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絕不是兩撥人拔刀互砍,尤其在雙方力量不對等的前提下。哪一方的兵力、武器、後勤、組織、士氣、訓練,乃至謀略等方面的因素做得更加出色,哪一方的勝算更高。
衆武士各司其職,整條村子馬上進入戰爭狀態。如果說其中誰最爲輕鬆,空山一葉絕對當仁不讓。
動員農民的任務,他只是向老爹傳達了武士們的決定,沒有絲毫自己動手挑選的意思。
以他前些日子生活在村裡的經驗看,其實,農民們早已自發分配好了各自的任務。
青壯負責重體力農活,比如開墾田地、開掘河道、搬運糧食;
老弱負責那些需要技術和經驗但體力消耗相對較少的工作,比如修補器具、維護莊稼;
婦女和兒童更多的是採摘野菜、拾柴砍柴、飼養家禽等。
可以說這種集體農耕的生活方式分工之明確、用人之科學,是僅次於軍事團體的。
每個武士帶領各自的人手去完成既定任務,只有空山一葉顯得無所事事四處閒逛,最終只好和堪兵衛三人匯合到一起,參與謀略制定工作。
他很少發言,都是仔細在聽堪兵衛對勝四郎講述的戰爭心得。
修煉劍道在日本屬於兵法範疇,而戰爭更多的是運用軍法,兩者互有共通,但又大不相似,在堪兵衛的特意指點下,空山一葉自覺受益良多。
“如果是你,你會從哪裡攻這條村子?”堪兵衛向五郎兵衛問道。
“西面!就像昨天你說的,這裡地勢自上而下,極利騎兵順勢衝鋒,可直擊村子中心!”
五郎兵衛指了指地圖:“如果是我,就會分出三五騎在村子裡四處放火,剩下的負責驅趕村民,再逐個利用大弓射殺之!覆滅村子易如反掌。”
堪兵衛點了點頭,指着那些喊着號子、肩抗粗大木頭的村民:“七郎次做的不錯,看這圓木,他是想用這些造防馬欄。”
“你們果然是老搭檔。”五郎兵衛很是羨慕的說。
遠處,七郎次與農民一起卸下肩膀上巨大的圓木,高聲鼓勵道:“呦西,做得好!打仗必須跑,不管攻守,跑不動就只有死!記住……”
空山一葉看着地上擺的滿滿的圓木,疑惑道:“防禦馬匹需要很多木頭嗎?”
堪兵衛摸着頭笑道:“空山大人有所不知,其實遠遠不止如此。不光要立起木柵,還需要製作鹿角和拒馬,然後在木柵之外挖掘陷馬坑,在木柵之內墊高地勢,守備則佐以長槍、弓箭、火把這些。如果在野外紮營,還需要考慮到出陣反擊、敵人火攻等等。”
空山一葉完全沒有想過,原來他以爲很簡單的防馬欄竟如此複雜,皺眉道:“那這裡的防禦任務豈不是很重?”
堪兵衛笑了笑:“放心,到時候我會給七郎次配備整條村子三分之一的人手,而且,這裡也不是我們給山賊準備的主戰場,畢竟外面的地形開闊,如山賊不計傷亡由此處進攻,單單火槍的威脅,就不是這個簡單的防馬欄能夠抵擋的。”
看着堪兵衛成竹在胸的表情,空山一葉果斷閉嘴不言,這種事他可以說一竅不通。
當初還未出村尋找武士時,他原本打算等山賊衝進來,自己提刀見一個殺一個,看來,如他真要那麼做,非但救不了農民,他自己也必定殞命當場,連獨自逃生的希望都相當渺茫。
幾人沿着村子中央的大路,從西面走到東面。一條小河穿村而過,老爹的水車房就建立在河對岸。
堪兵衛盯着河面道:“村子東面有河,但只要拆掉這座橋,敵人想要攻進來,就只能下馬步戰,這邊的防守力量可以稍稍減弱。”
“河對岸的居民怎麼辦”五郎兵衛問道。“只有放棄房子,疏散到村裡了。”堪兵衛嘆了口氣。
“那水車屋也放棄嗎?但我看那老爹很頑固,不一定會撤走。”五郎兵衛也有些惆悵。
留在河對岸,就等於暴露在村子的防禦圈之外,畢竟以他們目前的力量只能收縮防守,集中兵力對抗山賊,根本沒有力量保護孤懸村外的幾座房子。
“此事找個機會勸解一下幾家農民,咱們先去看看其他方向。”堪兵衛決定不再考慮此事,畢竟目前最重要的是認真查看每一處地形,不能留下任何疏漏之處,這件事纔是重中之重,哪怕再謹慎也不爲過。
“好大的一塊稻田啊!”勝四郎歡快的指着一片已經快要成熟的稻子說。
村子的地勢是西北向東南,由高到低,南面正是延伸到遠方的稻田,也是山賊和農民爭奪的核心。
有糧食才能生存,這是亙古不變的鐵律,不管對於山賊還是對於村民都是如此。
“稻子就快要成熟了啊!”
“嗯,所以要要儘快組織農民收割,收割完,要掘開河水灌進田裡,這樣山賊絕不會選擇這裡進攻。只需簡單架起柵欄,一名武士帶領老弱就足以防守住。”
衆人圍繞稻田仔細觀察了一番,發現沒有漏洞,開始向最後一處防禦地點,也就是村子的北面走去。
空地上,久藏指着一個青壯農民道:“來,用你的竹槍刺我。”農民畏畏縮縮不敢上前,不要說攻擊,甚至擡頭看向久藏的勇氣都沒有。
農民怎能攻擊武士!
這是這個時代的天條,就像老鼠絕不敢對貓揮爪一般。
久藏拍着胸口喝到:“這是訓練,如果不想被山賊殺死,如果想保護這條村子,對着我,刺!”
農民終於鼓起勇氣,大喝一聲挺槍向久藏刺去。雖然看似力量極大,但面對這種程度的攻擊,久藏的雙腳都未曾絲毫移動。
他一手抓住竹槍,順着農民前衝的力,向身後一扯,輕鬆奪過了竹槍,又隨手把竹槍扔到一旁。
久藏沒有在意撲倒在地的農民,繼續對着面前的衆人喝到:“下一個,來!”
路過此地的4人沒有打擾久藏的訓練,勝四郎一臉羨慕道:“他可真厲害啊!師傅,我什麼時候能夠做到這種地步?”
“你?你還差得遠呢,勝四郎!”堪兵衛毫不留情的對勝四郎說,彷彿一點也不在意徒弟撅起的嘴脣。
空山一葉呵呵了一聲,沙啞的聲音在勝四郎耳邊響起:“小子,你什麼時候能盯着我的眼睛超過三秒而不爲所動,纔有資格像久藏一樣訓練農民。”
勝四郎頗爲不服的看着空山一葉,顯然他已經忘記自己在旅店中,被閉着眼睛釋放氣勢的空山一夜嚇呆的情景。
堪兵衛閃身插到二人之間,苦笑道:“空山大人就不要再逗弄小徒了,即便是我也不敢保證和你對視時鎮定自若”。
轉頭對勝四郎說:“久藏是經歷過無數對決的頂尖劍客,所以面對刺來的竹槍能毫無懼色,勝四郎,你還年輕,不能好高騖遠,要多多修煉纔是。”
幾人邊走邊指導勝四郎的不足之處,就連性情冷淡的空山一葉在這種團結對敵的氣氛下,也稍稍教導了幾句關於修煉方面的技巧——這是他三十年來的修煉心得。
不止勝四郎,就連堪兵衛和五郎兵衛兩人都覺得受益匪淺。
很快,幾人來到了村子北面的山間樹林,這裡不僅是空山一葉一直以來的修煉之地,也是武士們爲山賊準備好的葬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