦寧吃力的拖着一個大箱子,蘇櫻走幾步回去幫她。
“沒事,我自己來就行了,你那麼多箱子都提過去了。”錦寧和她搶。
“我說麻煩不麻煩你。”蘇櫻撥開她過來攔着的手,一把搶過來行李箱,拖着就往前走。
好像還沒有鎖好還是兩個人的力氣沒有使好的原因,總之一個不小心,行李箱摔地上,蘇櫻下意識的伸手猛地一撈,還是沒抓住,反而因爲那一下借力,箱子整個翻了過來,裡面的東西全部掉落到了地上。
“啊——”蘇櫻慘叫一聲,蹲下去,一件一件的從地上撿起來,幫她重新往裡面收拾。
只是,不經意間看到從衣服中間落出來的一張紙質,一瞬間傻傻的愣住,眼神盯在夾在衣服中間的一張照片上,反應了片刻,纔開始接着收拾,只能仍舊假裝什麼都沒有看到的樣子。
眼前的地板上忽然砸落了兩滴透明的液體,有些詫異的擡頭,看到錦寧就站在身前,滿臉都是眼淚。
照片落在地上原本是揹着的,蘇櫻拿起來的時候不小心瞟到了正面。
那是一張錦寧和嘉哲的合照,嘉哲吻在她側臉,錦寧拳頭假裝揍過去,照片的背面是一行被胡亂劃過的字跡,因爲塗抹的不實,所以不影響辨認出原本的內容:傻小子,不要忘記你一輩子的承諾哦。
心裡真真的難過,那可是兩個年輕人之間曾經一生的承諾。雖然不知道說的時候是怎樣的信誓旦旦,可她更願意相信處於當時的時間和場景,說出這中承諾的人,一定心裡裝的滿滿的都是對方,承諾也是完完全全出自一顆真心。只是,爲什麼生活的軌道可以這麼殘忍,變化的速度讓人連反應和迎戰的能力都沒有。
蘇櫻站起來,抱着錦寧,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些什麼,因爲最熟悉這種疼痛,所以更加不知道應該怎樣去安慰她。
剛剛與慕雲分開的時候還曾經對她哭訴,那時候兩人之間隔的山高水遠,錦寧因爲夠不到,在電話那邊乾着急,只知道陪着她一起哭。
當時她亦沒有說什麼,蘇櫻卻異常知足,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可以從異地他鄉堅持回來,這樣一個推心置腹的閨蜜未必不能說不是原因之一。
回到家之後,蘇櫻敲開門,老媽咧着一個大大的笑臉出來迎接。
“吆,瞧這倆姑娘,累壞了吧,快進來、快進來。”
“叔叔,阿姨,唉,阿姨,您快別忙活了,我倆就行了。”錦寧看蘇母一把年紀還上手過來幫忙提行李,可了不得的嚇壞了,趕忙攔着。
“哎呀,寧寧這丫頭可就是貼心啊。”
“我說老媽,你這話什麼意思啊,咱可不能這麼含沙射影攻擊自己閨女的哈。”蘇櫻想起來兩人下了出租車跟疊羅漢似的,一節一節的分路,把一堆行李搬過來,再到電梯、走廊裡,累的雙腿幾乎都開始發抖了,進屋之後,找到沙發就扯着錦寧癱了過去,聽到蘇母這算不啦嘰的抱怨,頓時心裡不平衡了,開始叫囂。
“閨女?這可都是我閨女。”對於錦寧啊,她是一百個喜歡,最初的時候爲了自家姑娘的終身大事,錦寧和她想到了一塊兒,有勁兒也往一起使。後來姑娘離開a市,天天守在另一個人身邊的時候,錦寧是不是過來看望,也是當了自家老人來孝敬的。蘇母把行李什麼的交給老頭子,自己過來,坐在沙發上兩個姑娘中間,一邊一個小腦袋,按在自己肩膀上,心裡的感覺啊,還真是美滋滋的。
“這下知道了吧,我媽可是早就把你當成她親閨女了。”蘇櫻吃力的擡下頭,用眼神瞟了瞟錦寧,轉而又對着蘇母開始了酸溜溜的語氣,“媽,您老人家想的美呢,就幹您自己喜歡、自己想呀,那人白伯伯、白伯母那邊可是鐵定的不能答應啊。”
“就顯得你能了。”蘇母擰擰蘇櫻鼻子,寵溺的語氣。
“阿姨,別信小櫻的,爸媽都快不要我了,您可得收着呀,不然該無家可歸了我。”錦寧假哭,藉機來在蘇母的懷裡,另一隻手從蘇母背後悄悄伸過去,找到蘇櫻的,用力牽起來。
蘇櫻回握住她手,側頭倚在老媽肩頭,看着老爸從容的幫她們挪着行李,忽然覺得這樣的場景很踏實。
這就是家,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管在任何時候都會是她們的避風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