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陰老師,爲何攔住我?”桂小五郎相當不解,據他了解,眼前這位比他大不了幾歲的青年男子最喜四處雲遊,甚至爲了探查民情,曾親自到佐州金礦與曠工整日混在一起。
吉田松陰笑了笑,“你的這位劍術老師可不是什麼心懷天下之人吶!你這次出發求見絕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既然如此不若與我同遊日本各藩,時下不寧,我也正巧缺個高手保護。”
桂小五郎挑了挑眉,他可不是那種一心練劍以至被武力矇住雙眼之人,以鬆陰老師此時的影響力,隨意叫哪個學生一起雲遊,對方都會歡天喜地,比如自己的好友高杉晉作,劍術武功雖然一般,但出身豪門,且身爲家中獨子,手上最是不缺錢,且爲人跳脫活潑,是最好的遠遊夥伴,何必特意來尋自己?
“鬆陰老師,藩政頹廢日久,毛利藩主身邊盡是一羣因循守舊的無能之輩,變革何其艱難!如果此時空山老師前來,藩內青年武士必聞風而動,匯聚其下,以此倒逼藩內保守派,我輩進,可奪藩政,退,可壯大勢力,豈非兩全其美!”桂小五郎神情激動的把打算說了一遍,這也是他此次去尋空山一葉的核心目的。
“呵呵,小五郎,且不說那位劍聖能否被你請到荻城,如果真的被你請來,後果也不是你想象中那麼美好,你知道最大的可能是什麼嗎?”“請老師言明。”
吉田松陰伸手遙遙虛點小五郎的腦門:“你的大好頭顱會被石灰和細鹽精心醃製,然後快馬送到江戶呈到井伊直弼案頭,然後這個倀鬼一定會仰天大笑‘再除世間一大害矣’。”
桂小五郎被眼前男子的描述驚得滿頭大汗,放下打好的包袱皺眉思索,好一會,擡頭若有所思的說:“老師的意思是,那些人會爲了保住權位而與幕府勾結……”
“你總算明白了!藩內的家老們也許拿你那位劍聖老師沒辦法,但對付你卻有得是辦法,只需一紙命你剖腹的書令傳到你家,你難道敢如你的老師一般殺上天守閣,劫持毛利藩主不成?而且,幕府既然公開劍聖所在位置,一定會嚴密監視,想必現在的山口城已經遍佈忍者、目付了吧,無論誰上山,絕逃不過幕府的眼睛,所以你去,幕府要殺你,藩內也要殺你,可謂必死!”
聽到吉田松陰的分析後,聰慧如桂小五郎也立刻明白自己的確是衝動了,而且他還想到另外一層嚴重的後果:原本對空山老師頗有好感的藩內實權人物會不會因此而與老師交惡?這簡直是一定的!
一旦藩內決定徹底消滅老師這個隱患,甚至不用自己動手,請奏幕府派兵前來“支援”即可。山口城不是江戶,幕府只需派出千餘人馬的鐵炮隊帶着新式洋槍小炮圍城圍山,把那裡轟爛幕府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心痛,如此一來,老師這種劍術通神的人物也難免一死。
但是,這次的機會如果不抓住的話,誰知道空山老師又會跑到哪裡?
見桂小五郎臉上神色不定,似乎頗爲不甘,吉田松陰不由得加重語氣道:“幕府雖倒行逆施,但氣數未盡。我周遊各藩,觀農家雖圃中無菜無麥,不見青蒼之色者甚多,但城町繁華依舊,未見蕭瑟。藩內保守派也並非一無是處,他們知道,當下舉事如以卵擊石,小五郎,切不可衝動行事。”
“我瞭解了,多謝鬆陰老師。唉,既然左右動彈不得,那該如何是好!”
“豪傑之人宜蓄力,慷慨之士宜練心!”吉田松陰沉穩的答道,“既然要改變天下,便要了解天下,陪我周遊一番吧,我聽說米國艦隊已至浦賀,數次開炮威脅開關,幕府去年可拖延一次,這次必會妥協!小五郎,與我一同見識一下這種可橫行世界的鐵甲鉅艦如何?”
看着桂小五郎點頭應允,這位智慧過人的男子也不禁有些欣喜,在他所有的弟子中,他最看好的便是眼前這個青年,無論身手還是頭腦均數頂級,因爲其兩位劍術師傅的原因,在天下間亦非無名之輩,數年間更是在江戶結交了衆多英才,長州藩少壯派武士隱隱以他爲首,桀驁不馴如高杉晉作之輩也對他言聽計從,在藩內擁有強大的號召力。
他日一旦被其掌握藩內大權,着手改革軍政,佐以久阪玄瑞、高杉晉作、山縣有朋、伊藤博文這些人才,必能讓長州藩能屹立於西隅,以懸天下之望!只不過現在依舊年輕氣盛,思想並不成熟,還需要自己耐心調教啊……
就這樣,在吉田松陰的勸說下,桂小五郎徹底打消了前去尋找空山一葉的打算,而是與這位江戶時代最大的智者一路東行,探查會津、仙台等藩,從民政、經濟、兵制、文化各個方面瞭解最底層的民情,也讓桂小五郎從一個貴族武士、劍術高手徹底蛻變爲成熟的思想家。
飛天御劍流。
“什麼?你要走?”比古清十郎有些驚訝的看着好友,不明白待得好好的爲什麼突然要離開。
與空山一葉一樣,這個世界能被他看上的人物並不多,而可以交心的就只有眼前之人,一想到空山一葉走後只能日夜與笨徒弟待在一起,比古就是一陣苦悶。
“最近幾天夜裡偷偷前來此處打探的人越來越多,不管處理多少,下一次依然有更多的人前來,如果我不走,全日本的浪人和別有用心之徒只會把這原本清幽之地搞得烏煙瘴氣。”空山一葉無奈道。
這些人當然有不懷好意之人,但更多的卻只是出於好奇,對這些人他怎麼可能全部殺光?也只有離開這裡纔是最好的選擇。
比古清十郎嘆了口氣,這種情況他也無法可想,“你打算去哪裡?以你的性格,一定不會回那座被幕府修好的廟吧。”
空山一葉點了點頭:“原本我想回江戶一趟拜訪一下千葉周作前輩,但佐奈堅決不同意,如此一來我也沒什麼具體目的,隨意四處走走吧,或許……”
“或許?”“沒什麼,就此作別吧,哪天安靜些了我會再來做客的。”
望着空山一葉和佐奈、霧子的背影逐漸消失,比古清十郎突然有些惆悵,他早知好友一定會走,但沒想到這天來得如此之早。通過這麼多年的接觸,他能感覺出好友內心最深處潛藏的抑鬱,總像是在揹負着天大的秘密一般,哪怕身在局中的空山一葉自己都未意識到,但比古這般修爲絕頂之人何其敏感!
他也曾經不止一次的旁敲側擊過,但空山一葉要麼閉口不言,要麼把話題引到他處,顯然,好友面對的困境是集二人之力也無法辦到的,否則以他們之間的關係,空山一葉必然會毫不客氣的開口相求。
擁有這種程度秘密的人一般都會過得很孤寂,所以比古十分希望霧子能夠時刻陪伴好友,不過這次佐奈的到來顯然是更好的選擇,他們一同離去,也讓比古安心了不少。
保重吧,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