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鍾情,一生懸命。
從看見機甲的第一眼起,許樂便愛上了這個東西,就像很多年前,他在咖啡館的大門上,看見口無膠真空接縫那道美麗的線條時一樣。這是一種從骨子裡生出來,令他感到麻癢的感覺。
機甲外表純白,被淡藍色的專用液體清洗過後,一片光滑,就像鏡面一般,僅從肉眼判斷,便能看出機甲表面的空氣阻尼係數,已經被降到了最低。
白色的物質是一種新型的複合材料,許樂在果殼研究所的數據庫裡,見過相關的記載,這種材料以經極細微的顆粒態覆蓋在合金表面,噬合的非常緊實,除了抗高溫,抗輻射的效果之外,還有減弱敵方電子干擾的加成。這層複合材料之上,可以重新着色,以便於機甲可以在不同環境中獲取粗略的僞裝能力。
機甲表面工序,便集合了聯邦最前沿的科技成果,不知道內部的動力系統及傳動系統又有多少令人眼花燎亂的設計。
四個人站在透明的隔障之前,沉默地看着純白色的機甲,淡藍色的液體沿着光滑的機身表面,不停下滑,最後沿着合金機械腿落到地面,轉瞬間被庫房地面的吸納系統吸收,再也看不到一收存留。
就像是雨後的荷花,露珠在青青葉面上滾動,最後悄無聲息地落入湖中,給人一種安靜到了極點的美感。
場間的四人都清楚,這具充滿了安靜美感的劃時代機甲,一旦動起來。便會變成聯邦地一把利刃,劃破安靜了十幾年的宇宙星空。\///\\
革命性的雙引擎設計,強大的動力輸出,被提高了一個數量級地速度支持。噴流主輔設計,如果輔以小飛翼,機甲的機動性,將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恐怖程度。
“一顆釘子可以導致一個兵團的覆滅。”何塞主管用一種溫柔地眼神。擡頭望着隔障裡的機甲,緩緩說道:“一臺,可以改變整個宇宙的形勢。”
許樂有些不捨地將目光從機甲誘人的機體表面收了回來,看了何塞主管一眼,他知道前面一句話,是聯邦初期的一個寓言故事。一個不起眼的小細節,會產生誰也無法預料地深遠後果。
一臺劃時代的新型機甲,從軍事戰略意義上來講,並不足以改變聯邦與帝國之間的平衡,就算聯邦抓緊生產,將機甲成序列配裝到四大軍區,似乎也不算什麼。
然而自從很多年前,費城李家那位軍神,駕駛着一輛機甲。突襲狙殺帝國皇帝陛下之後。聯邦軍方對於機甲的崇拜已經到了一個無以復加的程度。
這不僅僅是情緒上的一種狂熱,而是那些負責戰略計劃的軍事參謀們。忽然發現在戰艦光能量武器漸漸失去了用武之地的當下,星球陸地上的戰略爭奪。在很大程度上要倚靠於特種作戰所帶來地致命性後果。這一整套戰法被稱之爲低限鋒突戰,雖然不是堂堂正正地戰略推進。可如果能夠完成作戰目的,卻能爲聯邦帶來極大地利益。\///\\
可惜整個聯邦只有費城李家那位軍神纔有執行此種恐怖任務的能力,所以聯邦只有在機甲本身地性能上下功夫,而衆人眼前的新式機甲,可以用本身超強地性能,幫助聯邦軍方的特種機甲戰士形成恐怖的戰鬥力……甚至不再侷限於特種作戰,完全可以投入到正面戰場之上!
也正是因爲如此,整個聯邦纔會因爲去年秋天的那次失敗而憤怒震動,而眼下科學院及工程部兩方面又會如此急迫。
許樂明白這一點,眯着眼睛看着流露着肅穆之美的白色機甲,腦海中很自然地出現一個畫面,以三十架機甲爲編隊的特種作戰小隊,像一把利刃般成功地突破了帝國的電子監控網絡,直插敵方司令部……
然而他腦中的畫面,緊接着卻轉成一臺孤獨的機甲,在聯邦首都闊大的憲章廣場上,在無數人的眼中,化作了一道流光,就像一把刀一樣破開聯邦軍警的防禦圈,刀鋒直指一個頭發花白的政客……
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忽然腦海間多了這個畫面。
“修好這把刀,整個聯邦都會感激你。”何塞神情複雜地看了許樂一眼,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許樂進入果殼工程部,幫助重新設計電子噴流器,這一切都是在絕對機密的情況下進行的。
爲了保證秘密,果殼工程部雖然暗中授予了許樂長期進入權限,十四臺機甲原型機裡,他們卻只能提供在百慕大三角星域爆炸後的那一臺。\\/\
同時何塞將一個備用的絕密廠房拔給了許樂使用,正是此時這座極大的庫房。
透明隔障已經拆去,許樂將自己的黑色皮箱,與庫房內的中控電腦進行聯結後,便開始在工作臺上進行自己的工作,他沒有感嘆什麼,也沒有拖延任何時間,馬上開始進行。
金屬巨牆後方,支架將白色的機甲的巨大身軀固定,三隻巨大的自動維修機械臂從牆後伸了過來。這臺半廢棄的原型機因爲雙引擎爆炸的緣故,此時調試所用的動力輸出,也完全依靠牆後的高壓電源。
白玉蘭一直沉默地站在許樂身後,偶爾低頭看一眼工作臺光屏上那些複雜的結構圖紙和命令輸入,偶爾擡起頭來,看着那臺機甲在數據命令的指控下,作着一些很僵硬的動作。
外部控制要避過機甲中控芯片組,數據命令需要進行配對,所以機甲的動作顯得並不流暢。這只是進行初步的調試。
白玉蘭一慣揣在褲子裡地雙手。此時也已經抽了出來,安靜的背在身後,他覺得自己此時就像是當年剛入伍時那般,站在上校的身後。充當一名稱職的勤務官。
他有一種錯覺,面前這臺高大肅穆地白色機甲,在許樂的眼前,就像是一個傀儡玩具。上面牽着很多根線,而那些線頭全部都捏在許樂的掌心中,只要許樂願意,他隨時可以讓這臺白色機甲活過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
隨着巨大的機械聲音響起,空曠地庫房角落裡,一個半密閉的通道打開。自動流水線開始滾動,機械臂開始進行自動組裝,一個用於設計電子噴流器的自動裝備操作間,開始成形。
低頭很久的許樂,終於擡起了頭來。經過這段時間的調試與查閱,他終於對機甲的內部構造有了一個粗略地認知,以往在研究所裡,他曾經讚歎驚訝於雙引擎的美妙設計,今天在工程部的內部電腦中。看到了機甲更多絕妙的設計。和天才般的構造,他的內心再次被震動了。
他離開了工作臺。走到了機甲的下方,伸出手掌輕輕地拍打着冰冷的機械合金履帶。眯了眯眼睛。
如今的,在他地眼中。那些泛着金屬光澤地白色護甲,已經全部剝落,就像是一個脫光了衣服的少女,有些羞澀,有些憤怒,纖毫畢見,白嫩迷人。
沒有外表,只有內部那些複雜地動力輸出裝置,合金球狀關節,天才的雙引擎橫橋設計,那些密密麻麻地線路與芯片組,可就是這樣,才更加美麗。許樂也在工程部的備用庫房內勤奮工作了整整兩天兩夜,在這數十個小時之中,他沒有休息一分鐘,飲食用水都是白玉蘭爲他端了過來。
他沒有親眼見到,但也知道就在機甲後方,厚重地牆壁後方,果殼工程部有很多極爲專業,值得尊敬的工程人員,正在按照自己的要求,像自己一樣忙碌,準備着各式數據,還有通過半封閉流水線上源源不斷運送過來的部件與半成品。\\
許樂是人不是神,要對聯邦新式的機甲動力總成系統進行全方面的改造,憑他一人永遠也無法完成,好在他此時已經擁有了聯邦裡最成熟的一批工程人員支持,雖然那些工程人員或許永遠不知道知道,他們此時正在協助的設計人員是誰。
果殼工程部地下絕密操作庫上方,有一道玻璃棧橋,何塞主管端着咖啡,透着腳下的透明材料,看着那些沉默工作的工程師們,看着他們喝着咖啡,蹺着二郎腿,罵着娘,時而驚呼,時而緊鎖眉頭。
許樂提供瞭解決方案,完成這個方案,還是需要他的這些下屬工作人員。何塞主管眯了眯眼睛,知道這些嗅覺極爲敏銳的下屬們,一定已經發現整個工程部的氛圍已經不同,一定已經察覺到了停頓很久的研發工作,在工程部的某一個角落裡,正在用一種難以想像的速度推進。
周玉走到了他的身邊,看着下面那些緊張工作着的工程師,輕聲說道:“根據推算結果,許樂的設計是正確的,而且他對動力總成系統的改裝設計,也沒有影響到機甲本身的平衡。”
何塞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他也兩天兩夜沒有睡覺了,雖然疲憊但卻又有些亢奮,以至於兩個黑眼圈都在發着光。
“不得不承認,那就是一個天才。”
周玉沉默了很久之後,忽然微笑着開口說道:“如果能夠在今年之內成功,我想申請調離工程部。”
何塞主管皺着眉頭看了他一眼,他親手將周玉招進工程部,自然是極爲看好他,而且周玉也是夫人爲將來準備的人才,他不明白爲什麼周玉會忽然想要申請調離。
“你準備調去哪裡?”
“第一軍區特種機甲小隊從兩年前就在要我。”周玉說道。
何塞看着他,沉默片刻後說道:“以你的機戰能力,如果想去早就去了,爲什麼是現在。”
“操作機甲和對機甲的認知,我一向認爲自己都不錯。”周玉微笑着說道:“所以以往總在這兩個方向之間遊移。”
“這兩天您一直在監督工程部同事們的配合,我卻一直在那邊盯着許樂和那位白秘書。”
周玉沉默片刻後說道:“看了許樂兩天兩夜,不免有些垂頭喪氣,他不是軍事院校出身,想必以前也沒有碰過機甲,但他從一開始就表現的像是從小就在機甲里長大一樣……無論是眼光還是解決問題的思路,還有那些我不知道他怎麼想明白的線路走向,都證明他已經遠遠地拋離了我。”
“機修方面真的有所謂天賦嗎?我以前不信,但現在必須相信。”周玉嘆了口氣,看着透明玻璃棧下方那些緊張工作的同事,說道:“人和人之間的差距,真的是太大了。”
何塞主管沉默很久,旋即苦笑着搖頭說道:“不要讓自己去和一個怪胎相比,那樣確實很打擊自信心。”
承擔着研製聯邦新機甲的任務,還要與聯邦科學院那幫老爺們競爭時間,果殼工程部裡的這些頂尖工程師們,自然沒有什麼暑火節假日,但是難免也會有些心情不愉快,然而當他們發現,由技術總控部門交待下來的任務後,這些智商都在一百七以上的人才們,都發現了異樣。
他們做的是技術支援,按照工程部某種庫房提出的要求,負責提供數據模型,進行海量的計算。最令他們感到震驚的是,當他們提供了相關的參考意見之後,那方的反饋會來的極爲迅速,轉瞬間便會提供了一個與先前完全不同的結構圖紙。
工程師們都有些愕然,心想就算果殼研究所裡那些驕傲的傢伙,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做出如此正確的反應,一時間,他們竟對那個神秘的工程參與者,感到了隱隱的佩服。
當然,他們不知道不遠處那個空曠庫房裡,只有一個孤獨而拼命工作着的年輕技術人員,不然他們一定會像何塞和周玉那樣,將對方看成一個怪胎。
周玉向前靠在透明玻璃棧橋的扶手上,眼看着熱火朝天的工程本部,心想着不遠處那個空曠庫房裡的孤單身影,眼神有些複雜,嘆息道:“我有一個很幼稚天真兼衝動的想法。”
“是不是給那小子一把鐵錘,再加幾十噸廢鐵,他也能砸一個機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