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圖可感覺自己已經被上帝徹底拋棄了。
眼前這瘋子……或者應該叫巫師?反正這傢伙腦子根本不正常,在自己講完當地大大小小的知名盜匪後竟然想着要去抓人拿賞金?!
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罷了,畢竟這年頭瘋子到處都是,可這傢伙竟然要自己帶路!耶了個酥的!自己這樣的獨行盜雖然在“業內”也算是小有名氣,但跟那些知名人物相比就顯得業餘太多了。
凡是被州里懸賞超過四位數的傢伙哪個不是犯下滔天大案的悍匪。要知道這裡不僅僅是西部,是西部最混亂的美墨邊境地區、是手上沒有個把人命連鄰居都會看不起的德克薩斯。
就憑他們兩個,不不不,圖可絕不去送死,就憑一個人,哪怕再厲害也不過是兩隻手兩把槍十二顆子彈,那些大盜團伙就算站在那讓他殺,一輪子彈也殺不完。
圖可的嘴脣變成了“M”形狀,努力擠了擠眼睛,就像一隻被拎住後頸的土撥鼠般可憐兮兮的求饒道:“巫師先生,饒了可憐的圖可吧,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大人物,又何必跟我這種混混過意不去。”
“領到賞金,給你一半。”空山一葉淡淡的說。他又不是要發家致富,還清印第安部落的人情,湊夠路費就可以了,對多餘的錢財並沒有什麼慾望。
圖可心頭一震,猛然擡頭,一雙小眼放出精光,但快速瞟了一眼空山一葉後又搖搖頭嘴裡嘟囔着各種不明意義的西部俚語。
他又不傻,眼前這位窮的連把槍都沒有,還要靠搶劫自己爲生,去了也是送命,再多賞金又能怎樣?
就算擁有神秘莫測的巫術可以成功賺取一兩個人頭,但那樣更可怕——到時如果殺自己滅口獨吞賞金,自己也沒有任何反抗能力。
就連講義氣的圖可曾經也有忍不住對朋友下手的時候,就不要說這種帶着脅迫性質的“合作”了。
“不用你參與戰鬥,你只管指路,然後就可以遠遠避開了。”空山一葉再次加碼,盯着圖可的眼鏡認真的說道:“敢不敢賭一把?連這點膽子都沒有,你還是回去吃牛糞吧,搶劫不適合你。”
圖可聞言收起那副裝出來的可憐樣子,抿着嘴脣看向空山一葉,兇悍之氣迸然而發,他嘿嘿一笑,咬着牙說道:“你可以殺了我,巫師先生。圖可不知道你是從哪裡來的,不過,在西部,如果你要對着一個男人說他膽小,那就要做好拔槍決鬥的準備。”
從出生開始,圖可就從來沒有記得有人說過自己膽小!膽小的人根本無法在這邊貧瘠的土地上生存,想自己憑藉一手快槍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人物,竟也淪落到時常會餓肚子的境地,更何況那些弱者。
這位巫師說的也沒錯,如果連賭一把的勇氣都沒有,他也不配在西部活下去。
“這麼說,你同意了?”空山一葉依舊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讓圖可剛剛凝聚起來的氣勢一頹。
“沒錯!”他握住十字架比劃了一下,認真的說:“但我需要搞到槍和馬,這需要一點時間;再找一些朋友打探消息,畢竟想打他們主義的人太多,他們不會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這更需要時間。所以……”圖可想了想,“一個禮拜……十天,十天之後我們在這裡集合。”
空山一葉點了點頭:“好,不過槍和馬不用那麼麻煩。”圖可面色一喜,以爲這位夥伴要把愛槍還給他,還沒等他高興太久,只聽空山一葉接着道:“這附近不是有很多你的同行嗎,如果夠走運,這兩天你就可以有初步收穫了。”
圖可……
果然,在圖可這位業內人士的指導下,空山一葉放棄了撞大運似的閒逛,而是有目的的開始“拯救過路行人,打擊犯罪分子”計劃。幾天之後,腰跨雙槍的圖可已經可以在篝火旁打着飽嗝美美的抽上一隻劣質雪茄了。
看着眺望遠方一言不發的空山一葉,圖可撇了撇嘴。這位巫師夥計除了沉默寡言外,是頂頂頂好的合作伙伴。
雖然並未再用出第一次見面時對自己釋放的巫術,但槍法極高!這幾天遇到兩撥同行,5個人,這人竟然只用5發子彈便搞定了一切。
如果只有這些,圖可或許會更加恐懼,不過這位巫師擁有一個可以成爲夥伴的最佳品質:公平。
他們總共收穫了五匹好馬、七把手槍、幾十美元現金,以及其他一些諸如食物菸草之類的物資,但巫師並沒有獨吞,反而提出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分配方案:一個人按照價值劃分物品,另一個人率先選擇。這樣在最大程度上保障了公平,誰都不會覺得吃虧。
而且圖可總感覺自己分完戰利品,對方只是隨意指了指其中一份,根本就沒有深究其中價值的打算,以圖可混跡多年的毒辣眼光來看,對方是真的對這些財物毫不在意,哪怕他比自己還要窮……
更讓圖可安心的是,這位巫師不殺人!回想起昨天那場埋伏,那三個劫匪明顯是老手,無論埋伏位置、配合的默契程度,還是遇襲後的拔槍速度,就連自己也挑不出瑕疵。
這樣的對手如果自己面對,不是想着手下留情,而是怎樣最有效率的擊斃對手保住性命。要知道,只要一槍沒有命中,死的可就是自己!
可這位巫師就那麼緩緩走過去,在對方拔槍的瞬間擊飛三人手槍。那種理所當然的從容,甚至可以說是隨意的態度,彷彿不是在拔槍搏命,而是從自家果園摘蘋果。
唉,如果能早點遇到這種仁慈、公正、不貪財、身手高超……的優質夥伴,可憐的圖可也不會過這麼多年的苦日子,不過好在過段時間就能幹一票大的發財了……圖可叼着雪茄,暢享着自己買下一大塊地當個富裕農場主後的日子。
“嘿,我最好的朋友,我們什麼時候才能開始你那個偉大的計劃?你知道留那些傢伙在世上一天就會有多少人破產、多少家庭破碎嗎?監獄或者地獄纔是那些惡棍該待在的地方,正義的圖可已經忍不住要懲罰他們了。”圖可衝着空山一葉叫到,從被搶劫者到最好夥伴的轉變就是這麼快。
畢竟指指路躲起來就能分錢的日子,他想不到世界上還能有比這更好的職業!
空山一葉沒有理會圖可,只是默默嘆了口氣。
這幾個劫匪比圖可的財務狀況也好不到哪裡去,除了多了幾匹馬幾把槍之外沒有任何油水可挖,就憑這些東西連送給夏延部落還收留自己的人情都不夠。
“巫師先生,我的朋友,憑你的槍法怎麼混到連只槍都沒有?圖可要是有你這樣的本事,早就是聞名美國的賞金獵人了,幹幾票大的就退休享福,或者去北方佬的城市做個上流紳士,待在這種鬼地方……”圖可也不管空山一葉是否在聽,只是喋喋不休的說。
“圖可,你有家人嗎?”空山一葉突然開口問道。
圖可一下子安靜下來,望着火堆一言不發,良久之後才緩緩開口道:“有個弟弟……我們已經有好幾年沒有見面了,哈哈。”他臉上露出自豪的神情:“他是個教士,好像快要當主教了,嗯,跟我不一樣,他從小就是好孩子,我們兩個的感情最深。”
是啊,就連圖可這樣混跡在荒野的強盜都是有家人的,但自己的家人……空山一葉從未感到如此孤寂。
哪怕是第一次落入七武士世界,也是新奇大過恐懼,憤怒大過思念;直到光子帶來的甜膩、佐奈和霧子帶來的溫馨,甚至遇到比古這樣的至交,自己的世界中原來並非只有劍,而是一直有各種各樣的人和情感在支撐。只是以前自己對這些怎麼會顯得那樣冷淡和理所當然?
而現在……劍術修爲已經停滯很久,隨着身體一天比一天衰老,自己完全沒有可以更進一步的把握,乃至動力?
在這個異域國度,一羣根本不懂劍術爲何物的人,連空氣都顯得乾燥而陌生,全部讓自己極其不舒服。
也只有夏延部落那些與世無爭的淳樸印第安人能給自己帶來些許安寧吧。
不知爲何,空山一葉心頭忍不住浮現出那個與自己交換土豆的印第安小女孩:沒有來到這些世界之前,自己女兒的年紀也一般大小吧……
“圖可。”空山一葉突然站起身,繫好長船長光,牽着屬於他的幾匹馬轉身道:“十天後再見。”
圖可一軲轆爬起來攔住空山一葉,喊道:“嘿,我的好夥伴,你要去哪?現在可是夜裡,沒有工作可做。”
“回去。”空山一葉騎上馬淡淡的說。
“回哪裡?不是說好了要和我一起去鎮子打探消息的嗎?不能丟下我,我最好的朋友,圖可會把露西介紹給你,我向上帝發誓她比城市裡的小姐夫人還要讓人着迷,還有山姆酒館老闆的杜松子酒簡直……”
看着一言不發盯着他的空山一葉,圖可逐漸抵禦不住那股莫名的壓力,只好一邊側身讓路一邊賭咒發誓道:“圖可的情報一向最靈通,我一定會盡快查到那些人的消息!夥計,朋友……老闆!你記得要回來啊,那些惡棍不會總待在一個巢穴很久的。”
看着空山一葉逐漸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圖可狠狠吸了口雪茄,忍不住扯起嗓子衝着遠方大喊道:“一定要回來啊!圖可會等你的!”
等我?空山一葉聽着戈壁中迴盪的聲音,以他的修爲竟也忍不住悲從中來:那些真正等待自己回去的人,或許再也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