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去了好幾次帝萊莎,顧歆舒都沒能見到顧歆怡。張子林因爲流金歲月的夭折,還對她耿耿於懷,不願意搭理她。她好說歹說,哄了他一個多小時,才從他嘴裡套出顧歆怡的去向。歆怡被選送到泉亞城參加環球小姐的總決賽,昨天下午就已經出發。
恰巧下午要陪同何家訊前往泉亞城參加競標,顧歆舒打算把口袋裡的小盒子放到行李箱中一起帶過去。
已經不是第一次坐頭等艙,這一次,顧歆舒卻有些坐立不安。
“不舒服麼?”何家訊爲她蒼白的臉色感到擔憂,伸手探上她的臉頰,“很涼。”
顧歆舒輕輕搖頭,視線越過前座的肩膀,仍然停留在左邊最前排的那個男子身上。
“把藥吃了吧。雖然你從來沒暈過機,但是吃了應該會舒服一點。”何家訊幫她要了一杯水和暈機藥,幫她把水吹涼了一些,才遞給她,“小心燙。”
適逢前排的男子側過臉來看窗外,顧歆舒長舒一口氣,只覺得兩隻手手心全是汗。她笑着接過杯子來,有些神秘地問何家訊:“你知道剛纔我在想什麼嗎?”
何家訊攤開報紙來看,頭也不擡:“最前排的那個男人。怎麼樣,看出什麼來了?”
“我剛纔真想衝上前把他拎起來,然後團成團,狠狠蹂躪,最後再扔出窗外,欣賞自由落體運動。”
何家訊有些詫異地擡頭,正迎上她頑皮的笑容,一瞬間竟有些恍神,彷彿時光一下子倒流到遙遠的過去去了。
那是某個秋日的下午,他帶她去看蒲公英。她騙他蹲下去,然後扶着蒲公英,照着他的頭猛吹,弄得他一頭花白花白的。陽光在她美麗的大眼睛裡調皮地閃爍,她嘴角的少許頑劣令他心醉不已。
知道她在開玩笑,也知道她在掩飾些什麼。他不會問,也不該問。他們的世界,早在很多年以前,就已經截然分開了。
顧歆舒筆直地坐了一會兒,嘴角的笑意一點點隱去。
那個男人很像紀曉陽。
然而又不像。紀曉陽是濃眉大眼,鼻樑挺拔而俊朗,笑起來嘴脣很性感,那種會令人覺得可愛而溫柔的性感。這個男人的眉毛很濃卻不夠黑,眼睛也不夠亮,鼻樑只是很直,就連脣型都沒有紀曉陽一半的姿色。細細看起來,他們也就只有眼角是一樣,都是稍稍下垂,眼角一抹無辜而又顯得年輕的風情。
顧歆舒忽然覺得有些頭痛,閉上眼睛靠到椅背上,眼睛裡有灼熱的刺痛感。
她原沒有想過,她竟然對紀曉陽的細節還記得這樣清楚,清楚到就連他鬢角有幾根倒着長的亂髮也記憶猶新,彷彿就在眼前。而這麼多年過去,他在她的記憶裡重新翻上來,卻也不是以面目可憎的模樣。
她想起一句話,你對一個人的瞭解有多刻骨,對他的愛就有多深。
她還愛他麼?恨他又有多深?
她的眉頭開始突突地跳,眼睛裡的刺痛像是兒童舌尖的跳跳糖,興奮而激烈地上竄下跳。
一出機場,顧歆舒同何家訊便被蜂擁而至的記者團團包圍住。顧歆舒的手還擱在何家訊的臂彎,閃光燈密集的交錯,焦點自然不言而喻。顧歆舒並不在意,也沒有抽回手的打算。她知道這些記者爲何而來。自然不是爲她。她雖然美,卻還不至於美到萬衆矚目的地步。“何總裁,對於最近溫婉小姐的緋聞您一直採取迴避態度,而現在,您攜帶如此佳人在泉亞城高調亮相,是否是對溫婉小姐的一次強烈反擊?”
“何總裁,據說您和溫婉小姐秘密分手,另有新歡。這個新歡是否就是指您身邊這位小姐呢?”
“何總裁,何總裁,溫婉小姐說她和兩位商界鉅子只是好朋友,對這一說法您怎樣迴應?”
何家訊一言不發,極力護着顧歆舒擠出記者的包圍圈,又迅速護送她上了計程車。生怕她受到傷害似的,何家訊伸手打掉了湊在她臉上的兩臺照相機,動作從未有過的粗暴,完全顛覆了他在媒體前一貫的儒雅溫和。
顧歆舒很配合地表現出一臉的驚恐,縮在他的臂彎裡,直到車子開出很遠,脫離記者的視線範圍之後,她才若無其事地坐正了,漫不經心地望着窗外不斷向後掠去的風景。
風很大,捲起她鬢邊的長髮往她眼睛裡戳。她有些不適地眨眨眼睛,還沒有動,何家訊已經體貼地幫她把車窗玻璃調高了一些。
“記者是我請的。”何家訊看着她的臉說。
“我知道。”顧歆舒撥開粘在臉頰上的亂髮,輕描淡寫,“我們不是配合得很好麼?”
何家訊捏了捏她的手錶示感謝,她一向聰明。
“先送我去銀色大廳。”她抽回手來,轉過頭去不看他。他的手很溫暖,她卻覺得心裡隱隱發寒。
wωw ★tt kan ★C○
顧歆舒在銀色大廳後面的沙灘上找到了顧歆怡。
不,不止是顧歆怡。
夕陽下,那兩條貼在一起的甜蜜身影深深地灼痛了她的眼。
這世界上真的預兆這一說麼?飛機上那個男人的出現,難道就是在提醒她現在這一幕麼?
她曾經渴望在他眼睛裡看到的光芒,那種發自內心的**裸揭示他的幸福的光芒,此刻正在他的眼底燃燒。
她很久以前就知道他不夠愛她,卻怎麼也沒有想到,他心底真正愛的,竟然會是馨怡。他們之間,何時起,何時漸深,何時圓滿,她竟然一無所知。
顧歆舒一腳深一腳淺地向後退,有一種落荒而逃的感覺。直到後背撞上誰的胸膛,她才緩過神來。然而這胸膛的主人卻一下子環抱住她,有力的臂膀令她一陣心慌,下意識掙扎起來。
“別怕,是我,是我。”
閆濤蔚的聲音此刻聽上去猶如天籟,令她漸漸心安,感覺找到了某種依靠。
“你怎麼會在這?”她回過頭來,視線落入他深邃的眼底。
“我追着你過來的啊。”閆濤蔚勾起一抹笑,在她額頭輕輕一吻。
顧歆舒嗤笑一聲,白了他一眼,道:“正好,送我到宏鑫大酒店。”
閆濤蔚微微蹙眉,語氣溫柔卻不容反駁:“邁邁在二樓做訪問,待會兒我們要一起吃飯。”
我們。
這兩個字令她感到不爽,忽而又覺得惆悵。
我們,準確而不着痕跡地表明瞭他和楊邁邁的關係,輕而易舉將她排斥在外。當然這沒有什麼可難受的,她只是想起,如今的她,再也不能在“我們”當中找出另一個人。以前,我們可以指她和新意,亦可以指她和紀曉陽。而現在,她真真是個孤家寡人了。
“那麼我先走了,佳訊還在等我。”顧歆舒淡淡說一句,似乎很不經意,卻成功地搞臭了面前男人的臉色。
她總是在他面前叫佳訊,帶着某種曖昧的親密。
“再見。”她有些得意地朝他招招手,心情忽然好起來,腳步也開始變得輕快。
“我們很快會再見!”閆濤蔚咬牙切齒地衝她優雅嫵媚的背影扔下一句話。
驀地,肩頭被誰拍了一下。
“濤蔚,你在看什麼?”楊邁邁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嘴邊兩個酒窩叫人看着就甜。
“沒看什麼。”閆濤蔚臉色瞬間變得溫柔,眼底得寵溺滿得溢出眼眶來,“我們去吃飯吧。”
楊邁邁呼一聲好,親暱地攀上他的臂膀,聲音細軟:“你看過我的新書了嗎?”
閆濤蔚張了張嘴巴,遲疑地發出聲音:“額……”
楊邁邁嘟起嘴來,伸出手指去點他的眉心:“你上個禮拜答應我的!每次都說話不算話!”
他輕輕捉住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裡,連連投降:“好好好,我認罰還不行麼?”
楊邁邁翻翻眼睛,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天大的好主意,臉上綻開極燦爛的笑容來:“那就罰你陪我去天使之家吧!”
閆濤蔚聳眉:“怎麼,上次捐的錢不夠多麼?”
楊邁邁慍怒地瞪他一眼,嗔道:“我必須糾正你這個嚴重的錯誤思想!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永遠不會是金錢。天使之家的孩子最缺少的是親人的愛,再多的錢都溫暖不了他們的心!”
閆濤蔚向她敬個禮,向小學生一樣認錯。這個從小就善良到讓人心疼的小女人,讓他不愛都不行。楊邁邁撲哧一笑,挽着他,小鳥依人地往停車場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