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癲癇兩個字,許樂的臉唰一下就白了。
他並不知道癲癇的具體成因或深奧的醫學道理,但他知道這個病也就是一般人常說的羊癲風或抽風。再如何樂觀開朗積極向上的年輕人,如果知道自己得了這麼種病,只怕瞬間內也會讓悲觀二字寫上自己的腦門……
得病不可怕,哪怕身患絕症、或者斷了條腿必須得演出身殘志堅……也不會擊倒像石頭般擰狠堅忍的許樂。
唯獨這種隨時可能渾身抽搐,口吐白沫,耳歪口斜的病,讓他感到了一絲寒意:得個肝癌捧腹忍痛而死,欣賞自己額頭上黃豆大小的汗珠,那也算死的壯烈,死的瀟灑,可若要一直擔心自己時刻可能變成傻子,在地板上不停地抽抽,即便能夠和常人一樣生活……這種活法,未免也太不美型了些。
“您確定我得的是……癲癇?”許樂滿懷企盼之色,看着牀邊的專家醫生,用沙啞的聲音問道。
“可能性極大,至少在百分之九十以上。”那名專家這一生不知看過多少位病人,自然不會把癲癇這種病放在心上,平靜說道:“昨天晚上你入睡之後,腦電圖的顯示,和電極傳回的信號,都確認……在你大腦這個區域中,每隔一段時間,神經元便會發生異常放電的現象。”
專家指着大腦成像地某一區域。很認真地說道:“正常人的大腦皮質錐體細胞的放電速度都在每秒十次以下,而昨天晚上我們測到的結果是,你腦中這個區域的神經元放電速度經常性地超過一百次,而峰值數字,更是達到了五百六十六次每秒。”
“所以說,我們判定這個區域便是病竈。”
許樂猶自不甘心問道:“難道沒有別的什麼病。會引起大腦神經元地異常放電?比如受了什麼刺激,再比如長期昏迷之後。大腦裡那些神經元細胞剛剛醒過來,有些不適應?”
其實聽到神經元這些名詞的時候,許樂雖然有些陌生,但心裡卻想到了自己身體裡那些古怪地力量,暗自擔心起來。
“當然有可能會是別的原因引起皮層神經元的異常放電。但是我們分析之後認爲,癲癇應該是最有可能的原因。”專家聽着許樂的話,忍不住微微一笑,心想這位病人倒是會給自己找稀奇古怪地理由。他加重語氣說道:“尤其是後半夜的監控顯示,當你進入深層睡眠的時候……隨着大腦的異常放電,你的全身肌肉也開始進行間歇性的痙攣。”
“這是癲癇患者地典型症狀。我承認你先前所說的受刺激。或腦顱部的外傷,都有可能引發大腦皮質神經元的異常放電……”專家面帶安慰之色看了他一眼,“但是……這也被我們稱爲癲癇。”
“不過您也不用擔心,根據檢查的結果,以及你痙攣時的幅度來看,這應該不是源發性癲癇,所以危險並不大。如果調理好自己的生活以及情緒,說不定將來很難復發……當然,就算復發。只要身邊一直保證有人,晚上不睡過高的牀,應該也沒有什麼危險。”
“絕大部分癲癇病人,就是生活有些小麻煩,至少從目前的統計數據來看,癲癇病人地壽命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不需要手術?”
“不需要,除非你想冒着變成一個傻子的風險,來幫我們醫院掙一大筆聯邦公民醫療基金。”安靜的病房內,唯一能夠動彈的左手。下意識裡摸着自己的腦袋。怎麼也很難相信,自己的腦袋居然壞了。難道是地下停車場那一戰的後遺症?是機甲強悍機身的回震力讓自己的大腦受了外傷?還是說……他猛然想到了最後昏迷前那剎那。自己體內那股神秘力量所帶來的劇烈痛苦,尤其是那道如電流一般地感覺,通過了自己地頸後,化成了無數萬根細針,不停地扎着自己的腦袋……
不需要手術,只需要用藥物輔助治療,關鍵還是要休息充分,調整心態,保持樂觀地情緒。醫生很隨意淡然的囑咐,其實就是對病人對大的安慰,當然,如果許樂得的是無藥可救的絕症,大概醫生也會說類似的話。
好在許樂確實是一個很樂觀的人,很輕鬆地從先前那些灰色的情緒裡擺脫出來。雖然那些安慰其實並沒有什麼用處,不過不用在腦子上動手術,總是一個相對而言值得慶祝的事情。
手機是邰家工作人員買來的,用的還是老號子,許樂不知道對方如何能夠辦到這一點,不過想來三林通信總公司,應該不會在這個問題上難爲邰家。許樂拉出嵌在手機金屬體內的顯示屏,覺得手感很滑爽,心情更好一些。他開始沉默地上網,查閱一些與癲癇相關的資料。
越看他越沉默,越看他越覺得自己真是得了癲癇。將手機扔到枕頭旁邊,他閉着眼睛想了很久,自己大概是繼發性癲癇,遺傳給後代的概率只比正常人大四倍,聯邦法律也沒有禁止癲癇病人結婚生子……張小萌不會有啥意見吧?只是好像自己以後身邊一定要多帶一些毛巾,不然吐出那麼多白沫,誰會替自己擦呢?看網上的資料,癲癇病人身體間歇性痙攣時,必須要小心不讓病人的牙齒咬到舌頭……
難道還要去買幾根給寵物狗玩的硬塑料骨頭?可是養寵物狗還需要經過局的特批,噢,對了,自己只需要買塑料骨頭。並不需要真地養一隻狗,而且自己也不是狗。
就這樣胡亂想着,許樂越想越覺得悲哀,今後的人生如果混成這副模樣,實在是離他的理想相差太遠。他沉默地躺在牀上,眼睛定定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流露出一絲低落的情緒。
所以當邰之源坐到他牀邊,已經削完了一顆蘋果。直接遞到了他的手上,他才注意到。
“這是探望病人地必備程序,不過很可惜,小說或電影裡面,削蘋果。並且一口一口喂的,應該是個漂亮溫柔地女孩子。”許樂接過蘋果,啃了一大口,盯着窗邊說道:“如果小萌這時候在就好了。”
聽到張小萌的名字,邰之源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笑了笑卻沒有對那個女孩兒發表任何意見。說道:“你今天的話忽然變得多了起來。”
許樂微微一怔,也感覺到了自己的變化,應該和死裡逃生無關,純粹是今天受了醫生地打擊。邰之源已經知道了他的病情,沉默片刻後,忽然笑着說道:“癲癇又不是要命的病,難得看到你如此憂鬱,還真有些不習慣。”
在身旁這些友人的眼中,許樂永遠是那個平凡樸實。笑眯眯的傢伙,極少見到他長吁短嘆。許樂眉頭微皺,嘆息道:“這病太麻煩,而且發作起來太難看。”
“我給你準備了一些藥,新藥,不過放心,已經通過臨牀檢查了,只不過因爲太貴,所以還沒有在醫療系統內部註名。”
邰之源沉默了許久之後,從口袋裡掏出一個藥瓶。遞給了許樂。“以後不要太激動……另外,出院之前。安個微型的腦電波監控儀,一旦發現有什麼問題,就吃一片藥。”
許樂接過藥瓶,沉默地看了看標籤,果然沒有聯邦醫藥管理局地標誌,又看了一下注意事項,微微偏頭,疑惑地望着邰之源說道:“鎮定劑?”
“我經常吃的。”邰之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帶着歉意說道:“我還有些事情要忙,今天晚上就要離開京州,我留些人給你,有什麼事情就吩咐他們。另外過些日子,我再來看你。”
許樂點點頭,沒有挽留對方的意思,雖然他救了邰之源一命,但他也清楚,對方在社會中是一個高高在上的人物,想必也是一個十分忙碌的傢伙,對方親自前來醫院探望自己,已經足夠了。
“我的私人電話號碼在你手機的第一位,有事兒,可以打電話給我。”
邰之源和許樂在梨花大學區結識,已經過了很多天,直到此時,許樂才第一次知道他的私人電話號碼。
邰之源走後,許樂在第一軍區總醫院裡,又接受了幾天地保守治療與監控,那些醫術高明的專家教授們,最終確認許樂大概是因爲在那次事件中,遭受到某種外力的打擊,腦顱部的損傷,讓他的大腦皮層神經元受損,開始異常放電,從而導致了癲癇。
正如那位專家所說,癲癇這種病沒什麼好治的,而且總醫院的治療重心,依然放在許樂受傷嚴重的身體上。粉碎性骨折的右大腿,還有身上幾處貫穿槍傷,其實要比所謂癲癇要命的多。
聽了幾次會診方案之後,許樂才知道自己在體育館地下停車場裡受了如此嚴重地傷,如果不是從豪華包廂離開時,戴上了防彈頭盔和避彈衣,他這條性命,只怕早就掛在那個黑暗潮溼地空間裡。
一念及此,許樂不禁有些後怕,不明白自己爲什麼總這麼熱血衝動,救邰之源他當然願意,只是險些送了性命,卻不是他的本意。同時令他感到警懼地是,他的眼中再次出現了幻聽,只不過這一次不再是那張動力結構圖,而是一幅很熟悉的礦坑畫面……
許樂開始對癲癇的診斷結果,表示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