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孝通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從牀邊的抽屜中取出了一個文件袋。在這個過程中,許樂手中緊握的長刀隨着他的動作而轉動。雖然利孝通先前的笑聲與那句話,證實了許樂心中隱約期盼的某種局面,然而此時那名叫做曾哥的保鏢,還冷冷地用槍口瞄準着自己,他不敢有絲毫大意。
“曾哥,我和這位朋友有些話要談。”利孝通將手裡的文件夾遞給許樂,態度很輕鬆隨意,就像根本沒有看到許樂手中那把依然帶着血腥意的長刀。
曾哥沉默片刻,衣裳裡那根如槍一般銳利無儔的氣勢緩緩斂去,他對着利孝通微微點頭,用沙啞而怪異顫抖的聲音應道:“是,少爺。”
許樂看着此人放下了手槍,退出了房間,心神才真正的放鬆下來,接過了利孝通手中的文件夾。這名叫曾哥的保鏢身上的危險味道太濃,時而如槍,時而如獅,令人寒毛警惕而立。
文件夾裡是幾張照片和一個音頻文件。照片應該是遠距離偷拍的,拍攝的內容是在首都某幢高層建築中,一頭金髮的樸志鎬正在和一名男子說話,拍攝者應該距離那幢大廈極遠,所以照片中樸志鎬和那名男人的面容都很模糊,不過即便如此,也隱約能感覺到那名男子的不凡氣勢,尤其是模糊的五官上英秀至極。
許樂心頭一動,猜到了這個男人是誰。
音頻文件是一段夾雜着電流噪聲的竊聽資料,許樂低着頭認真地聽完之後,才取下了耳朵,眯着眼睛看着重新坐回沙發上的利孝通。
“利修竹,三林聯合銀行副總裁,也是我的大哥。”利孝通的面情有些陰沉,說道:“樸志鎬是我的人,結果卻與他混在了一起,所以先前我說你殺的好。”
許樂這時候保持着沉默,看着面前這位七大家的二代子弟,心中生出了重重的警惕,樸志鎬與那位利家大少的聯繫,居然全部被這人查到了,就是不知道他是通過何種方式,才能拍到這些照片和竊聽到那些有關自己的對話。
許樂看着利孝通的時候,利孝通的腦海裡也在快速運轉。自幼的經歷,讓他養成了一種極好的習慣,從來不會輕視任何一個人,雖然那夜在青山路口處與樸志鎬的交談中,他對邰家那位太子爺表示了不屑,但那其實只是一種掩飾。
七大家裡歷史最悠久,地位最崇高,實力最隱秘的邰家,忽然要走上前臺,利孝通怎麼可能不重視邰之源?他和他那位習慣於高高在於,視世間一切人物爲廢物,眼中只有一個林半山的大兄不同。
面前這個持刀青年,在聯邦科學院和利家的雙重壓力下,依然敢於反擊,而且反擊的如此犀利,殺死了樸志鎬,單刀直入自己的臥室……如果說以往利孝通對許樂這個人的重視,是因爲邰之源和許樂的關係,那麼今夜之後,他決定要非常重視許樂這個人。
算計即定,利孝通沒有絲毫拖泥帶水,用一種商人下賭注的決然與乾脆,直接說道:“合作吧。”
……
……
許樂看着面前這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兩道如飛刀一般的直眉蹙了起來,說道:“我不明白,利家七少爺有什麼需要我的,而且你又能給我什麼?樸志鎬能背叛你,那是因爲利家大少爺能給他帶來更大的利益,與我合作,對你又有什麼好處?你畢竟是利家的人。”
“我聽過那段錄音,知道眼下聯邦科學院想得到實驗室裡的那些數據,我希望你阻止這一切。”
利孝通說道:“那些數據對於聯邦新一代機甲的重要姓,我並不關心,我那位大哥卻很關心。因爲一旦聯邦科學院真的要在總統競選中表態,羅斯州長和麥德林議員這一對搭擋勝算又要大幾分……利修竹做成這件事情,對於他來說,自然是有極大好處的。”
“你們利家不是一直在支持他們?”
“我連誰能當聯邦總統也不關心。”利孝通的表情陰沉了起來,說道:“無論誰當總統,聯邦七大家還是七大家。就算羅斯和麥德林競選成功,和我有什麼關係?利家又不是我的,相反,如果他們成功了……”
許樂明白了對方的意思,眉頭皺的極緊:“就算我能阻止實驗室的數據外泄,破壞聯邦科學院那個老傢伙與你家之間搭成的協議,可也不見得能夠影響總統競選的大勢。”
“這是自然,但這畢竟也是很有力量的一環。”利孝通站起身來,緩緩說道:“只要對利修竹有利益的事情,我都願意破壞一下。”
“你能幫我什麼?”許樂重複問道。
“如果事後你需要逃跑,我可以給你找路子,提供一些資助,當然,你如果真有邰家的關係,也許根本不在乎這個,但我想,我們之間可以搭成某種比較長期的利益關係,因爲我們的目的似乎隱約一致。”
利孝通沒有說長期的友情,而是說利益,這樣反而更可信一些。但是許樂依然沉默。
利孝通靜靜地看着他,片刻之後,拿起自己的私人加密電話,拔了幾個電話,沉默一陣之後,微笑着說道:“樸志鎬那邊的消息,我能幫你拖延一陣時間,免得那邊馬上反應過來。我得到的風聲是,明天早上十點鐘,果殼董事會的書面命令便能出來,你那間實驗室就保不住了,你還有九個小時的時間。”
“知道了。”許樂說道:“問題在於只有九個小時,我沒有能力把那些數據搞出來,如果留在實驗室,總是要被聯邦科學院拿到手,這樣的話,對於你的想法,沒有任何幫助。”
利孝通明白對方這句話裡潛着的意思,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搖頭說道:“很抱歉,其實我們利家對於果殼的影響力極爲有限,我現在還不知道那些老傢伙是怎樣躲過軍方,直接影響了董事會。關於研究所的事情,我無法接觸到一些比較核心的地帶,這方面幫不了你。”
“這只是第一次的合作,我相信以後還有機會。”利孝通說道:“如果有將來的話,我要求的不多,希望你能找機會讓我見見邰之源。”
許樂若有所思,許久之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
……
距離那個時間段還有八個小時的時候,許樂來到了第一軍事學院,進入了果殼研究所三部區域。此時夜已經深了,然而研究所裡還有幾個實驗室燈火通明,搞研究的人們,有時候總會在黑夜裡忘記了白天的美。
許樂取出電子匙卡,進入了核心區域,然後順着安靜的長廊,向着實驗室走去。在最後一道掃描通道前,他緩緩地停住了腳步,將手伸進了軍裝的口袋中,握緊了那件冰涼的金屬小儀器。
和利家七少利孝通的見面,雖然有些危險,但最後還是證明了許樂一開始的那種直覺,樸志鎬確實是爲利家服務,但並不是爲利孝通服務,在那位利家七少的眼中,利家家主這個位置纔是他現在最需要考慮的事情,至於利家的整體利益,聯邦機甲的研製,總統競選的結果,全部不在那位面容陰沉年輕人的思考之中。
合作似乎達成,但事實上,許樂並不能幫到利孝通什麼,以利孝通現在的實力,也無法幫助到許樂,而且這種合作基本上潛於水面之下,只是一種鬆散的心理上的聯結。
他按動了小按鈕,眼睛眯了起來,淡淡的藍光開始從他口袋裡的那件小儀器上散發出來,被軍服的布料一隔,變得更加黯淡。雖然黯淡,卻足以將他整個身體都包裹在了其中。
安靜的長廊裡沒有一個人,許樂沒有絲毫猶豫和畏怯,直接向着掃描通道里快速走了過去。
很奇妙的事情在這一刻發生了,聯邦最尖端的掃描感應設備,此時竟似乎變成了瞎子聾子,籠罩着許樂的那層淡淡藍光,就像有某種魔力一般,讓許樂在這些尖端的監控設備面前,變成了隱形人。
封餘大叔親自設計的東西,足以暫時騙過憲章局裡那臺無所不能的中央電腦,更何況是憲章邊緣地帶的二級監控網絡。
這便是許樂最大的憑恃之一,先前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青藤園,直接摸到了利孝通的臥室中,憑藉的也是口袋裡的這塊小儀器。
這是許樂第一次聯邦核心地帶,嘗試使用這種儀器,果殼研究所裡藏着聯邦的無所機密資料,監控防禦毫無疑問是最強的地帶,居然在這件藍光小儀器下變成了廢物。
走到熟悉的實驗室門口,許樂抹去了額頭上沁出發絲的冷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憲章光輝遍佈聯邦,聯邦的人們,包括那些心思極爲縝密的大人物們,早已經在數萬年的歷史中,習慣了技術的力量,養成了一種思維上的惰姓。
這種慣姓與惰姓爲許樂在這個社會裡的潛伏與遊走提供了無窮的便利。一旦技術被破除,許樂似乎隱隱捕捉到了封餘大叔那種自由的感覺。
輸入密碼,打開實驗室的大門,許樂順手從旁邊的金屬消防匣中取出一把沉重的太平斧,沉默着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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