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0.第980章 兩三事

第980章 兩三事

位於蠻荒腹地的宗門山巔,卻站着兩位人族劍修。

不到半炷香之內,一座骸骨成林的白花城,就此成爲一頁已經翻篇的黃曆,隨着歲月的流轉,還會變成無人問津的老黃曆。

在齊廷濟敕令之下,四尊身高千丈的金甲神人,屹立在白花城邊界的天地四方,結陣如攔網,防止那些個頭大的漏網之魚趁亂溜走。

此外異象種種,雷起白雲中,月生碧波上,成百上千條氣勢恢宏的金色雷電垂落人間,如雷部神靈肆意鞭打大地,山川稀碎,大地翻拱,將那些隱匿在洞窟密道之中的妖族一一翻檢找出,猶有十數條墨蛟在空中搖曳遊走,將那些御風妖族修士吞下,大口咀嚼,聲響如一串串爆竹。

別忘了劍修也是練氣士,除了本命飛劍之外,也會有千奇百怪的大煉、中煉本命物。

這些就都是齊廷濟隨意鋪展開來的手筆,撇開劍修身份和本命飛劍,齊廷濟都完全可以視爲一位殺力巨大的飛昇境修士。

擱在任何一座天下,修士擁有這等術法手段,都可算是氣鑠古今的才情了,可在劍氣長城,齊廷濟卻被老大劍仙視爲心不定,術法花俏,華而不實,距離純粹二字愈行愈遠……總之半句討不到好。

這還是陳清都心情不錯的時候,纔會難得教訓他人幾句。更多時候,陳清都一個字都懶得說,與境界越高的劍修,越不喜歡聊天。倒是一些個孩子,成羣結隊去城頭那邊玩耍,路過那座茅屋,說不定還能與老大劍仙多說幾句。

曾經有個孩子放紙鳶,斷線墜落在茅屋頂上,哪敢開口跟老大劍仙討要,更不敢爬上茅屋,悻悻然回家了,不料纔到家門口,就發現爹孃滿臉喜慶神色站在那邊等着,父親手裡就有那隻好像自己長腳跑回家的紙鳶,孩子一問才知道,原來是被那位老大劍仙隨手丟回來了。在兒時到少年的歲月裡,這件小事,都是一樁最大的談資,後來等到這個孩子成爲劍修,年輕人不等成爲老人,就又如斷線紙鳶,性命亦是小事,隨手丟在了戰場上。

陸芝先前從劍匣裡邊取出了兩把最有眼緣的長劍,秋水,鑿竅,她雙手持劍,配合本命飛劍“抱朴”,手刃了一頭玉璞境妖族修士,好像是個白花城祖師堂的掌律,先前廝殺過程當中,陸芝稍微耗費了一點精力,此外還有一撮不經砍的地仙修士,至於地仙之下的妖族修士,記不住,也無需去記。

被長劍秋水砍中的妖族修士,那些個積蓄靈氣的本命竅穴之內,霎時間如洪水決堤,水淹一大片氣府,根本不講道理。若是被鑿竅割傷,妖族身內天地山河,也會遭罪,鑿竅天生自帶的一股精純劍意,協同陸芝的浩蕩劍氣,就像有一位精通尋龍點穴的風水先生帶路,劍氣如鐵騎衝陣,一攪而過,條條山脈崩碎。

陸芝收起飛劍“抱朴”,歸竅溫養,至於另外那把北斗,正在以洗劍符煉劍。

一把本命飛劍“抱朴”,擁有兩種本命神通,其中一種神通,飛劍能夠禁錮住修士的影子,瞬間傷及陰神,陰神倒影就像被飛劍釘在原地的一塊黑布,修士移形換位,就只能撕扯自己的陰神,與此同時,修士只要捨不得一具陰神,不夠當機立斷,就要立即面對飛劍第二種堪稱“窮其精微、抽絲剝繭”的神通,能夠以粹然劍意重創陽神身外身,可無論是陰神還是陰神,都涉及一位修士的大道根本,飛劍神通如懷抱,在戰場上如影隨形。

故而先前一座宗門戰場上,陸芝手腕一擰,長劍秋水,抖出劍花,劍光雪亮如秋泓,照耀四方,修士倒影立現。

齊廷濟正色道:“老大劍仙讓你去白玉京煉劍,不是沒有理由的,不單單是第二把‘北斗’與白玉京大道相契。我猜測飛劍‘抱朴’,有機會擁有第三種本命神通,此外你跟我和陳熙,還不太一樣,洞府開闢一事,我們差不多就是這樣止步了,很難百尺竿頭再進一步,你的那座人身小天地則不然,還有太多太多的可能性。”

陸芝聽得心不在焉,當然不是她分不出個好賴,實在是沒興趣。

她的清冷性子,既是先天,也有後天煉化兩把本命飛劍的影響,讓她不是一般的清心寡慾。

陸芝這會兒的心思,還在那隻劍盒藏劍上邊,其餘遊鳧、刻意在內六把道門法劍,一樣自帶某種上乘秘術,陸芝覺得要是都能活着返回,私底下就找一趟陳平安,打個商量。將來白玉京三掌教去龍象劍宗討債,就好辦了,還劍?隱官跟你借的劍,找我陸芝幹什麼?

齊廷濟見陸芝置若罔聞,他就沒有再勸。畢竟是一個老大劍仙都勸不動的娘們。

陸芝的人身小天地,就像明明佔地千里,卻唯有屋舍幾間,說她有錢是真有錢,好似坐擁良田萬畝,說她沒錢卻也不假,真正談得上春種秋收的,只有可憐兮兮的一畝三分地。因爲陸芝除了兩把本命飛劍,大煉本命物,只有寥寥三件,對於任何一位上五境練氣士而言,這都是一個堪稱寒酸的數目。

三物都被陸芝用來輔佐修行,幫助天地靈氣的更快汲取,以及三魂七魄的滋養,她的攻伐之物,還是隻有那兩把本命飛劍。

修道之人,一身雖小如同天地,山河疆域廣袤無垠,真正屬於“自己”的,就是以汲取天地靈氣作爲水源,澆灌山河大地,所謂修道,修行就像是耕耘田地,開闢府邸,接連成片,就是一座雄城,城池多了,就是一國,修士宛如一國之君,最終“證道”,就像成爲人身天地的天下共主。

只不過於每一位練氣士的個體而言,對人身小天地的洞府發掘、丹室營造,修士受限於資質,各自都存在着一個瓶頸,至多是境界高了,不缺神仙錢和天材地寶了,開始不計損耗地去更換、替代舊有本命物。所以每一位飛昇境巔峰,就不得不開始去追求那個虛無縹緲的十四境了。

齊廷濟這樣的大修士,神仙錢,靈氣和法寶,都可算是唾手可得了,只可惜天地間的一切實物,已經成了名副其實的身外物,貪心不足反成累贅,增之一分,就要過猶不及。

齊廷濟笑道:“還沒到半炷香,如果不着急趕往下一處山市,還能閒聊幾句。”

他手中多出一件破碎不堪的深青色法袍,是那位仙人宗主的遺物,名爲青瞳,是件半仙兵,就是修繕起來需要花點錢,陸芝出劍太狠。

這件青瞳法袍,避暑行宮那邊應該有記載,因爲白花城修士在歷史上,沒少去劍氣長城戰場。那頭身爲一宗之主的仙人境,今天溜得最快,依舊被齊廷濟堵住去路,強行“兵解”上路,不過對方施展了一門本命遁法,但是陰神被斬,能否留下個玉璞境都難說了。

此外還有數枚妖族的妖丹,玉璞境一枚,地仙數枚,都被齊廷濟從那些屍體上剝離出來,掌心虛託,緩緩旋轉。

齊廷濟就當是賞景了。

任何一位在劍氣長城當得起劍仙稱呼的劍修,哪個不是從屍山血海裡走出來的人物,有幾個是正常人?

陸芝瞥了眼那些妖丹,神色黯然。

記得早年,有個記錄戰功的女子劍修,境界不高,資質平平的金丹境,不擅長廝殺,其實陸芝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是個性情溫婉的女子,姿色不錯,只是不知爲何,一直沒有婚嫁,模樣比不上週澄,當然比她陸芝肯定要漂亮多了。

這個陸芝連名字都不清楚的女子,每次戰後都會與人一起負責記載、勘驗、錄檔戰功,當她瞧見了那些離開戰場的女子劍修,就會笑得很……好看。

陸芝甚至已經對那女子的面容相貌,十分記憶模糊了,唯獨對她的那份笑臉,好像哪怕想要刻意忘記都無法忘記。

一個金丹境的女子劍修,又不擅長廝殺,可最後她還是選擇趕赴戰場,在可死也可活之間,沒有選擇後者,跟隨飛昇城去往異鄉,而是御劍去往城頭,大概是她覺得既然劍氣長城註定守不住,人間再無家鄉,就不需要她來記錄戰功了吧。

不是一件多大的事,不是一個多重要的女子。

陸芝甚至對好友周澄的離開,都不曾如此難以釋懷,簡直就是件莫名其妙的事情。

可好像直到這一刻,等到陸芝記起了這個在劍氣長在再尋常不過的女子,一想到她不在了,陸芝才後知後覺,劍氣長城好像是真的沒有了。

陸芝有些煩躁,冷着臉環顧四周,已無妖族可殺。

他孃的,如果能夠從頭再砍一遍就好了。

至於那顆玉璞境妖丹的主人,這會兒就身形飄搖不定,戰戰兢兢站在這位刻字老劍仙的身邊,可憐三魂七魄都被凌厲劍氣籠罩在一處牢籠內,神魂飽受煎熬,此刻憂心忡忡,擔心這個劍氣長城的“齊上路”會反悔毀約,乾脆再送它一程上路。

原來是負責捕捉漏網之魚的齊廷濟,除了以術法佈陣,先前還陰神出竅遠遊一趟,路上隨手抓了個逃避不及的白花城供奉,正是魂魄當下被拘押起來的玉璞境,承諾留它一條命,與它問清楚了白花城幾處秘庫所在,再讓它帶路去搜羅了一番,都不用它獻殷勤,如何打開層層山水禁制,齊廷濟直接一路以劍氣開道。

一般宗字頭的仙府勢力,往往狡兔三窟,會將修道秘籍,神仙錢,法寶靈器,分放各地。當然這僅限於“一般”,像浩然天下符籙於玄,龍虎山天師府,還有鄭居中的白帝城,自然都無此講究。

既然與陳平安約好了半炷香,齊廷濟就沒有繼續搜刮下去,挖地三尺這種勾當,還是隱官大人更擅長。

不過視野可見之物,齊廷濟還是沒有半點浪費,那些破碎的法寶靈器,被陸芝斬落一地,五花八門,雖說山上寶物破碎之後,價格與之前天差地別,可不那麼值錢,不意味着不值錢。

還有衆多妖族修士被斬殺後現出原形的真身屍體,以及一些英靈之姿的白骨屍骸,悉數被齊廷濟收入袖中。

龍象劍宗創立不久,處處都需要花錢,不曾想今天路過白花城,東拼西湊的,積少成多,得了一筆極爲可觀的神仙錢。

那頭魂魄被拘的玉璞境修士,壯起膽子輕聲問道:“齊老劍仙,說話作數的吧?願爲前輩鞍前馬後!”

齊廷濟笑了笑,沒說什麼。

做牛做馬就算了,龍泉劍宗只收劍修。

見那位老劍仙沒搭話,它頓時心死如灰,顫聲道:“不作數也無所謂了,能不能給個痛快?”

齊廷濟微笑道:“這輩子有沒有去過劍氣長城?”

它心中狂喜不已,立即答道:“不曾去過,可以對天發誓,絕對不曾去過與劍修爲敵,路途遙遠,境界低微,哪敢去劍氣長城那邊自尋死路……”

齊廷濟點點頭,“那就下輩子投個好胎,去見識見識那邊的風景。”

隨手一揮袖子,魂魄灰飛煙滅。

如今浩然天下山巔不少修士,可能都知道了那本皕劍仙印譜的存在,可在皕劍仙印譜之前,劍氣長城那邊,其實最早是本版刻粗劣的百劍仙譜。

齊廷濟閒暇時也曾翻閱過,倒是沒有興趣去偷摸購買那些印章,在這位老劍仙看來,隱官的刀工實在潦草,尚未真正登堂入室,躋身金石大家之列,只是印譜上邊有一句邊款印文,讓齊廷濟覺得還算不錯。

並無山水形勝地,卻是人間最高城。

陸芝說道:“這次出手,掙了不少?”

他們一行人現身此地山門,事出倉促,使得那頭仙人境妖族都來不及先走一趟財庫,說是人爲財死鳥爲食亡,可真到了命懸一線的時候,還是沒什麼可猶豫的,修道之士,無論是譜牒仙師還是山澤野修,都明白這個淺顯道理,一個死在錢堆裡的山上神仙,最憋屈。

“亂七八糟加在一起,確實不少,說是掙了個盆滿鉢盈都不過分,畢竟是份宗門底蘊,即便刨開那三張洗劍符,還很有賺。”

齊廷濟微笑道:“劍氣長城那些賭棍不早說了,跟隱官合夥坐莊,想虧錢都難,躺着就能掙錢。”

陸芝提醒道:“陳平安是個精打細算的賬房先生。”

齊廷濟點頭道:“回頭清點一下游歷白花城的收穫,讓隱官佔……四成?”

不料陸芝說道:“四成?他又沒出力,分他兩成就很夠意思了。”

齊廷濟欣慰道:“總算有點首席供奉的樣子了。”

陸芝說道:“袍子不錯,歸我了,回頭我可以送給吳曼妍那個小妮子。”

齊廷濟從袖中取出那件青瞳法袍,拋給陸芝。

陸芝接過手,輕輕抖了抖法袍,驚訝道:“坐地分贓這種事,好像會上癮。”

齊廷濟點頭道:“我也是才發現。”

陸芝撇撇嘴,以前在劍氣長城,劍修可都沒這習慣,算是給隱官慣出來的臭毛病?

之後兩人聯袂來到三山符下一處山市,寧姚已經離開這座古戰場遺址,好像是遞劍之後,就不管那些殘餘劍氣了,以至於此刻的戰場遺址,依舊劍光森森,肆意絞殺那些四處潰散的陰兵鬼物。

齊廷濟敬香之後,輕聲笑道:“很難想象,如果再無約束,我們這些還算能打的飛昇境,在這天下會如何爲人處世。”

三教祖師的存在,浩浩蕩蕩的光陰長河,好似有三人,坐斷津流,鐵鎖橫江。

這三位,根本不用說什麼做什麼,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莫大的震懾。

哪怕是這座以世道混亂不堪著稱的蠻荒天下,仍然還有座託月山,不然只說搬山老祖朱厭,與舊曳落河共主仰止聯手,如果再能拉上一頭舊王座大妖,足可橫行天下,估計到最後,就是總計不到二十頭的十四境、飛昇境巔峰大妖,共分天下,暫時停手,然後繼續廝殺,殺到最後,只留下最後一小撮的十四境。

齊廷濟取出一杆幡子,丟到古戰場中央地界,驀然矗立而起,如同打開一扇大門,很快從四面八方聚攏起靈智混沌的數萬陰兵,好像得了一道法旨敕令,如一支支鳴金收兵的大軍,瘋狂涌入幡子。再者幡子本身,介於洞天和福地之間,就是一處適宜鬼物修行的森羅道場,可一些個原本割據遺址一方的地仙英靈、鬼將,自然不願從此寄人籬下,失去自由身,一個個隱匿氣機,試圖躲藏起來。

結果齊廷濟從衆多本命物中揀取出一件,祭出之後,一條蘊藉雷法真意的金色竹鞭,落在幡子附近,竹鞭落地便生根,幾個眨眼功夫,古戰場之上,就像出現了一座金色竹林,方圓數百里,整個大地雷電交織,而且竹林通過大地之下不斷蔓延出來的竹鞭,一粒粒金光閃爍不定,皆是金色竹筍,抽土而出極快,繼續變成一棵棵嶄新竹子,竹林金光熠熠,片片竹葉都蘊含着一份雷法道韻,使得大地竹林之下,開闢出一座雷池。

無論是大道雷法,還是竹鞭材質本身,兩者都先天剋制鬼物。

遺址最後只留下了四條通往幡子的道路,此外鬼物無路可走。

陸芝看了眼遠處那杆招魂幡子,疑惑道:“你還會這個?”

齊廷濟笑着解釋道:“以前在劍氣長城的戰場上,我們每次遞劍都會被針對,當然無法悠哉悠哉,由着我施展這些花裡胡哨的手段。”

簡而言之,術法神通萬千,不如劍光一閃。

山上劍修,若是精通那些個劍道之外的旁門左道,就有不務正業的嫌疑,跟一個讀書人擅長打鐵砍柴差不多。

陸芝暫時閒來無事,就從劍盒取出了其餘兩劍,蜩甲,竟是一副白玉京飛昇境修士的珍稀遺蛻,可以拿來當件類似兵家甲丸的法袍,能夠讓修士彷彿無師自通,掌握兩道白玉京極爲上乘的秘傳術法,一攻一守。卻讓陸芝覺得彆扭至極,就將此劍丟回劍盒。

倒是那把“南冥”,握劍在手,就可以多出一座古怪陣法,陸芝發現自己,好像站在一處天池大水中央,看似距離一旁齊廷濟,就幾步路,實則差了千里之遙,適宜對付那些壓箱底的攻伐重寶,當然一樣可以拿來對付敵對劍修的飛劍。

至於那把遊刃,也是奇巧,陸芝手持長劍,身邊就多出了一條魚龍姿態的幻象靈物,這條青色大魚,懸空圍繞着陸芝遊走。

陸芝覺得瞧着還挺順眼,就沒有撤回這把遊刃長劍。

而且雙手各持南冥、遊刃之後,陸芝很快就又有驚訝,原來身邊那條搖頭擺尾的青色游魚,竟然能夠從她腳下那座本是虛幻假象之物的天池水中,無中生有,汲取貨真價實的水運,壯大自身。

陸芝說道:“陸沉的道法有點意思。”

齊廷濟無奈道:“人家好歹是一位白玉京三掌教。”

陸芝說道:“沒法子,陸沉待在陳平安身邊,就像個……只是跑腿打雜的店鋪夥計,我很難把他跟一位十四境大修士掛鉤。”

齊廷濟啞然失笑。

陸芝不再閒聊,趁着還有小半炷香光陰,開始煉劍,準確說來是煉化那張玉樞城的洗劍符。

不愧是張名動青冥天下的大符,畫符門檻極高,外人煉化起來倒是極快。

三張價值連城的洗劍符,如果陸芝都拿來砥礪飛劍“北斗”劍鋒,成效顯著,陸芝預估飛劍的鋒銳程度,可以增加一成。

洗劍符讓陸芝節省了至少將近一甲子修道光陰,這甲子光陰,不是時刻流轉不停歇的六十年歲月,而是指一位劍修,潛心修道、專注煉劍的光陰,練氣士所謂的幾十年數百年道行,都是屏氣凝神,呼吸吐納,閉關靜坐,一點一滴打磨出來的精神氣,這纔是練氣士的“週歲”,真實道齡,不然此外,就是那種虛度光陰的“虛歲”。

所以一成,真心不少了,煉化飛劍一途,行百里者半九十,尤其是陸芝這把“北斗”,即便距離圓滿,只差一絲一毫,都很難一劍做掉一頭飛昇境大妖,可一旦被她跨過那道門檻,那麼陸芝的飛劍殺力,哪怕在劍氣長城的萬年曆史上,都屬於最拔尖。

只要飛劍北斗的品秩,煉化至毫無瑕疵的化境,假設她將來再成功躋身了飛昇境,這就意味着外人如果想殺陸芝,就得兩位飛昇境修士聯手,再乖乖交出兩條命。

齊廷濟很清楚一事,早年老大劍仙對他和陳熙,躋身十四境一事,都不抱什麼期望,唯獨對遲遲無法打破仙人境瓶頸的陸芝,十分看好,此外就是大劍仙米祜,還有後來去了避暑行宮的愁苗。至於寧姚,期待什麼,不需要,在老大劍仙看來,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陸芝仰起頭,沒來由說道:“其實那一位,如果撇開是非不談,很了不起。”

她是在說那個被譽爲蠻荒文海、通天老狐的周密。

佩服歸佩服,當然不耽誤陸芝在戰場上,能砍死周密就一定砍死他,絕不手軟。

齊廷濟說道:“陸芝,我當初之所以想要違背誓言,趕去第五座天下,就是心存僥倖,試圖憑藉攫取天下第一人的大道氣運,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幫我打破那個天大瓶頸。因爲我希望藉此告訴老大劍仙一個事實,陳清都看錯齊廷濟了。”

陸芝不擅長與人言語交心,其實齊廷濟更不喜歡與人談心,今天說出這番言語,實屬破天荒。

陸芝睜開眼睛,她從不說拐彎抹角的言語,“老大劍仙都不在了,還與他慪什麼氣。再說了,就算老大劍仙在世,親眼看見了你在五彩天下躋身十四境,只會更失望,更加看不起齊廷濟。”

齊廷濟有些感傷,“我倒是希望還有個能被他感到失望的機會。”

如今飛昇城的年輕劍修,對於那位老大劍仙的離去,與齊廷濟這些老人的複雜心態,大不一樣。

齊廷濟突然氣笑道:“以後的飛昇城,酒桌上聊來聊去,不管是贊是罵,反正都繞不過咱們這位陳隱官,一想到這個,就讓人不痛快。”

陸芝勸說道:“都是當宗主的人了,氣量大些。”

齊廷濟嘆了口氣,“勸你以後你別勸人。”

陸芝笑呵呵道:“我這個人最聽勸。”

眼前一座蠻荒大嶽名爲青山。

四位劍修持有的第一份三山符,三處山市渡口,分別是白花城,古戰場遺址,大嶽青山。

寧姚在山腳與三山九侯先生燒香禮敬之後,沒有趕赴下一處山市,而是沿着燒香神道,拾級而上。

此山地位超然,是蠻荒天下屈指可數的名山大嶽,破例擁有雙手之數的副儲之山,至於大嶽名字“青山”,更是獨一份。

山君神祠大殿內供奉的那尊彩塑神像,金色漣漪陣陣,走出一位老者,手持一串木質念珠,像那吃齋唸佛之輩。生得相貌古拙,野鶴骨癯,好似澗邊老鬆皮相粗。

這位大嶽山君,道號碧梧,天生異象,重瞳八彩,絳衣披髮,腳踩一雙草編躡雲履。

察覺到了那份劍氣,山君碧梧忙不迭出門待客,看着那個女子劍修,一臉震驚道:“寧姚?!”

寧姚點點頭,“沒事,我就隨便逛逛。”

碧梧第一時間所思所想,是不是浩然天下已經打到自家山門口了,自嘲不已,怎麼可能推進如此之快,再者若是連青山都保不住,意味着蠻荒天下至少半壁江山都歸屬中土文廟了。

碧梧抱拳道:“山神碧梧,見過寧劍仙。”

見到這位飛昇境的大山君,尤其是手上那串念珠,寧姚就知道青山爲何安然無恙了。

想了想,寧姚只依稀記得碧梧的道號、境界,擁有一種仙兵品秩的仙家重寶,火車掣電,傳言車駕玄妙所在,是篆刻有“雷火總司”。

再就是這位山君虔誠信佛,建造了一座類似“家廟”的文殊院。

更多的,就不清楚了。想必陳平安纔會對此如數家珍。

聽到了寧姚的那句客氣話,碧梧苦笑不已,倒不是擔心自己的處境安危,在自家地盤,哪怕面對一位飛昇境劍修,也不是全無一戰之力,勝算再小,保命無憂。掂量一番,自家山頭與那劍氣長城,可從沒什麼恩怨糾葛。只是寧姚總不能是單槍匹馬殺來此地吧?

碧梧試探性問道:“隱官可曾與寧劍仙同行?”

寧姚默不作聲。

碧梧猶豫了一下,還是閉嘴不言,將一些略顯套近乎嫌疑的言語,識趣咽回肚子。

劍氣長城與蠻荒天下,做了萬年的生死大敵,雙方碰頭,哪裡需要什麼“一言不合”,瞧見了就直接砍殺,不需要理由。

寧姚登山片刻,問道:“山君認識他?”

一路作陪的碧梧笑道:“一個久居山中不挪窩的貨色,如何能夠認得劍氣長城的隱官,只是前些年有個好友,大澤水裔出身,他曾專程跑去倒懸山遺址遊覽風景,偶見隱官站在崖畔,便臨摹過一幅畫卷,好友回到家鄉後,路過此地,將畫卷贈送給我。”

寧姚說道:“方纔他來過了,只是你沒發現。”

碧梧半點不覺得寧姚是在虛張聲勢,不由得感嘆道:“不料隱官道法也如此通玄,果然是真人不露相。”

寧姚提醒道:“就當我們都沒來過。”

碧梧點點頭,心領神會,“今日山中照舊無事,閒看雲卷舒花開落罷了。”

發現寧姚好像就要離去,山君碧梧試探性問道:“寧劍仙不看一眼畫卷?”

寧姚持符遠遊之時,疑惑道:“大活人不看,看畫卷做什麼。”

山君碧梧一時間無言以對。

確定寧姚已經遠遊,碧梧一步縮地山河,去往一處雅靜宅院,兩位妙齡女子姿容的山鬼,衣裙分別是鵝黃嫩綠兩色,與山君施了個萬福,打開門,碧梧跨過門檻,書案上擱放有一支卷軸,攤開後,只見畫卷之上,所繪人物,正是那位劍氣長城的末代隱官。

一襲鮮紅法袍,男子站在城頭崖畔,面容模糊,雙手籠袖,腋下夾狹刀,俯瞰大地。

雲紋王朝的玉版城,立國已經一千兩百餘年,只不過皇帝姓氏換了數次,反正國號不換,誰坐龍椅,在這邊也沒什麼講究。

在蠻荒天下,任何一個國祚超過千年的山下王朝,絕對比同齡的山上宗門更不好招惹。

而這種王朝的京城重地,無異於山上的祖師堂。

可此刻皇宮一處最高樓內,頂樓的檐下廊道中,卻有個擅自登門的外鄉人。

青紗道袍的男子,一手攥拳,一手負後,就像在自家庭院散步。

這會兒停步,擡頭望去,檐下掛滿了一串串鈴鐺,每一隻鈴鐺內,懸有兩把間距極小的袖珍短劍,稍有微風拂過,便磕碰作響。

根據避暑行宮的記載,城內那位皇帝陛下,因爲閉關多年,錯過了那場大戰,給了託月山一大筆穀雨錢。

而且雲紋王朝,與兩頭舊王座大妖,黃鸞與荷花庵主,關係都不差,不然以一個仙人境,還真保不住雲紋王朝。

所幸如今哪怕黃鸞和荷花庵主都死了,好像這位皇帝也剛好破境了,成爲了一位新晉飛昇境大修士。

一位身穿龍袍的魁梧男子,憑空出現在廊道內,沉聲道:“貴客臨門,有失遠迎。只是道友怎麼都不打聲招呼?我也好備下酒宴,爲道友接風洗塵。”

他身邊還有個身姿纖細的女子扈從,金粉塗頰,佩腰刀,竟是位貨真價實的十境武夫。

她雙眉天然銜接,耳細極長,是古書上所謂的天人相。

陳平安笑道:“你不用多想如何待客了,半點不麻煩,只需要將那套劍陣借給我就行,舉手之勞。”

這位雲紋王朝的皇帝,化名葉瀑,道號有兩個,之前是破荷,躋身飛昇境後,給自己取了個更霸氣的,自號獨步。

至於葉瀑身邊的女子武夫,名爲白刃,是個極其有名的女武癡,如今一百多歲,駐顏有術,她在五十多歲,就躋身了止境。

玉版城已經開啓一道京城防禦陣法,仿琉璃境地,京城如同陷入一條停滯的光陰溪澗,處處七彩煥然,城內所有修道之士,都選擇待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一來上五境修士之下,地仙都要行走不易,再者這是大敵當前的跡象,誰敢造次。

葉瀑自然已經認出對方身份,只是直覺告訴自己,假裝不知道,可能會更好點。

至於爲何一位在城頭那邊的玉璞境劍修,變成了一個飛昇境起步的得道之人,葉瀑不好奇,在蠻荒天下,修道路上,一切過程,都是虛妄,只問結果,修行追求,無非是一個再粗淺不過的道理,自己如何活,活得越長久越好,一旦與人起了衝突,或是嫌棄路邊有人礙眼了,他人如何死,死得越快越好。

葉瀑聽到了對方的那個天大玩笑,“隱官大人名不虛傳,很會聊天,甚至比傳聞中更風趣。”

女子扯了扯嘴角,伸手摸住腰間刀柄。

這位女子武夫,眼神炙熱,死死盯住那個換了身道門裝束的男子,認得,她如何會不認得,這個傢伙的畫像,如今蠻荒天下,說不定十座山上山頭,至少一半都有。尤其是託月山與中土文廟那場談崩了的議事過後,這個年紀輕輕卻大名鼎鼎的隱官,就更出名了,人在浩然,卻在蠻荒天下風頭一時無兩,以至於搞得好像一位練氣士不知道“陳平安”這個名字,就等於沒修道。

之前百年,某個劍氣長城狗日的,名聲都只在蠻荒半山腰之上的宗門仙府流傳,不曾想冒出個末代隱官。

陳平安望向那個女子武夫,“打算試試看?”

陳平安頭頂道冠內,那處連葉瀑都無法窺探絲毫的蓮花道場內,陸沉一邊練拳走樁,一邊斜眼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娘們,嘖嘖稱奇:“蠢蠢欲動,真是蠢蠢欲動。”

葉瀑出聲阻攔身邊的女子,“白刃,不得無禮。”

白刃卻眯眼笑道:“我覺得可以試試看,前提是隱官願意只以純粹武夫出拳。”

“好的。”

陳平安言語之時,一步跨出,雙指併攏,看似輕輕抵住那個白刃的額頭,女子武夫砰然倒飛出去,撞爛背後欄杆不說,筆直一線,直接摔出了玉版城。

天人交戰的葉瀑,心思急轉,迅速權衡利弊之後,選擇了不出手。

整座京城,原本靜止不動的琉璃境界,牽一髮動全身,被白刃那麼一撞,立即出現一條裂縫,此後縫隙四周不斷崩裂開來,最終玉版城就像驀然下了一場光彩絢爛的滂沱大雨。

仙人境劍修都未能一劍劈開的陣法,就這麼輕描淡寫的手指一點,一觸即碎。

拳法?不像。

最可怕之處,還是眼前這個年輕劍修,好像一樣不曾未刻意施展劍術。

葉瀑終於開始懷疑眼前這個陳平安,到底還是不是劍氣長城的那條看門狗了。

陳平安笑眯眯道:“葉瀑,要是我自己去樓內取劍,就不算借了,那叫搶。”

葉瀑苦笑道:“有區別嗎?”

“我數十下,之後玉版城多半就要沒了。”

陳平安攤開一手,明擺着是在示意葉瀑抓點緊,“你應該慶幸玉版城不是那座仙簪城,不然已經沒了。”

仙簪城,號稱蠻荒第一高城。

此城正好位於三山符最後一處山市附近。

葉瀑心中幽幽嘆息一聲,這位雲紋王朝的皇帝陛下,不愧是一等一的梟雄心性,竟然當真主動打開禁制,運轉秘法,撤掉十八道山水禁制,招了招手,從樓內馭來一隻原本懸空的紅珊瑚筆架,一把把劍陣飛劍,就如筆擱放在上邊。

葉瀑輕輕一推,將紅珊瑚筆架推給那位易容爲隱官的古怪道人,微笑道:“希望‘陳道友’能夠安然離開蠻荒天下。”

陳平安將筆架和飛劍一起收入袖中,“那就借你吉言,作爲回禮,也送你一句話,希望這座玉版城足夠牢靠,你的飛昇境足夠穩固。”

在確定那個不速之客已經離開玉版城,葉瀑沒有急於去找貴爲皇后的白刃,而是放開神識,開始在心中默默計數。

炸不死你。

那隻筆架,是一件仙兵,再加上半數飛劍的同時炸裂開來,任他是一位飛昇境巔峰,都要重傷無疑。至於對方重傷之後,葉瀑只需要循着那份動靜,至少可以取回半數飛劍,同時打殺一位山巔強敵。

結果葉瀑計算完畢,目瞪口呆,爲何會失去了與那座劍陣的牽引?!

就這樣沒了?

道場內陸沉捲了捲袖子,然後繼續走樁,嘿嘿笑道:“在貧道眼皮子底下,抖摟陣法造詣,有趣有趣,單純得可愛。”

陳平安在第二處山市敬香之後,就立即趕往那座仙簪城。

傳聞這座高城,是天地間第一位修道之士的道簪所化。

不過之所以能夠號稱蠻荒天下第一城,與地勢高也有極大關係。

寧姚到了玉版城外的仙家渡口後,沿水散步,然後就繼續去往下一處。

只是等到齊廷濟和陸芝趕到之後,兩位劍修的心湖中,無緣無故多出一句好像等着他們的心聲,“隨便砍那玉版城,半炷香不夠,就一炷香。”

陳平安在仙簪城外的百里之地,一處不大不小的山頭之巔,之所以能在避暑行宮錄檔,當然還是沾那座高城的光了。

敬香之後,陳平安雙手籠袖,蹲下身,一隻手伸出袖子,捻起一撮土壤,攥在手心,輕輕捻動。

陸沉好奇問道:“在那玉版城,怎麼好不容易出手了,還是這麼含蓄?”

借給陳平安這一身十四境道法,陸沉可沒有任何藏私,在這可謂處處皆是仇寇的蠻荒天下,隨隨便便一袖揮手,即是天劫一般的術法神通,半點不誇張,可無論是在白花城,還是玉版城,陳平安都很剋制。更不合理的,則是陳平安只要每次出手,都是一種千載難逢的大道歷練,今日之道法種種砥礪,就像將來登高路上的一處處渡口,能夠保證陳平安更快登頂,而且雙方極有默契,陳平安心知肚明,陸沉絕對不會在這件事上動手腳,埋伏線。

“習慣了出門低三境,現在憑空高出三境,有點不適應。”

陳平安鬆開手,將手心土壤散落在地,輕聲道:“所以這一路,一直提醒自己個道理,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陸沉點點頭,然後好奇問道:“最後一份三山符的路線,想好了?”

陸沉又從袖中摸出那本師兄手抄本的黃庭經,此經又分內外中三景本,陸沉,魏夫人,還有白玉京內一個道人名字裡邊都帶個“之”字的修道之地,各得其一。

陳平安嗯了一聲,“酒泉宗,無定河。”

酒泉宗的練氣士,沒有其它本事,就只會一事,釀造美酒,舊王座切韻、仰止在內的許多蠻荒大妖,都對這座宗門照拂有加。

而那條無定河,隸屬於曳落河水域。路徑兩地,最終遞劍處,當然是那座託月山了。

陳平安問道:“有無把握?”

陸沉擡頭望月,“約莫六成。”

蠻荒三輪月,其中兩處都曾有主人,已經身死道消的荷花庵主,再就是那位如今在龍鬚河邊……養了一羣鴨子的賒月,唯獨居中一輪,萬年以來都是無主之地,蠻荒天下的山巔大修士,可以憑本事隨便遊歷,但是託月山不許建造修道之地。

陸沉伸手指向居中那隻白玉盤,問道:“爲何不試試看這一輪月?”

陳平安搖搖頭,“毫無把握的事情。”

陸沉推衍一番,說道:“還是有三成把握的。”

陳平安笑道:“不還是等於毫無把握。”

刑官豪素,在陳平安決定要改變路線後,就憑藉陸沉的一張奔月符,獨自悄然“飛昇”了。

最終豪素會待在那邊,接應齊廷濟和陸芝。

詩家語,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仙家事,欲觀天下樓,身在明月中。

陳平安的打算,就是準備讓蠻荒天下只剩下一輪月。

陳平安拍了拍手,緩緩站起身,掏出一壺酒,是自家酒鋪的青神山酒水,抿了一口酒水。

陳平安擡起手背,擦了擦嘴角,問道:“三魂七魄,好像七魄學問不大,不過我在文廟那邊看到,三魂最早有個天地人的說法?”

陸沉不再練拳,盤腿而坐,雙手疊放腹部,道:“三魂去處,就是最大學問所在了,天魂去處,就是天牢,不是有個說法,叫魂飛天外嘛,化外天魔怎麼來的,現在知道了吧?而地魂去處,講究一個因果輪迴,所以歸於冥府酆都之類的地方。至於某些死後依舊在陽間徘徊不去的孤魂野鬼,其實就是人魂了,七魄獨獨尾隨此魂,老百姓所謂的魂飛魄散,就是這麼個說法了,與我們的姓氏,妖族的真名,冥冥之中都存在着大道牽引。山下民間的什麼魂不守舍,氣若懸絲,氣數已盡之類的,這些代代相傳下來的說法,其實早就道破天機了,只是說得略顯模糊而已。”

陳平安點點頭。

陸沉笑問道:“你讓豪素去那明月中,好像連他在內,誰都不問個爲什麼。”

陳平安答非所問,“比如有個道理,講了一萬年,換成你,信不信?”

這個道理,很簡單,我是一位劍氣長城的劍修。

陸沉一臉恍然,撫掌而笑,“此語妙極。”

陳平安狠狠灌了一口酒,收起酒壺,深呼吸一口氣,眯起眼使勁盯着那座仙簪城。

陸沉問道:“接下來咱倆還是先登門,與主人客套兩句?”

下一刻,陳平安腳尖一點,腳下一座山頭瞬間崩塌粉碎,大道顯化一尊十四境大修士的巍峨法相,一腳踏地,掄起一臂,直接就是一拳砸在那座高城上。

(本章完)

287.第287章 對坐觀人,自己知道486.第486章 世間人事皆芥子(中)1061.第1061章 吾爲東道主(七)1113.第1113章 醉得不知人間第幾天1107.第1107章 愁者自愁583.第583章 有些道理很天經地義(一)582.第582章 有些遇見414.第414章 煉製1202.第1202章 他鄉家鄉酒鄉心鄉177.第177章 佛觀一鉢水758.第758章 等個人553.第553章 天下月色,此山最多64.第64章 三陳900.第900章 落魄山待客之道709.第709章 年紀輕輕二掌櫃198.第198章 少年想要遠遊718.第718章 左右教劍術第1295章 青衫落座556.第556章 好久不見(下)1045.第1045章 與諸君借取千山萬水(中)558.第558章 故人故事兩重逢1086.第1086章 陌上又花開226.第226章 匣有兩劍,降妖除魔201.第201章 若無閒事掛心頭1220.第1220章 璀璨173.第173章 逆旅918.第918章 明白5.第5章 道破658.第658章 師徒練拳皆可憐461.第461章 後悔了?40.第40章 還禮1177.第1177章 有人說過421.第421章 山水依舊410.第410章 有些故事不用知道479.第479章 人心關隘環環扣(上)632.第632章 天上紙鳶有分別(一)639.第639章 別有洞天1174.第1174章 酒桌之上無敵手438.第438章 人生不是書上的故事(下)343.第343章 夜遊水神廟第1312章 接劍於十四211.第211章 天作之合1127.第1127章 合道所在99.第99章 山神和竹刀508.第508章 單騎南下(上)1166.第1166章 一花開天下春302.第302章 傷心346.第346章 君子六符,劾鬼鎮劍938.第938章 般配1247.第1247章 二十人與候補們(五)494.第494章 狹路相逢947.第947章 你試試看993.第993章 次第花開936.第936章 登山1267.第1267章 誰敢立教稱祖1130.第1130章 開戰132.第132章 學生崔瀺1227.第1227章 古怪山巔神與異788.第788章 人生夢復夢334.第334章 螺螄殼裡有道場1073.第1073章 讓道1111.第1111章 笛聲裡校書579.第579章 我也會劍開天幕(四)519.第519章 水落石出的書簡湖(下)1151.第1151章 休要亂我道心596.第596章 好人小姑娘(一)420.第420章 湖上劍仙,陌上花開1193.第1193章 碧波萬頃客眼青539.第539章 沒見過半仙兵?(上)297.第297章 作別1125.第1125章 天下十豪129.第129章 山上613.第613章 久仰久仰109.第109章 少年有話說31.第31章 敲山1225.第1225章 隨手斬飛昇762.第762章 無劍可出719.第719章 風將起878.第878章 選址602.第602章 遇見我崔東山(一)1225.第1225章 隨手斬飛昇351.第351章 白猿拖刀,君子一言23.第23章 槐蔭890.第890章 翻不動的老黃曆327.第327章 小巷中795.第795章 人間俱是遠遊客915.第915章 橫着走1155.第1155章 摸魚兒輸一半81.第81章 國師176.第176章 無聊就是沒得聊356.第356章 太平山不太平752.第752章 一人喃喃,羣山迴響1215.第1215章 如龍走瀆663.第663章 欲言已忘言(二)881.第881章 滿座皆故友176.第176章 無聊就是沒得聊325.第325章 原來如此1262.第1262章 蜉蝣見青天634.第634章 一洲大地皆起劍917.第917章 很繡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