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樂如此辛苦而執着堅毅地活着,原因很簡單,因爲他想活着,他要努力瞪圓那雙眯着的小眼睛,看這世上一切的不平處,以方便自己隨時去挖上兩鋤,踹上兩腳。
而青春暴戾的李封中校活的如此辛苦的原因,卻並不僅僅在於自身的所謂理想,更多在於要維繫家庭的榮光。他是費城李家的獨苗苗,小小年紀震落一地眼球與牙齒來到軍營,他的戰地人生便已經被固定在某種範圍之內。
——可以死,但不能敗,更不能逃。
強勁的脈衝電流就像是無數把小刀在刮弄着他的骨膜、挑弄着他的肌肉纖維,酸與楚,痛與苦達到一種恐怖的層(程)度,然而這種極端的生理刺激,才能讓他更清晰地把握身體內那股奇妙力量的走向與痕跡,也讓他的大腦變得更加清醒。
李封木然寞然默然地坐在牀邊,身體劇烈的顫抖,淡而薄的少年嘴脣邊滲出血跡,那雙慣常飽含暴力意味的少年眼眸裡泛着幾滴珠花般的水光,畢竟還是痛的,畢竟不是真的鋼鐵身軀,他畢竟只是一個未滿十八歲的少年郎,然而痛與脆弱的一面,永遠只在自己的單獨營房內,黑暗中……
時間到,壓機箱內的脈衝電擊設備自動關機,少年中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抹掉眼角的微溼,臉上生出自我厭惡的神情。
聯邦最強大的少年機師很清楚自己擁有絕對的操控機甲的天賦,然而很可惜,自己並沒有完全繼承爺爺在修行方面的能力——他怔怔望着自己粗壯有力的手臂,看着那些銅紙肌膚下的強悍肌肉,心想家族在修行方面的變態能力,似乎隨着血脈的淡化變得越來越弱了——事實上,他父親李在道院長,在這方面更是一點兒感應也沒有。
那種神秘的力量,便是軍神李匹夫縱橫戰場不曾一敗的真實底氣,真是費城李家傲然世間,冷看七大家的資本。如果這種本事能讓聯邦所有的軍人都學會,那帝國人又算什麼?然而李封很清楚,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不是自幼便接受電流的刺激,也許自己根本無法像爺爺那樣,找尋到人類身體最深層次的那抹顫抖灼熱小說整理髮佈於.l6kxs.力量。
他隱約知道,帝國皇室有些真正強大的機師,也擁有一些極爲強大的能力,只不過那些人數極少,而且身份尊貴,都必須固守本土,拱衛皇庭,留在那顆天京星上,所以他這名聯邦最強大的戰士並沒有機會見識。
想到此節,李封的眼眸裡爆出一絲精光,嘴脣緊緊珉起,身體四周無風而凝,生出強烈的戰意。
那些帝國真正的高手,那位傳聞中與自己一般天才,小小年紀便過了六級的帝國公主……可堪一戰?
秋林基地裡的防空警報響起,他往窗外望去,眼眸裡的精光漸漸淡去,轉而化爲某種疑惑,在此刻他想到一個人,自己要學會家族秘傳的功夫,都要付出如此大的代價,叔爺他……又是怎麼把那個傢伙教會的?
想到許樂,李封的情緒變得有些複雜。他站起身來開始整理自己的軍服,沉默不語間,內心卻有些羨慕那個傢伙這些年的故事,那個傢伙不是一個職業的軍人,可以憑自己的性子亂來,這亂來便是何等樣值得羨慕的自由啊……
世事發展至今,李封殺許樂的心早就淡了,不是因爲那聲小叔,不是爲了傳奇的叔爺,也不僅僅是因爲木子小姑與許樂的關係,而是因爲一種叫做惺惺的情緒,畢竟在聯邦這片十六開更新快上傳宇宙之中,只有他們這兩個年輕人擁有某種能力與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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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李封想起了爺爺在傾城監獄裡的那句話,不禁皺着眉尖搖了搖頭,拖起壓機箱,推開房門,向着那臺漆滿金星的黑色機甲走去。
……
……
李瘋子受折磨然後思考疑惑備戰的時候,許樂也在思考疑惑備戰然後感到折磨。
他盯着軍營裡散落四周的那上百名軍人,那兩把刀般的濃眉終是忍不住皺了起來,不明白國防部爲什麼把這些狗屎糊到自己的臉上,也不知道這是便宜岳父鄒部長的安排,還是那位老爺子的突發其(奇)想。他及七組二十條漢子在前線的存在有些奇妙,名義上是果殼公司下轄的僱傭軍,許樂這個頭目卻是總裝基地的現役中校,偏生就連西林軍區都無法對他們發號施令,他們直接接受聯邦國防部的命令,只是國防部最新的這條命令,實在是有些亂七八糟。
三天後,許樂便要帶領自己的隊伍進入163淪陷星球,爲聯邦部隊完成一項複雜而兇險的戰地測繪任務。對於擅長特種作戰的七組和身負聯邦軍方數位大佬厚望的許樂來說,對於新任務的危險性,他們早有心理準備,只是沒有料到,在如此緊張的備戰時刻,國防部居然還扔了上百坨狗屎到自己的面前,要求自己帶着這堆狗屎一起上路!
怎麼上路?安心上路,送這些傢伙一個一個去死?不止許樂這般想,向來沉默安靜的白玉蘭,性情豪爽的熊臨泉,七組裡所有的漢子都這般想。
他和七組此時依然在西林主星落日州,只是已經搬離了金星酒店,來到了一片山區間的軍營裡。
“從象徵。”
“到。”
“錫朋。”
“到。”
許樂身邊,白玉蘭正在輕聲細語地點名,在他們的面前,有一百多名軍人有氣無力地回答。
這些軍人坐沒坐相,站沒站相,有的增之一分則胖到可以壓垮機甲,有人減之一分則可以被行星上的風吹到太空裡,有的是面色慘白的不良少年,有的則是在部隊裡混了好些年日子的無良大叔。
這些軍人是來自首都星圈港都警備區八三八四部隊的現役軍人。國防部安排他們前來西林支援七組,作爲外圍戰鬥人員,然而看到這些傢伙憊懶無賴模樣,許樂和七組漢子們不禁心想,這些人究竟是來度假還是來做什麼的?
八三八四部隊是一支具有光榮傳統的部隊,他的前身正是軍神李匹夫一造出來的十七裝甲師。自軍神解甲歸湖,聯邦爲了保證這支光榮之師的永續,將十七師調回首都星圈,放在了聯邦最大城市港都之畔,本是好意,卻不料十幾年的功夫,港都的繁華夜景蝕骨奪魂而來,卻將這支鐵師消磨的只剩了當年之名,如今的粉紅庸鈍之軀……
事實上七組的漢子們都出自十七師,只是很早以前便被調到了白水公司,如今更是成了各自部隊裡的王牌,他們瞠目結舌地看着這些後輩,不禁有些後怕——如果這些年自己一直呆在港都,會不會也變成這種狗屎?
……
……
點名結束之後,許樂站在前方一言不發,沉默地看着這些屬於自己的新兵,大部分的士兵癱軟地靠在椅上,根本不顧忌所謂軍容與紀律,更是沒有人把他這個最高長官放在眼中,甚至有些人已經開始抽起煙來。
而在人羣后方,則有幾名看上去剽悍的軍人正冷冷地盯着自己,眼光裡充滿了冷傲不馴。
許樂沉默望着這些人,沒有訓斥什麼,壓低了軍帽,正了正鼻樑上的墨鏡,對身後的蘭曉龍說道。
“我記得在作訓基地的時候,你就說過,老爺子很希望我把十七師重新帶起來,但我怎麼也想不到,老爺子當年的部隊會變成這副模樣,只是坐戰艦來一趟長途旅行就累成了無數條癱狗……我不是職業軍人,卻也知道這種樣子談不上什麼戰鬥力,你說我能怎麼帶?還有國防部的大佬們是不是腦筋出了什麼問題,在戰場上練這些傢伙,只能把他們練死,哪裡能練成鋼鐵。”
“我能不能不接收?”
慣常話多尖刻的蘭曉龍少校今天特別沉默,因爲他是七組裡唯一一個現役八三八四部隊的軍官,看着這些抽悶煙閒聊甚至摳腳丫子的老兵爺,他都覺得很丟臉。
他一臉苦笑,要知道許樂向來很擅長控制自己的情緒,然而今天卻惱火地說出來這麼長一段話,很能說明一些問題。
白玉蘭收好了電子記事本,看着前面那些軍人,即使是他也忍不住寒聲說道:“師裡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他是十七師的人。
蘭曉龍聳了聳肩,嘆息說道:“雖說警備區天天在港都混着很幸福,但戰鬥力和紀律也不至於差成這個樣子,依據我的瞭解,這次被國防部派過來的傢伙,也是八三八四部隊當中的極品。”
他接過白玉蘭的電子記事本,在許樂身邊輕聲指着說道:“尤其是這些傢伙,包括玉蘭油剛纔點到的從象徵和錫朋,還有其他幾個人……”
一邊說,蘭曉龍一邊指着軍營裡那些軍人。那些被他指到的軍人卻一臉冷漠驕傲挑釁,還夾着一絲焦躁與憤怒,似乎根本都不在意他在與那位戴着眼鏡的中校說些什麼。
“什麼意思?”許樂問道。
“從象徵,梨花大學從校長的兒子。錫朋,錫安副議長的侄兒。”蘭曉龍認真回答道:“這一百多個人裡面,有一個州長的兒子,五個州議員的兒子,兩個聯邦議員的兒子……我必須提醒你,這很不好折騰。”
許樂一怔,沒有想到居然(應該沒有這兩字)那個正叼着菸捲大聲罵孃的年輕人,居然是老校長的兒子,更沒有想到那個像流氓一樣四腳展開癱在椅上,用挑釁目光望着自己的捲髮青年,居然是錫安副議長的侄兒。
沉默片刻後,他望着這羣大有背景的真正公子哥們,開口問道。
“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老爺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