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來,你骨子裡其實還是一個蹲坑兵,所以對於聯邦裡擁有財富與權力的階層,有一種可憐的天然仇視感。”
鄒鬱輕輕地撫摩着小腹,那裡的突起不止不明顯,實際上根本看不出來什麼,所以她不知道許樂是怎麼看出來自己懷了孕,此時的說話,更大的程度上是用刻薄來掩飾她的微微驚惶。
許樂的目光太敏銳,跟隨封餘大叔在金屬線路的世界裡浸淫多年,尤其是體內練出那股神秘的力量之後,他的眼光更亮更明,零點毫米等級的誤差,絕對逃不過他的雙眼。人的身體當然與機器不同,而機械師大膽猜測,小心驗證的職業特性,讓他成功地猜到了鄒鬱的秘密。
黑色汽車在望都安靜的街道上行駛着,兩個人卻一時間沉默下來,畢竟不是什麼相熟的人,甚至在過往時候是彼此厭憎的人,尋找話題,比在臨海州的冬雪中尋找梨花更爲困難。
沉默了片刻之後,鄒鬱漠然地問到了邰之源的現況。許樂記得先前這個紅衣少女就問過一次,可他還是依然平靜地回答了,因爲他能看出對方的漠然是僞裝出來的。
他發現鄒鬱猶豫了許久之後,依然沒有問出那個人的名字,開口說道:“施清海現在是聯邦調查局秘密追捕的嫌犯,不過人應該沒事,至於他現在在哪裡,我真的不知道。”
聽到施清海這三個字,知道身旁的男人猜到了自己的想法,鄒鬱微白的臉頰上閃過一絲惱怒的紅暈,漂亮的眼角刻意刻出幾絲刻薄,淡淡嘲弄說道:“禍害活千年,像你朋友那種賤人,想死還真不容易。”
“站在你的立場上,他最好還是活着比較好,總不能你肚子裡的孩子一生下來就沒有了父親。”許樂回答道。
鄒鬱腹中胎兒的父親是施清海,這一點許樂早已經猜到。鄒鬱雖然不解原因,卻也知道他已猜到,然而這句話卻是真正地將這件事情攤了開來,紅衣少女地心房像是被玫瑰河畔的雪碴子抹了一下,有些酸,有些痛。故而有些憤怒。
最近這幾個月,她的心情一直十分低落,低落的原因卻很複雜。被她期盼了很久的雙月節舞會,最後以許樂與張小萌的相見爲鬧劇收場,她感到了羞辱與深深地難過,可是事後,她才發現難過失望之餘,竟也有些解脫之意。她的父親鄒應星,直接被從國防部後勤部的位置升到了副部長一職。由此看來,邰家依然沒有因爲舞會上的事情,而就此中斷了對鄒家的支持。相反,支持的力度還加大了一些。
這是補償嗎?她有時候會冷笑着想,真正令她的心情墮入谷底,是懷孕的消息。月經不至,驗孕紙的顏色變化,讓她地心情也開始變化,她開始惘然無助。
從知道懷孕地那一刻。她就知道孩子地父親是誰。那張漂亮而掛着刻薄笑容地臉蛋。那對桃花眼。偶爾也會出現在她地想像中。夢境中。可是當她知道那個曾經打過自己耳光。並且和自己有過一夜情地流氓官員。讓自己珠胎暗結時……她一時間根本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邰夫人依然偶爾會請她一起喝下午茶。父親與兄長依然堅信她將來一定會成爲邰之源地伴侶。長年來被耳薰目染。潛移默化。鄒鬱一直將自己看成邰之源地妻子。此時竟懷了別地男人地孩子。她竟生出了一些古怪地羞愧和慌張感覺。就像是偷情地女孩子。被抓到了最實在地證據。
那個冷酷地、驕傲地、狠戾地紅衣女子。只是她地僞裝色。真實地那個未滿二十歲地少女。在這樣地境況下。再也承載不住這多愁苦。
在家人發現自己懷孕之前。她與父親兄長大吵了一架。藉機會搬了出來。開始與聯邦上層那個圈子裡地同齡人們打混嬉遊。看似瘋狂。實則內心極爲驚恐不安。她開最快地車。喝最烈地酒。日趨瘋狂。就是因爲她不知道怎樣面對自己即將隆起地小腹……要扼殺腹中地小生命。她實在是不忍心。而且有時候她也會怔怔出神想起那個有一對桃花眼地男人。可是任由情況發展下去。那又會出問題……
也許潛意識裡。她有某種自毀地念頭。不論是飆車還是烈酒。都是用來抹滅自己生命或腹中小生命地方法。
“先前那些人看我上了你地車。他們沒有奇怪。是因爲在他們地眼裡……或許我骨子裡就是一個很放蕩地女人。”
鄒鬱面色蒼白,掛着濃郁自嘲地笑容,看着車窗玻璃外的黑暗街道,不知道這輛車在電子地圖地指引下將要開往何方,微有乾枯之意的雙脣輕動,淡漠說道:“我沒想到施清海那個流氓居然會把我們那天晚上的事情告訴你,這是很沒品的事情……但是我的男人很多,肚子裡孩子父親是誰,我自己都不清楚。如果你以爲那個父親是你的朋友,今天晚上纔會纏着我,那你這時候可以停車了。”
許樂沒有停車,也沒有偏轉頭用極有深意的目光盯着她令她屈服,只是看着車前方,緩聲說道:“我不知道你在外面的名聲怎麼樣,就算有,也應該是最近的事情。邰夫人,邰之源的存在,以及你的家庭,都保證了,你不可能是一個隨便與人發生關係的女生。”
“我是施清海的兄弟,我知道那傢伙確實很流氓,但能夠抵擋得住他魅力的女人,實在是太少,而且我很湊巧地知道,你們曾經在一起過。”
“我聽邰之源說起過你,甚至也知道當年你們一起上學時候,那次發生在學校街道上的重型卡車撞人事件,說起來,邰之源在這件事情中,對你一直都有所歉疚。”
他繼續說道:“他一直只是把你當成一位自幼認識的朋友……相信我,就算邰家知道你與別的男人在一起,也不會有太過強烈的意願表達,頂多是那位邰夫人會比較失望。”
想到邰之源某天的話語,許樂忍不住轉過頭,下意識裡瞄了一下鄒鬱有着美妙曲線的腰臀一眼,心想這等絕妙的身材,在那位夫人眼裡,最關鍵的居然是好生養。
不得不說,那位夫人的眼光確實很獨到,施清海與身旁這位紅衣少女,不過是春風一度,結果女方便珠胎暗結,一方面說明施清海能力了得,另一方面也必須承認鄒家大小姐確實……
鄒鬱想到了小時候遇着的那次事故,面色微變,緊接着,她又想到了自己此時所面臨的絕大困境,臉色漸漸蒼白起來。她的眼睛看到了車廂前方的一盒香菸,眉頭不禁好看地皺了起來,下意識裡取出一根,顫抖着手指點燃了打火機。
在臨海市的高級公寓裡,那個有一雙桃花眼的男人,家裡擺的就是這個牌子的香菸。
許樂抽菸的習慣,基本上也是被施清海培養出來的,所以他如今習慣抽的香菸,也是這個牌子。
只抽了一口,煙霧還未從紅脣中吐出,香菸頂端的紅芒只是微微一閃,一隻手便從旁邊伸了過來,毫不客氣地搶走香菸。
鄒鬱惱怒不已,被口中的煙霧一衝,咳了起來。許樂安靜地說道:“懷孕的人,不要抽菸,不要喝酒,以後也不要飆車。”然許樂不是刻意如此,但是在這似乎沒有目的地的夜車旅程,這些詞彙已經反覆出現了好幾次,鑽進了鄒鬱的耳朵,刺激着她的心情,她終於忍不住了,陰沉着臉,大聲吼叫道:“閉嘴!這關你什麼事!”
這時候黑色汽車也剛剛行駛到一處安靜林園的側門處,遠處隱有燈光,卻格外安靜,只能聽到林蟲草蛙鳴叫之聲,頭頂繁星當空,兩輪月亮分別懸掛在黑暗天幕的兩頭,十分美麗。
“我剛纔之所以憤怒,是因爲你。這確實不關我的事,但你肚子裡的孩子和我有關。”
許樂盯着她的雙眼說道:“也許你不想接受這個生命,但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你酗酒飆車,最後把自己的小命和肚子裡的生命全部報銷……不要忘記,孩子的父親恰好是我最好的兄弟,我當然不能允許你這樣做。”
鄒鬱氣極反笑,冷笑說道:“就算要管,也是施清海這個流氓來管,什麼時候輪得到你說話。”
許樂頓了頓,微微低頭說道:“這件事情對你確實不公平,但是施清海現在的境況太危險,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如果你選擇不要這個孩子……對他也未免太不公平。”
“很抱歉,我畢竟是他的兄弟。現在眼下有兩條路給你選,一條路是把這個孩子打掉,然後把這件事情永遠地隱瞞下來,但是……現在我既然知道了,你想瞞着整個世界,十分困難。”
“你在威脅我?你怎麼能這樣無恥?”鄒鬱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的眼睛。
許樂的頭垂的更低,一路上他都在想這個問題,然而想來想去,他也只能選擇用這種無恥的辦法,來威脅一個天然處於弱勢的少女。這不是一個善良的處理方法,並不符合他的性格,但卻絕對符合一個東林孤兒的邏輯,在他們這些孤兒看來,有很多東西是最重要的事情。
比如後代,比如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