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倉,靜觀其變。”齋藤一按住打算起身拔劍的永倉新八,“這裡是劍聖的地盤,何況桂小五郎畢竟有官職在身,不宜在大庭廣衆之下動手,派人通知局長,加派人手跟蹤埋伏,或可把長州藩藏匿在京都的逆賊一網打盡!”
幾人對視一眼,藤堂平助與永倉新八默契的起身向店外走去,齋藤與沖田調換到二人剛纔的位置,一左一右把住門口,看樣子是不準備讓桂小五郎輕易逃脫了。
桂小五郎冷眼看着新選組的動作不爲所動,即便心中的猜測是錯的,他也有把握在外面夥伴的幫助下從店內脫身。雖然他答應過好友高杉晉作不再以劍客自居,但以他的功力一心逃跑下,世上沒有幾人可攔得住他。
原本歷史中,並未修習空山一葉劍術的桂小五郎也敢在長州藩勢力被連根拔起後隻身返回京都活動,更遑論現在!
“客人,想用點什麼?”劍心拄着柺杖蹭到桂小五郎身邊,但注意力始終集中在新選組衆人身上,尤其是沖田總司,那個少年帶給他的壓力實在太大,讓他不敢有絲毫鬆懈。
“劍心,看到你在這裡,太好了。”
“嗯?”劍心轉過頭,“桂前輩!你、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大吃一驚的劍心忍不住用身體擋住桂小五郎,希望新選組發難之時,他可阻擋片刻供首領脫身。
桂小五郎拉住劍心的袖口使其轉身,溫言道:“沒事的,既然你能出現在這裡……新選組怎敢在那個人面前出手。”
佐奈輕聲嘆了口氣,走到桂小五郎面前,“你終究還是來了。進去吧,他應該也有話想對你說。”
空山一葉正仔細切着鯛魚,一盤精美的刺身即將完成,待插好魚尾作爲大旗之後,他滿意的報着肩膀打量自己的作品,和每個料理完出色菜餚的名廚沒什麼不同。
桂小五郎跪在空山一葉面前,任憑地上水污浸透膝蓋,強忍激動張了張嘴,千言萬語最終只化作兩個字:“老師。”
空山一葉沒有轉身,隨口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我不相信以你的頭腦會衝動行事。”令人激動的師徒相見氣氛,頓時被這冷淡的一句話衝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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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小五郎暗自搖頭,老師的性格真是多年也不曾改變啊!
他斟酌了一下,開口道:“第一,我查到新選組就是在此店中公然格殺芹澤鴨,但第二天店依然照常營業,以新選組的狠辣不可能饒過任何相關人員,要麼與新選組淵源極深,要麼是新選組不敢惹的人物,既然連身爲局長的芹澤都死在這裡,那麼顯然第一條不成立,所以這裡有他們不敢惹的人;”
“第二,中年病鬼老闆,帶着有明顯江戶口音的面紗夫人,以及年紀幼小的小妾。當我讓人畫出畫像時,師傅、佐奈……夫人,還有霧子,我,弟子便知道,老師您在這裡!當年江戶一別已十年,您……還好嗎?爲何不派人通知弟子……弟子……很想念大家。”
桂小五郎有些哽咽,十年辛苦十年奔波,面對幕府和藩內保守派的壓力,每日戰戰兢兢,亦兄亦友的吉田松陰老師早已被幕府處死,如果不是有高杉晉作、伊藤博文、山縣有朋等鬆陰派好友支持,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堅持到現在。
每當危機重重之時,他總會想到那個攜萬鈞之勢,將他從重兵圍困的幕府大牢中拯救出來的老師空山一葉。
自從當年佐奈拒絕與比古師徒同行後,桂小五郎便與空山一葉他們失去了聯繫,原以爲以老師的性格多半會一直生活在某個偏僻之地,卻怎麼也沒想到他們會落戶在日本第二大都市京都,更沒想到會在京都核心區域開了一家料亭。如果不是劍心的事,他或許一輩子再也不會與老師產生交集了吧……
“中年病鬼老闆?”空山一葉淡淡的瞥了桂小五郎一眼,桂小五郎縮了縮脖子,訕笑道:“呵、呵呵,老師,是外面的人說的,在弟子心中您永遠是那個無所不能的劍聖!”
“哼,當年在江戶之時我便知道你心懷反志,你怎麼做我都無所謂,但你不該把比古的弟子,也就是這個蠢小子拉下水!他飛天御劍流一脈單傳,比古這輩子估計只有這個一個徒弟了,如果因你而死,你猜比古會怎麼做。”這纔是空山一葉不爽桂小五郎的真正原因!
想到與老師一起在江戶大殺四方的比古,桂小五郎忍不住面色發緊,不過片刻便恢復平靜,只見他語氣堅定的說:“老師,爲了推翻幕府迎回聖上,拯救天下萬民,不管是我還是其他志士們都有隨時犧牲的覺悟,如果比古前輩不原諒我,待維新成功,弟子自盡在他面前也就是了。”
“桂前輩,你……”劍心有些激動,“空山前輩,我加入奇兵隊成爲劊子手是自願的!”
“閉嘴!”空山一葉喝道:“以你這點微末劍術強行逞能,直到現在還沒死已是天大的運氣!”
他嘆了口氣,轉過身直面桂小五郎,“讓你們這羣傢伙賭上性命的事,也不是我幾句話便能說通的……起來吧,我雖沒正經傳授過你武藝,但畢竟還算有些師徒情分,不希望哪天看到你橫死街頭。不過既然你選擇了這條路,我也不會阻攔,帶上這蠢小子走吧。”
空山一葉用圍裙擦了擦手,重新帶好面福,掀開簾子率先走出廚房,並沒有走後門小巷,而是直接邁步走向正門。
他要送他們一程,就當着新選組的面。
霧子悄悄把劍心的佩刀塞到他手中,從背後推了一把,清冷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捨,“小傢伙,以後可以來喝酒,放心,即便你被新選組的人砍死了,姐姐也會替你報仇的。”
“霧子姐姐、佐奈姐姐……”劍心右手提刀,左手架拐,留戀的看了二女一眼,最終還是低下頭,緊跟桂小五郎向外走去,雖然外面只有無盡的殺戮,但門外的天下終歸纔是屬於劊子手的世界。
沖田總司站起身,隱隱攔住幾人,警惕中帶着恐懼的問道:“劍……前輩,您這是要……”眼神越過空山一葉,死死盯着桂小五郎,右手已經忍不住向菊一文字靠攏,但遲遲不敢觸碰劍柄一下。
空山一葉沒有說話,徑直從沖田身邊走過,少年燦爛的笑臉上沁出幾顆汗珠,滑落到眼睛之中,讓他有些想流淚的衝動。
拔劍,會惹怒劍聖,而且以上次的交手經驗來看,他不可能傷到劍聖分毫,除了得罪這個人間修羅之外不會獲得一點好處;但……如果就這樣被恐懼支配,眼睜睜看着三人離開,恐怕碎裂的劍客之心再也無法凝聚出無所畏懼的劍意,劍術修爲或許會終生止步於此……
什麼天下大勢,什麼京都安危,什麼劍聖修羅,我是一個劍客!哪怕是死……沖田總司笑容盡收,嚴肅微微欠身道:“前輩,得罪了!”
手掌輕柔的握住愛刀,突破心障的他霎時間劍意沖天而起,目標不是受傷的劍心、不是新選組大敵桂小五郎,而是直指空山一葉!
奪目的劍身閃爍着寒芒,下一擊便是他的最強奧義。
但就在這時,柄頭突然傳來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道,剛剛出鞘三寸的菊一文字還未暢快鳴叫,便被一隻大手強行壓了回去。
已經走到門口的空山一葉身影消散,而站在沖田總司眼前的空山一葉則低頭打量了一下滿臉呆滯的少年,愈發沙啞低沉的聲音傳到他的耳中:“小子,天賦不錯,膽氣更佳,如果沒有前面那個紅頭髮的蠢貨,青年一輩當屬第一,所以,我不希望親手毀掉你。”
沖田總司只覺得劍上壓力一輕,再一看,三人的身影早已遠去,耳邊隱隱傳來那個沙啞的聲音:“你與那愚蠢的小子一樣,在最需要勇猛精進的年紀一心投身俗世爭鬥,此生註定無緣劍道至境,可惜、可惜……”
菊一文字跌落在地,紫銅刀譚撞擊到青石地板上,發出“嘡啷”一聲悶響,敲擊在少年心頭,正如空山一葉的話語一般,久久不曾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