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在高有仙則靈,但秋水門的每一座山峰都很高,高的能讓山內這些被外界稱爲“仙人”的求道者們變得謙卑起來。主峰秋水峰峰頂沒入雲海,山間四時瑞雲環繞,每逢秋分峰頂冰雪融水匯聚一線隨瀑布奔流而下,澤潤萬物,使山內草木成精,野獸有靈,無怪無數求道者隱居於此。秋水門廟堂依山而建,隱沒于山中,不似其他宗門那般張揚,平日門內十分平靜,弟子們依規讀書修習,一些年長修士更是數十年如一日地隱居山中,加之秋水門羣山方圓近萬里,山峰錯落遠近不一,有些人隔上百年才能見一面。
“白崖子,雲中子,芷蘭仙子?你們怎麼都在這裡。”
秋水門天樞殿內,一名白頭翁有些吃驚地看着早已在殿內端坐的幾人。
“百草師兄,想不到你也來湊這個熱鬧了,你們百草居不是早已不收海外弟子了嗎?”
坐在殿內左側的一名面容俊雅,氣度不凡的中年男子放下手中的木簡淡淡笑着望向白頭翁。
“是呀,前些年我族內一遠親的娃娃想要去你們百草堂,可是被百草你給當場拒絕了。”
白崖子身邊坐着的雲中子假意一臉不快道。
“你那遠親的娃娃,蠢得跟驢一樣,到我百草堂頭一日就偷吃不說,還吃錯了,七日蓮這種東西是能抓來就吃的嗎?”白頭老翁一邊白了一眼雲中子,一邊找了個椅子一把坐了下來,“看起來你們都知道了?”他的小眼睛掃了在場的所有人。
“當然,能毫不猶豫的走過那扇門,毫無疑問這名海外俗世弟子擁有‘通明道心’。”說話的是雲中子,“那可是通明道心。”他又鄭重地重複了一句。
“是嗎?我百草堂終於有一名擁有通明道心的弟子了。”
白頭老翁呷了口身旁弟子端來的茶,眯眼笑道。
“這可不見得,入誰門下做誰的弟子,該是那小娃娃自己選,況且你那百草堂丹藥一煉就是好幾年跟個伙伕一樣,還得風餐露宿,年輕人可不見得喜歡。”
雲中子譏笑道。
“你說的沒錯,一年算少的,就像我那爐‘南華子歸元丹’,找材料花了我十年,選山淨水又花去我十年,最後依那葛仙翁紫霄丹經法開爐煉丹,花去了我整整百十年,終於是在上月結丹了。”說到這裡百草居士一臉傲然,再看那身旁的雲中子、白崖子莫不是一臉震驚。只聽他接着道:“可是這百年的光陰花的值,一顆歸元丹便可碎你百年禁錮,若是那小子願入我門下,我剩餘這顆歸元丹給他又何妨?”
此言一出,衆人臉上一片愕然,久久不語。
沉默了許久之後,一直沒說話的芷蘭仙子突然站了起來,看了一眼百草居士然後皺眉道:“這名道心通明的海外弟子,我朱霞閣一定要,如果……如果他願入門下,我可將霜兒……許給他。”
朱霞閣弟子中多女子,芷蘭仙子口中的霜兒,姓牧名凝霜,修爲在同期弟子中少有出其左右者不說,此女的相貌在青蓮仙府此等仙靈之地也能排名前五,十三歲那年一次仙府比試,芷蘭仙子將她帶了過去,結果轟動了整個仙府,有好事之徒甚至斷言此女乃青蓮仙府第一美女,今年她纔剛滿十五,提親的人就已經踏爛了朱雀閣的門檻,朱雀閣弟子不勝其擾,最後不得不封了山門不準任何非閣內弟子出入。
今天芷蘭仙子居然親許將牧凝霜許配給一個還未謀面的海外弟子,如果剛剛百草居士那一粒歸元丹帶給所有人的是震驚,那芷蘭這個許諾給所有人帶來的則是匪夷所思,就連百草居士也是一臉愕然。
興許是覺得場中的情形十分尷尬,芷蘭仙子接着解釋道:
“想必大家也清楚,朱霞閣的秋水劍訣除了我跟牧師姐,門下再無弟子參破第十式,已一甲子有餘。按照秋水門門歸,如果再有四十年閣中無人蔘破第十式,我們朱霞閣就要送還秋水訣,沒了秋水訣,我朱霞閣還有何存在意義。”
這一席話後,衆人皆是醒悟,多年未出門居然不知道往日人才輩出的朱霞閣居然凋落至此,不由得心生感慨良多,但是都明白了朱霞閣爲什麼這麼急切的想要將這名擁有通明道心的弟子收入門下,擁有通明道心者最大特地便是一點即通,他們在劍訣、法決的領悟能力上遠勝尋常修道者,說他是天道的寵兒也不爲過。
“芷蘭師妹,朱霞閣怎麼落入如此境地?”
白崖子嘆了口氣,有些疑惑地望向芷蘭仙子。
“據我所知,上一次見面,牧師姐身邊帶的那位弟子資質非凡,不可能沒法領悟秋水訣第十式啊。”
雲中子在多年前曾跟朱霞閣閣主見過一面,那時她身邊正跟着一名天資卓絕的弟子,原本他還豔羨不已。
“一言難盡,此間事了之後,我定當向諸位師兄解釋清楚。”
芷蘭仙子面露難色,似乎不太願意將此事公之於衆。
“芷蘭妹妹,朱霞閣的事情我早已知曉,也曾爲此事專程探望過牧師妹,只是……”
百草居士語氣比之前緩和了很多,看芷蘭仙子的眼神也沒有其他人那麼凌冽,他有些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自我服下歸元丹發現已然無法突破,便知我被這天道判了死期,至多隻有十年好活,我需要一個人承我衣鉢,不枉費我活這三百年。”
仙府的修士能長生但不是永生,秋水門每天都有修士坐化,只是當面聽說不免得讓人心生淒涼,他們雖然還有百多年壽元,但百年之後呢?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響起,公孫魚領着李雲生走進殿內。
“咦?幾位師叔祖怎麼都在這裡?”
公孫魚先是詫異,而後飛快的將李雲生按倒在地跪下道:
“公孫魚叩見幾位師叔祖。”
白崖子跟雲中子還好,芷蘭仙子跟百草居士的目光,猶如猛獸般的死死盯着李雲生,連公孫魚的跪拜都視而不見。
“你就是那個通明道心?”
百草居士的聲音格外急切。
李雲生擡頭有些茫然,他搖頭道:“不,我是李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