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琢一個激靈清醒過來,那白慘慘的怪臉倏忽一下縮回屋頂橫樑後方。
連忙想撐起身子,卻絲毫不能動彈,眼睛也只能勉強半睜着,透過一線縫隙看着屋頂。
嗒嗒嗒……
腳步聲漸漸接近。
李不琢張嘴,喊不出絲毫聲音,那腳步聲停在身邊,駐足不去。
勉力轉動眼珠看向身側,黑暗中隱約有道身影。
“呼……呼……”
溼冷的呼吸聲猶在耳畔。
“這什麼東西?”李不琢心臟砰砰跳動起來,使出全身力氣,猛力一撐。
一撐。
又一撐!
先只能勉強動彈一絲,李不琢張大嘴巴發出無聲的嘶吼,身子漸漸恢復控制。
“滾!”
一聲大喝終於衝出嗓子眼,李不琢眼睛陡然睜開,臉色潮紅。
霎時間撐起身子,因爲用力過度,上半身前傾着,嘴裡發出劇烈喘息聲。
“嗬……嗬……”
只見雜間裡,一盞風燈靜悄悄散發着微光,照亮着散落的金屬、木器。
雖然亮着燈,屋子角落卻顯得更加陰暗,彷彿藏着些什麼。
之前的女人、怪臉彷彿都是虛無的夢魘。
窸窸窣窣——
微風吹動屋外乾枯的落葉,淡淡的酒香氣飄入柳葉窗格,瀰漫屋中。
李不琢看着雙手,出了會神,隨後拂開衣襬,從牀上起身,拿起驚蟬劍。
“以我的道心修爲,若要放空心神休息,一般不會做夢,也休提噩夢,方纔……”李不琢心有餘悸打量四周,“居然被魘住了,這地方的確有古怪。”
成精的妖物,或執念不散的鬼物,都會魘人,李不琢若沒把持住,和夢裡那女人做了什麼,就會瀉去許多精氣。
值得慶幸的是,一般來說只會魘人的妖鬼,都不是什麼厲害貨色,有的妖怪只能用幻術迷惑人,再吸取精氣,甚至連意志堅強的普通人都影響不了。
而若真是成了氣候的妖鬼,直接就能殺人。
“看來那東西只是想魘住我,不過我有修爲在身,它奈何我不得。”李不琢想起夢中那張白慘慘怪臉,不由心裡發毛。
擡頭一看,橫樑後方似乎有道白影隱隱若現。
輕輕躍起,劍鞘一挑,白影輕飄飄落下,是塊破布絮,也不知道誰放在此處的。
看來剛纔夢魘時,停在身邊的影子,也是幻覺。
李不琢忽然眼神一動,走到牀邊,蹲身一看,地上有灘水跡,手指一沾,黏糊糊的,聞起來有股帶着腥氣的酒香味。
嘎吱——
木門忽然被夜風吹動,張開一條縫隙,幽幽的月光射進來,李不琢心中一緊。
進來時分明閂了門,真有東西來過!
提劍三大步邁出屋子,李不琢左右一看,四處空無一人,但藉着黯淡月光,地上有一線溼漉漉的腳印,延伸至酒坊深處。
李不琢神情微動,沒追進去,離開釀酒作坊。
回到正屋書房中,李不琢坐下,撥動椅子扶手機關。
啪一聲,彩繪燈俑光芒亮起,照亮李不琢沉思的表情。
“看來酒坊裡住進了成精的妖怪,不知是何時的事……不過,據江大河所說,那東西以前只會魘人,而且酒莊裡也沒出人命,看起來並無大恙。”
“不過剛纔看來,這東西不光連我都能魘住,魘住我時,自身還能行動,來到我身邊,看來已經快成氣候了,如今它未成氣候,只會吸取精氣,不會犯下大惡,但若我再晚來幾月,一旦它開口吃人,知道了人肉的味道,便一發不可收拾。”
李不琢起身走到書櫃邊。
這書櫃裡放了許多鬼狐誌異、山海雜記等書籍,李不琢取下一本《幽州誌異錄》,翻閱一會,沒一會就看到:“有酒生之妖,名曰神荼,家必有暴死者,急去勿留,居倉裡。食之可補益精氣。”又有“有酒生之妖,人面蟲身,有八足,食之暴亡。”
與酒有關的妖怪,記載多不勝數,模樣也各不相同,描述無不是“可以補益精氣”、“食之七竅流血而死”之類。
酒是糧食之精,酒中成精的妖怪便是糧**之精,能大量補充精氣,書中“食之暴死”的描述,是因爲食用者虛不受補。
酒中成精的妖怪,弱點相同,都怕火。
“這東西成精不久,不會離開此處,這幾日要想辦法把它收了,這幾日,也不必繼續蒸酒,就讓他們歇幾日,把酒坊關了,待我派人去河東縣一趟,買些對付酒妖的物事。”
“到時候讓人把消息傳出,最好那些離開的村民能回來,親眼見我除妖,等消息傳開,酒甕子村的村民也就能迴歸了。”
“不過……光憑這種妖怪,最多能害幾條人命,就會被人發現,縣裡自然有煉氣士處理,怎會幾個村子裡的人都憑空消失?”
沒再深思,李不琢目光投向門外。
“今日跟姚仲豫說完那番話,過幾日,姚氏的消息也要到了,且看他會怎麼抉擇。我接管酒莊,姚氏從中使絆子,無非捨不得錢,而我爲難他,也是爲錢,他再如何模棱兩可,最終只要看錢落到誰手中,就知道他如何站邊了。”
姚仲豫經營這處酒莊許久,也和酒甕子村村民熟稔,若換人來經營,又要有數年磨合期,若能留下姚仲豫,是最好的結果。
收起思緒,李不琢起身,走出書房。
到臥房吞服小精元丹,修行一夜過去,李不琢並未修煉十二正經,開始拔障公孫、臨泣二脈。
次日清晨,洗漱罷,便喚來釀酒的江大河和江邊柳、江酒兒,吩咐他們把幾日後就要除妖的消息傳出去。
正想着誰能去河東縣幫着跑腿時,鶴潛找到李不琢,說黃奴兒在此養傷,他左右無事,可以幫忙走一趟。
對於鶴潛,李不琢雖然心中提防,卻也沒懷着敵意。
這老頭並無惡意,不然那日與胡狼和狐媚兒刺殺,鶴潛若不留手,李不琢定然要吃大虧。
給出一金銖,李不琢囑咐完鶴潛要購買的物品,餘錢讓他給家人帶些禮物,剩的再拿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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