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些?”
陳光祿不信,“那姜家爲啥寫狀紙遞到縣衙?你們不會殺人了吧?”
“怎麼可能。”
小韓氏目光躲閃,“不過是將那孩子帶去周河縣罷了,本也不是姜家的孩子,她憑啥寫狀子上告?”
“蠢貨!”
陳光祿甩手扇了小韓氏一個耳光,怒斥道:“不是姜家的,你又怎知她是你大姐家的?”
小韓氏捂住半邊臉不敢吱聲。
陳光祿指着她斥道:“既然認爲是你大姐孩子,就該將她交與你大姐,由她自己去跟姜家交涉,這不是理所應當嗎?爲何將那孩子送去我大哥家?”
小韓氏嗚嗚哭起來,“我,我也沒有辦法,那孩子腕上沒有胎記,大姐怕那家鬧將起來麻煩,便不敢留在家中,請求我先帶回縣城一段時間,可我哪裡能把她帶咱家來……”
陳光祿氣得咬牙切齒,一腳踹在她身上,將女人踹倒在地,罵道:“賤婦!所以你就將那禍端塞給我大哥?”
他與大哥雖不怎麼親近,但終歸是自己唯一血脈兄長,韓氏怎敢…她怎敢將那孩子送到他大哥手裡?
萬一姜家咬死不放,那他大哥豈不平白替韓氏姐妹受罰?
陳光祿叉着腰在屋裡走了兩圈,斜睨着掩面抽泣的小韓氏,惡狠狠道:“你趕緊去周河縣將那孩子處理掉,要清清爽爽不留一點痕跡!她不過三四歲,好清理的很,若再留什麼把柄下來,老子便休了你!”
說罷,陳光祿摔門而去。
小韓氏骨碌爬起來,隨便擦把臉,立刻出門找家裡僕人套車,再次趕往周河縣。
坐在騾車上,她將一根細麻繩繞手上,心裡盤算怎麼弄死那娃子才最省事。
最好辦法就是勒死,不濺一滴血,之後隨便丟在哪個河溝野地了事,都無需挖坑掩埋。
那樣小的娃子,死在野外很快就會被被野狼野狗啃了,神不知鬼不覺,根本不會有人留意。
這麼一想,小韓氏定下心神,心裡又將大姐埋怨一通。
若不是爲了她,自己怎會被丈夫辱罵毆打。
真是個沒用的女人!自己生不出兒子,就想那莫須有的心事,害的自己雪天來去幾百裡,累死不說,還得出錢打點。
以後再不想管她!
騾車緊趕慢趕,終於到達周河縣。
哪知小韓氏趕到大伯子家,大嫂卻說那孩子自己跑出去,一晚沒回來,她們一家找了很久都沒找到。
小韓氏氣的腦瓜子嗡嗡響,卻也不敢久留,立刻又讓僕人驅車趕回琴川縣。
雪只下了一夜便晴空萬里,但氣溫冷的出奇。
櫻寶在這戶人家住了幾天,每日待在屋裡,除了上茅廁,從不踏出院子一步。
女主人讓人送來一身舊棉衣給她換上,還讓小丫頭每日給她洗漱扎頭髮。
這日,吳道子終於來接她,還帶着兩個僕人與兩輛騾車。
兩僕人分別趕一輛車,後車上還綁了許多行李被子書箱等物。
告別主人家,櫻寶隨吳道子離開。
她與吳道子同坐前車,車裡鋪着軟墊,還有兩個薄毯,薄毯一人一塊蓋在膝蓋上,可以擋住從車簾透進來的寒風。
吳道子今個沒穿道袍,而是穿了一身青色直裰棉袍,顯出一身書生氣。
櫻寶視線從他脖子處掠過,從衣兜裡摸出兩個煮熟的荸薺遞過去:“吳伯伯,給你吃。”
她沒有解釋荸薺來源,就讓吳道子自己腦補去吧。
吳道子接過兩隻荸薺翻來覆去瞅了瞅:“要去皮嗎?”
櫻寶搖頭:“洗乾淨了,熟的,不用去皮也可以吃。”
“哦。”吳道子慢條斯理吃起來,瞥一眼小娃娃,問:“琴川縣城有你家親戚嗎?”
“沒有。”姑母姜雲娘雖在縣城,但櫻寶不知道她家住哪,索性就說沒有。
騾車搖搖晃晃走着,速度不快,估計能在傍晚到達目的地就算不錯了。
“我先帶你回縣城,有時間順便去四門鎮看看你說的大葫蘆。”
櫻寶:“……好吧。”
馬車在街道上行駛沒多遠,正遇上跳祭祀舞的長隊,只得避在一旁,等祭祀舞隊過去。
櫻寶悄悄揭開車窗簾朝外觀看,只見數百名身披彩帛的舞者隨着鼓樂跳着祭祀舞。
他們大半赤膊,露出精壯的胳膊與胸肌,在冷冽的寒風裡,這些人彷彿不怕冷,邊舞邊用俚語唱着祈禱詞,往道觀方向而去。
很多民衆跟隨觀看,隊伍一度長至兩三裡,鼓樂聲聲旗幟飄揚,有些旗杆上還掛着一串串白色燈籠。
只可惜現在是白天,這些燈籠並沒有點燃,若是到了晚上,這些燈籠被一個個點燃後發出的光芒,猶如天上繁星,那才真的好看。
吳道子也津津有味觀看,還跟着鼓樂在腿上拍着節拍。
櫻寶掰着手指算了算,今日正好是十月十五下元節,道教水官解厄之辰,各道觀都會做道場。
怪不得自己能在道觀遇到吳道子,這人可是妥妥的信道者啊。
好不容易等祭祀舞隊過去,騾車才慢慢行駛起來。
櫻寶依然扒着車窗朝外看,就見街道兩旁好多人家都豎着旗杆,旗杆上掛着彩旗,旗幟上繡着“天地水府”“風調雨順”“消災降福”等字樣。
還有人家在門口擺了香案,香案上放着各種糕點果品,如糯米菜團,紅豆蒸包,炸豆腐等,隨便自家小兒取食,有時也會分點給前來討食的四鄰孩子。
騾車駛出縣城,依然能看到有農戶屋前豎着旗杆,只不過那旗杆上多數掛着的是稻杆麥秸編成的動物形狀,有鯉魚牛羊等,祈求豐瑞。
農家門口還有小兒在家人的指導下,正拿着燃燒的香支插成一塊塊田字,以祭奠過往亡靈,普度那些孤魂野鬼,不讓它們纏上孩子。
櫻寶也曾被爹孃這般教導插過香田,還聽爹孃一邊讓她插香,一邊禱告路過的亡靈們吃了供奉就趕緊離開,不要糾纏小孩兒。
騾車上了官道速度便快了起來。
官道兩邊不是農田就是荒野,也沒啥看頭。
櫻寶放下車簾,百無聊賴地打量車棚,忽然對吳道子脖子上的瘤子起了好奇之心。
但她不能明說,想了想,對正看書的吳道子開口道:“吳伯伯,我在家跟先生學了醫術呢,要不要給你切個脈?”
吳道子撇她一眼,沒理會。
櫻寶摳着手指又想了會兒,繼續說道:“吳伯伯,先生都誇我醫術精湛呢,你真的不要我給你切下脈嗎?”
吳道子眼皮都沒擡,依舊沒理她。
櫻寶不由氣餒,但她是容易放棄的人嗎,肯定不是呀。
反正自己現在還是個孩子,臉皮厚點也沒啥,只要吳伯伯不將自己踢出車外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