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以穗爲龍頭,杆爲龍身,根爲龍尾。持槍在這個時代的日本被稱作“持龍”,可見其地位之高。
槍也是武士上陣所必帶的武器,這個時代,戰場上被武士刀直接斬殺的敵人相當少,殺敵最多的當屬槍傷和箭傷,所以槍術的好壞是評價武士戰鬥力的重要指標,武士們也以能夠修習上等槍術爲榮。
場中,七郎次雙膝微曲,腰部低沉,雙手一前一後握定手中長達4米的二間大槍,鎬造形制的槍穗閃爍着凜冽寒光。
在這個距離內,七次郎手中的大槍進可突、側可引、橫可斬、上可叩、退可撥、避可絆,可謂攻防一體,毫無破綻。
空山一葉並不是沒有與大槍較量的過,曾經劍術初成,與世界各地高手、使用各種武器的對手切磋,見識過各種稀奇古怪的招式和技巧,讓他大開眼界,其中就包括日本各種流派的槍術。空山一葉甚至用心研究過一段時間的槍術,對於他自身劍術的幫助也非常大。
與劍術重視腳步和身法不同,大槍主要在於腰胯和雙臂。
因爲包括劍在內的普通武器大多是死物,主要由人發揮,所以身法是關鍵;惟槍纔是活體,軟中有硬,硬中帶軟,槍身抖動騰挪,本身便具有強大的生命力。
這種脫胎於戰爭的最強武器,不管在馬上還是步下,從來沒有“閃躲”這個概念。而是以槍帶人,人槍合一,利用槍身長度,創造一定空間範圍內的絕對領域,逼迫對手不得不避,乃至避無可避。
平心而論,空山一葉最不願意面對的便是用槍的高手,槍比劍長得多,本身已佔利七分;而重量上的巨大差異,更使得劍不能有效格擋,甚至要儘量避免武器碰撞。
上個時代他與寶藏院流和貫流的槍道高手比拼過。
他之所以能贏,不是在劍道技法上更勝一籌,而是對於時間天賦的運用太過強大,總會抓住對手以虛擊實、虛實轉換的剎那,利用身法攻進大槍圈內,在三兩式內結束戰鬥,故而每次贏得都非常驚險,遠不如與其他武器對戰時那麼輕鬆。
七郎次的目光與槍尖連成一線,目光盡頭落到空山一葉的胸腹正中,隨着空山一葉不斷接近,七郎次的槍尖也始終對準空山一葉的膻中位置,不曾偏離分毫。
從他的架勢中便可看出,七郎次一定受到過槍道高手的指點,本身對於槍術的運用也頗得三分真味。
空山一葉並沒有提前拔刀在手,而是左手穩穩握住刀柄,右手隨身體前行自由擺動,完全沒有任何防禦措施和攻擊傾向。
可是,七郎次額角竟然隱隱滲汗漬,在他眼中,空山一葉每個動作全部無懈可擊,不管擊左還是擊右,似乎自己發動任何攻擊都能導致空山一葉雷霆般的反擊。
空山一葉每上前一步,七郎次便退後一步,始終保持距離,不讓對手進入自己大槍的攻擊範圍——是的,因爲進入自己的攻擊範圍,也就意味着自己必須出招,否則絕來不及後撤便會被對方欺進身前從而落敗。
【不能再退!空山君永遠毫無破綻自己難道永遠後退?】七郎次穩住心神,大喝一聲,運力向下扣擊,兩尺半長的鋒刃直奔空山一葉頭頂。
七郎次從未指望一擊立功,這次攻擊如果被空山一葉閃過,他可以順槍下落之勢抽回槍身,由雙手持尾部變由持槍身正中,前方穗先依然可以指向對手,下半部分的槍身也可前揮,用以絆住對手雙腿,可謂攻防一體,一般對手絕無法借勢反擊。
空山一葉看到七郎次出招,不禁微微一笑,看來這個時代的槍術脫胎於戰場不久,僅招式而言,還遠遠不如後世豐富。
自己與寶藏院流高手較技時,對手錶、裡十四本運用之純熟,曾讓空山一葉大吃苦頭。到用、一挽、粘花、五個、半冠、十個、卷槍、相位、引落、管、突拔、鱗、合圖呼、遠目等招式,從試探到反擊可謂應有盡有,足可以完美應對任何狀況。
空山一葉的想法並未阻礙動作分毫,看到對方最爲鋒利的穗先即將落到頭頂,空山一葉並沒有閃避和格擋,而是上身未動,腳步一搓,向後退讓半步。
爲了保證空間優勢,此時七郎次的大槍已經是最遠攻擊距離,哪怕眼睜睜看到對手距離自己的槍尖只有一指,也根本無力再遞槍進攻;而原本想好的後招是收槍反擊,但空山一葉的後退,全盤打亂了他的計劃!
這讓七郎次的動作有了一絲凝滯,當他下定決心撤回大槍時,卻見空山一葉悠然隨着槍尖進入自己四尺之內,在他的感覺中,自己手中的大槍像是一根拴在風箏上的線,自己扯住線後撤,風箏也隨之前進,而空山一葉就是那隻拴在槍刃上風箏!
在旁觀的衆武士看來,空山一葉似乎被七郎次用無形之力拉扯着前進,但對手的槍尖甚至沒有觸碰到他寬大的前襟,而他的刀則隨時可以一擊致命!這種神乎其技應對方式,讓衆武士目瞪口呆!
空山一葉右手握刀,連鞘盪開槍身,藉助反彈之力,刀刃方向輕輕碰到七郎次脖子,如果這是出鞘的鋒刃,此時七郎次早已身首異處。
久藏雙頰潮紅,胸膛一起一伏,似乎比場中空山一葉消耗的精神還要大。
他雙拳緊握又緩緩鬆開,往日堅不可摧的劍客之心,在這時似乎有了一絲鬆動:每次見到空山一葉出手,對方總能以自己絕不可能做到,甚至想象不到的應對方式贏得勝利,這已經不是境界上的差距所能解釋。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空山一葉腦中的奇思妙想,全部根據自然應變而出,這種天才的想象力根本沒有任何招式可以媲美,即便自己突破到劍豪之境,恐怕也絕不是空山一葉的對手!
這個發現對久藏的打擊是巨大的,雖然他的氣餒只有短短一順,但空山一葉在心中的形象已經由最開始勢均力敵的對手、境界高出自己的先行者,到現在完全成爲高不可攀的險峰,讓久藏生出完全不可戰勝之心。
而七郎次並沒有久藏那麼強烈的反應,他明白,原本便比空山一葉低得多的武功,即便換上大槍也並不能彌補,除了讓七郎次對空山一葉更加敬佩之外,也有一種:世上竟有如此人物的感嘆。
空山一葉收回刀身,沙啞的聲音沒有任何得勝後的喜悅:“不錯,其實我並未如你想象般輕鬆。”七郎次豎起大槍,憨厚的面龐露出誠懇的笑容道:“空山大人過謙了,我的武藝雖然普通,但畢竟在戰場中衝殺過多次,卻從未見過有人如大人一般超凡絕倫。也許只有那些傳說中的劍豪們纔有這般武藝吧。”
衆武士走到二人身邊,堪兵衛與看着空山一葉,激動之色溢於言表,高聲喊道:“有了空山大人,本次戰爭,勝負定矣!”
衆武士紛紛舉臂高呼,其振奮之聲,在山間久久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