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七姑被氣得無可如何。
與人鬥法她從未氣餒過,和鬼鬥卻是從未有過之遭遇,一時間竟不知如何下手。
“法王,她不是鬼,她身後有影子。”麻七姑身後駕車的武士提醒道。
麻七姑凝神一看,那女子身後果然長長的倒影,登時心神篤定,膽氣倍增,冷哼道:“多嘴,本法王還用你來提醒?朗朗乾坤,哪裡會有鬼?”
她右掌微提,凝氣發聲道:“姑娘,老身今日不想多傷人命,算你祖上的造化,痛快給我滾開。
否則是人我把你打成鬼,是鬼我把你打入地獄。”
那女子恍若未聞,兩手橫鞭腹前,不動亦不語。
麻七姑微吐一口氣,驟然展動身形,已撲至那女子站立之處。
這次她留了神,一撲落空,身形並不稍停,滴溜溜一轉,又撲向左側。
悽清的月光下,兩個黑影在荒草間跳擲往來,如同兩個戲月的野狐。
那十二名武士都看得心頭髮毛,汗毛倒豎。
麻七姑身形飄若電閃,連續十幾撲依然未能捕捉到那道淡淡的身影,提至腹側的右掌也始終未能擊出。
她忽然身形一窒,托地後退,彈出圈子,喝道:“且住,這是苗家的幻狐身法,你怎麼精於此功?你和苗沛霖老莊主是和關係?”
那女子停住身形,微笑道:
“前輩好眼力。”
麻七姑心念電閃,忽然大悟道:
“我知道你是誰了,你是苗老莊主的不肖孽女苗玉。”
“小女子正是苗玉,也是不肖之至,難道前輩要出手教訓晚輩不成?”
“我倒是有此意,可惜今天沒這閒工夫。
“你這個跟野男人淫奔的浪蹄子,還有臉在江湖上拋頭露面,痛快給老孃滾回家等你的野漢子去,別在人前人後丟人現眼。”
這女子正是黑豹的壓寨夫人苗玉,她面色陡變,冷冷笑道:“我是跟男人淫奔,跟的卻是自己的漢子。
“強似你這沒人要的惡婦。
“你倒是想和男人淫奔了,卻沒男人願意和你淫,願意和你奔,寧死都不願。”
麻七姑氣得心肺幾欲炸裂開來,兩手冰冷,她一聲怪叫,又復撲上來。
苗玉腳下連施“幻狐步法”,連連避開,口中仍不依不饒的喊着:“你知道嗎?江湖中人都把你的名當瀉藥,聽到你的名便嘔吐不止,比狗屎馬尿還管用。”
麻七姑氣得“嗷、嗷”怪叫,左右掌齊出,幻起滿天掌影。
那十二名武士都不禁捂嘴竊笑,他們怎樣也想不到一向視若天人的麻法王也會如市井潑婦一樣罵街,而且大落下風。
既明白苗玉是人非鬼,這些武士心中懼意全消。
在他們看來,只要是人,除了教主和幾位法王外,便沒有麻法王拾奪不下的。所以一邊靜觀一場好戲,一邊聽兩人罵街,心裡大呼過癮不止。
麻七姑真的被氣成了潑婦,生平從未受過這等侮辱。
她身形飄忽,出掌連連,卻盡皆走空。
不過苗玉也並不輕鬆,麻七姑雖是女流,卻掌風如濤。
苗玉幾次被掌風邊緣掃到,已痛如火炙,身形漸不如初。
飄閃趨避的速度也慢了幾分,心中已知不妙。
連續幾十招後,麻七姑雖在急怒之中,也摸清了苗玉步法的一些規律,她右掌擊出,乃是虛招,並無掌力發出,左掌卻是實招。
一股罡風擊向預料中苗玉要閃避的方位。
苗
玉果然中計,但她身至中途,已瞥見麻七姑左掌動作,大驚之下,轉換身形已然不及。
危急中她不暇思索,手中長鞭揮出,希冀長鞭能鉤住什麼穩住身形。
正是無巧無不巧,苗玉隨手揮鞭,正卷在一名憨憨傻笑看熱鬧的武士的脖子上。
苗玉借力飛起,人已騰空,避開了那一記必中的一掌。
那名武士被苗玉大力扯動,人如風箏般拋起,反向麻七姑砸來。
麻七姑但見黑影撲至,想也不想,一掌擊實,打的這名武士筋斷骨折,立時斃命。
武士的慘叫聲倒令發昏的麻七姑清醒過來。
她暗道一聲慚愧,心中思唯:
這小淫婦只是身法滑溜,我和她比拼什麼身法、步法作甚,直接拿下不就完事了嗎?
她直起身形,從腰中摸出一物握在掌心,對兩丈外的苗玉冷冷說道:
“小蹄子,你自己了斷吧,否則我讓你嚐嚐生不如死的滋味。”
“老虔婆,打我打不過你,想抓住我也沒那麼容易。”
麻七姑怪笑連連,如同夜梟,一步一步緩緩逼上來。
苗玉登時覺得不妙,麻七姑若與她比快、比奇,她並無畏懼。
然而麻七姑如蝸牛般緩緩移來,苗玉竟覺得無處可閃,無處可避。
待見到麻七姑緊握的右掌,已猜出那是什麼,心中知道身法再奇妙,也難以避過她手中那張毒網。
“沈莊主,我盡力了。”苗玉在心裡暗自說了一句,轉身方欲逃走,忽聽得麻七姑一聲大喝:
“晚了,躺下吧。”
就在苗玉身形方動的剎那間,麻七姑已如怪鳥一般撲上,右手一抖,看家法寶已然祭出,一團黑乎乎的霧氣在苗玉頭頂罩下。
“浪蹄子、賤蹄子,看你還能逃不?”麻七姑心中一陣快意,只等上前去收拾自己的獵物。
“噗”的一聲,右側草叢中一物猝然打出,正中那團黑霧。剎那間黑霧頓斂,一張網如軟繩般垂落地上。
隨即一道黑影竄起,拉着閉氣垂目等死的苗玉向前狂奔。
麻七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這張網下,從無脫逃之人,更沒有被人擊落在地之事。
她疾趨上前,撿起自己那張霧網一看,擊落霧網的不是什麼暗器,而是一張亂畫的符。
她心中明白了幾分,卻愈加躁怒,循跡便狂追不捨。
苗玉如夢中般被人拉扯着疾奔,一顆心兀自怦怦亂跳。
直奔出裡許,才覺出握住自己的是一隻男人的手。她想也不想,轉身抱住那人,喜極而泣道:
“黑豹,是你嗎?我的死鬼,死男人,親漢子。”
那人不虞有此,又被抱得緊緊的,忙雙手高舉作投降狀,大呼:
“大姐,先認清人再說,我不黑,也絕非貓科動物。”
苗玉聽聲便知有誤,忙鬆手退開,臉已燙得如火燒一般,借目光觀瞧,對方乃是一少年,十七八歲的樣子,臉龐倒是俊朗,一雙眼睛卻滴溜溜亂轉,給人以既怪怪的、又壞壞的感覺。
她也是生死危急關頭被人救出,下意識裡便認爲此人非黑豹莫屬,又思念黑豹過切,便犯了先入爲主的錯誤。
“你是誰?爲什麼假冒我丈夫救我。”苗玉雖然羞愧,出語依然潑辣。
“救你是事實,可在下從未假冒過你的丈夫,無論言還是行。”
“那你爲什麼要救我?”
“大姐,小弟錯了,誠心向你道歉,下次絕不敢了。”
那人躬身作揖,態度誠懇之至。
“哼,你還想有下次啊?”苗玉發狠說了一句,倒難以強詞奪理下去了,她眼角餘光瞥處,已見不遠處一條人影快速飄閃過來。
“糟了,那老虔婆追上來了。”苗玉心頭一慌,又急忙抓住那人的手。
“這女魔頭厲害得緊,咱們惹不起,只有躲得起了。”
“囉嗦你個頭。”苗玉不等他說完,拉着他便向密林中鑽,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死也不放手。
麻七姑哪管什麼“逢林莫入”的禁忌,尾追二人進了林子,卻於轉瞬間失去二人蹤跡。
她遊目四顧,已確定二人便藏在不遠處,只是林深樹密,要在深夜中搜尋到二人殊爲不易。
她提氣發聲道:“是天師府哪位高人,老身與張天師雖無交情,亦無過節,請現身相見,老身定不爲難。”
藏身十幾米遠處的苗玉貼在那人耳邊說道:
“你是天師府的人?”
那人先是被苗玉緊緊抱住,柔軟豐滿的身體輪廓已如同印在他身上,已有些意亂情迷。
此時被她在耳邊細語,耳朵癢癢的,心裡更是心旌搖曳,急忙伸中指放在苗玉脣邊。
麻七姑見無人應答,便又高聲道:“不管是天師府哪位朋友,如非成心尋老身的晦氣,就請不要趟這混水。
“免得張天師面上不好看,老身要務在身,請恕失禮少陪了。”
麻七姑轉身走出林子,心中驀感蒼涼,先是險些栽在一個小輩手中,隨後又被一莫名其妙、面目都未看清的人破了看家法寶,難道自己這江湖要走到頭兒了?
她蹣跚着下坡,身形已有些佝僂,心中便是喪氣之至。
“你真是天師府的人?”
苗玉見煞星退走,立時輕鬆歡快起來,坐直了身子,又問道。
“這有什麼關係嗎?”那人也坐了起來,隨手摘掉沾在身上的野草。
“當然沒有關係。”苗玉被他愛理不理的語氣激怒了,“不就是武林第一世家嗎?有什麼了不起,還沒放在姑奶奶的眼裡。”
“你要作家父的姑姑未免太小了些,況且姓也不對。”
“你……”苗玉氣得嬌軀亂顫,若非看在他救過自己的分上,早就一鞭抽將過去了。
“那你姓什麼?你父親叫什麼?”苗玉語氣又婉轉下來。
“你總不會真對家父有什麼想法吧?他老人家大小老婆都有二十九個了,你有意補足這而立之數嗎?”那人嘻嘻笑道。
“找死!”苗玉一聲怒叱,長鞭揮出,如靈蛇一般卷向那人脖頸。
這是她自小練就的絕招,一般人很難避開。
那人疾伸中指,一點一撥,鞭梢驀然轉向,捲住一棵碗口粗的樹幹。苗玉用力扯之不動,一怒之下將鞭柄向那人擲去。
那人伸手接住,毫不費力,笑道:“黑大嫂綠林飯吃的多了,火氣也未免太大了。”
“你認識我?”
“你適才和那女魔頭交手時不是做過自我介紹嗎?苗沛霖苗老莊主的掌上明珠,苗玉苗大小姐,黑風寨綠林道總瓢把子黑豹黑首領的壓寨夫人。”
“咦,你倒是知道的詳細,看你小小年紀,江湖閱歷還蠻豐富的。”
“非也,非也。”那人嘻嘻竊笑道,“本人江湖閱歷幾乎等於零,至於知道黑大嫂的事,只因您太有名了,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莫說是江湖中人,即便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進的閨閣女子對您的大名也是如雷貫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