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景捂着右臂,面色猙獰道:“原來你目盲也是裝的,不然怎麼可能始終都能看破我的動作。”
說話時,東方景尋找着吳心的破綻,想要突圍,但東方景一有動作,吳心便調整劍尖,始終攔在他前方。
“只是在此處居住多年,所以對一切擺設都瞭然於心罷了,若出了這間院子,我便沒把握殺你。”吳心漠然道。
東方景深吸一口氣:“難怪……你試探我是否是獨自前來,看來是早就做好打算想殺我滅口,但我不明白,僅僅是爲了不暴露自己隱居的消息,你就要殺我?”
吳心握劍的手緊了緊:“只是迫不得已。”
“就如你用活人鑄劍那般迫不得已嗎。”東方景呵呵冷笑起來。
“任你如何譏諷,我都不會放你離開。”吳心頓了頓,“秦荊若真想匡扶大夏,早在亡國前就該整肅軍容,再說以他的名頭執掌龍雀焉能服衆?他必定是借復國的旗號,爲自己謀奪天下罷了,你爲此人效力遲早都是一死,死在這裡也是一樣。”
東方景並未聽進去半句,說道:“你我無冤無仇,既然你執意隱居,我不說便是,你何必與我刀劍相向,這樣,我與你約定,只要你肯放我離開,我一定守口如瓶,絕口不提你的事,有違此誓,便令我永墮地獄,不得超生,如何?”
“我收回之前的話。”吳心冷漠道,“若傳火使都如你這般天真,如今的龍雀也不用謀事了。”
說着一劍刺出。
“且慢!你真以爲我是獨自過來的嗎!若我的隨從久久不見我出去,你殺了我的事不出兩日就會傳遍河東縣!”
東方景急促喊出這番話後,劍尖驀地停在他眉心前兩寸距離。
東方景冷汗涔涔,不敢有絲毫動作,剛要說話。
噗哧!
劍尖沒入東方景眉心。
“等你手下進來查探時,再一道殺了。”吳心收劍歸鞘,側耳朝向窗外,道:“進來吧。”
吳寒推門而入,看向東方景癱倒的屍體,臉色煞白,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來。
“剛纔的話都聽到了?”吳心問。
吳寒表情十分不平靜。
雖說聽到了東方景乃是前朝餘孽,但自小到大沒出過遠門的少年,見到相依爲命的師父突然動手殺人,一時還是不能接受,沉默了一會,訥訥道:“爲什麼要殺人,就沒有……沒有更好的辦法?”
“你是說放他走,然後把你我二人的性命寄望於他是否信守承諾嗎。”吳心道。
吳寒啞口無言,頓了一下,忍不住反駁道:“他又不是要我們的性命,只是……”
“不必多說!”吳心一揮手,“先想法子把屍體藏了。”
吳寒方纔敢多看東方景,聞言又看了東方景的屍體一眼,只見這人雙眼圓睜,腦門子上一個傷口黑洞洞的,像是被炙烤焦灼了一般,沒流出血來,卻似乎可以透過這傷口,看到他腦後的牆壁。
吳寒不由得心中一顫,看向吳心的眼神中多了三分畏懼,聲音發顫:“這麼一個大活人,能藏到哪去,一定會被人查出來,殺人,殺人……城門上如今還掛着幾個殺人罪犯的頭顱呢……”
“果是一代不如一代,你當真與你父親一般怯懦窩囊。”
吳心說着,便放下長劍,走到牆角,雙手伸入東方景腋下,把他屍體托起來。
“我爹,師父怎麼認得我爹?你不是說是當年一夥逃亡南邊的流民扔下了我,你便把我撿來撫養的嗎?”吳心不可置信的道。
吳心手一頓,斟酌了一會說道:“此事我的確對你有所隱瞞,不過你父親的確是流民,當年的戰亂饑荒已經嚴重到易子而食的地步,你父親那個孬種,知道養不活你,竟然也動了拿你去和別人交換糧食吃的念頭,恰巧被我撞見,我便將你救下了。”
雖說吳心在吳寒心目中亦師亦父,雖說在吳心口中,吳寒那位未曾謀面的“父親”要拿幼時的他去換糧食,可聽見吳心對他那未曾見過面的“父親”口氣中多有不屑,吳寒心中卻莫名惱怒起來,重重說道:“你到底有多少事是瞞着我的,又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此事日後再提。”吳心拖動屍體,說道:“你乍見我殺人,一時惶恐倒也無怪。”頓了頓又說:“我是爲你才殺了此人。”
“爲我?”吳寒腦子一熱,不假思索道:“若真是處處爲我着想,你爲何對我藏拙?”
“藏拙?”吳心眉頭一皺。
“真當我沒聽到嗎?方纔那人稱呼你爲神匠!”吳寒攥緊拳頭,“師父既然是神匠,怎麼到如今也只教我打製農具,連巧匠兵器都不曾教我鑄造!眼下,竟連殺人的藉口,都要塞到我頭上嗎!”
“嗯?”
吳心面色不虞,吳寒卻摔門而出。
吳心卻點了點頭,低聲自語:“倒是有些主見了,不錯。”
“誰?”
突然,他向窗外一側耳,聽到兩聲極細微的腳步聲,夾雜着瓦片被踩動嘎吱聲。
鐵匠鋪建在街邊,左右挨着民居,中間只隔着僅能由一人勉強通行的逼仄巷道。
長年的目盲讓吳心聽聲辯位極準,瞬間便知道是剛纔有人在房上偷聽,不由心中一凜。
是東方景的手下!
吳心推窗一躍而出,那腳步聲沒入巷中,他正要追擊,左腳卻踢到靠牆放的瓦罐,吳心耳中頓時只剩清脆的炸裂聲,頓時暗道不好。
頓足一聽,那腳步聲已經消失了。
方纔那一瞬,吳心已經透過腳步輕重,步伐頻率,以及鞋底踩在瓦上的聲音判斷出那人的身材、步長、身法、甚至鞋底的材料,若此人再度出現,他便能第一時間認出,可這對現狀卻毫無幫助,若不能立刻抓住那人,他殺了龍雀一名傳火使的消息一旦走漏,秦荊或許會因他的價值而不做追究,可他另有的底細,卻是不能露出絲毫端倪……
正在這時,深巷裡遠遠傳來一道悶哼聲。
“嗯?”吳心一攥拳,又聽到那邊有人走來,似乎拖着什麼東西,在巷裡黃泥地上摩擦萬沙沙聲。
“吳先生?”那人試探着問了句。
“李掌書?”吳心心頭詫異,暗道李不琢居然是東方景的手下?
“吳先生是在找他吧。”李不琢拖着一個被打昏的人,從逼仄的巷子深處,走近說道:“方纔出去時,我見這蟊賊形跡可疑,我便埋伏在暗處,看他要搗什麼鬼,果真便見他潛入院中,我便在他必經之路等候,將他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