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氏總算醒來,悠悠出一口氣,放聲大哭。
一把拉住陳富的衣襬,“他爹,你想想法子,救救柱兒。”
又轉向李郎中,忽地跪地給他磕頭:“求求李郎中救救我孩兒,嗚嗚嗚嗚,他才二十來歲啊,求求你,一定救救他……”
李郎中連忙避開,對邵氏道:“快扶你婆母起來。”
邵氏抹着眼淚連忙攙扶婆婆。
李郎中嘆口氣,又去給陳柱查看傷口。
陳柱是被箭所傷,在大腿外側,箭已經被取出,只要立刻處理敷上藥,便沒什麼妨礙。
但恰恰當時沒有藥,之後傷口繼發感染化膿,使整個大腿都腫起來。
李郎中摸摸陳柱的額頭,感覺還在發高熱。
再看他嘴脣泛烏面色青灰,人一直昏沉着,似乎已到強弩之末,情況看似很不好。
“我給他開一副清熱解毒湯劑,腿上再敷去炎藥,唉,能不能撐過去,就看他自己了。”
李郎中悄悄跟陳富族長道:“令郎兇險,你當有個準備。”
陳富一聽忍不住老淚縱橫,越發覺得對不起四兒子與老妻。
但事已至此,他除了心痛啥也幫不了。
而妻子看着也不太好,這讓他更加憂心忡忡。
“還請李兄給我內人也瞧一瞧。”陳富用袖子擦一把眼淚,哽咽着對李郎中行個禮。
李郎中連忙扶起,輕輕搖頭,再去給唐氏把脈。
此時邵氏已經將婆母拖抱上炕,兩人正相對流淚,見郎中過來,趕緊將婆婆袖子挽上去。
李郎中把完脈,對陳富說:“你妻子脈弦硬,肝火旺,恐有中風之兆,當留意啊。”
陳富一聽有些傻眼,忙問:“該如何做?”
李郎中坐下開藥方,說:“不能讓她着急上火,不易哀思過重,需安心靜養,我先開副湯藥,服用幾日後再看。”
“好,您開吧,以後我定當留意。”
之後,陳富讓大孫子送李郎中回去,順便抓藥回來。
安撫一遍妻子,陳富又去查看小兒子,越看越心痛。
眼看自己白髮人要送黑髮人,恨不得以身替之。
在屋裡轉了幾圈,陳富一拍腦門,匆匆去西村找來宋神婆,給兒子跳神驅邪。
所謂病急亂投醫,他也是沒了法子。
於是,陳族長家院子裡擺起香案,燃起香燭,宋神婆領着兩個披掛綵帶的孫子孫女開始祭神,跳起祭舞。
跳祭神舞是有講究的,並不是瞎跳,治病與祈福驅邪的舞蹈各不相同,必須配套着來。
神婆也是巫者巫祝,是巫醫的一種,民間也稱方士,只因他們不僅略懂醫藥知識,也要跟神靈溝通,占卜兇吉,降下神諭。
宋神婆從腰間取出早就準備好的藥粉,邊搖鈴哼哼唧唧唸叨祭祀語,邊倒入一個裝着水竹筒裡搖晃幾下,交給陳富:“這是上神賜下的神藥,快給你家四兒喝了吧。”
陳富恭敬接過神賜,拿去給四兒子喝。
宋神婆也跟進屋裡,一眼看炕上躺着的青年,暗自搖頭。
瞧這模樣,饒是他年輕,肯定也活不過幾日。
喂完神藥出來,陳富又見宋神婆在搖鈴咿咿呀呀唱,手裡拿一塊烏龜殼朝地上一拋。
啪嗒!龜殼摔成三瓣。
地上不知什麼時候被宋神婆畫了一圈火圖,龜殼就摔在火圖裡。
就見宋神婆一把抓起龜殼,大聲嚷嚷道:“上天降諭,此間邪祟兇險,需得仙童配合本座做法,方能解厄。”
陳族長忙問:“什麼意思?誰是仙童?”
宋神婆小眼睛眨了眨,高聲道:“仙童就在村裡,年方四歲,有她配合本座做法,你兒子身上的邪祟必然不敵。”
陳富瞬間知道宋神婆嘴裡的仙童是誰了。
這會兒他有點猶豫,畢竟那孩子才三四歲,能做什麼。
可兒子有一線希望,自己這個做父親的也不能放棄。
陳富思忖,自己該怎麼去跟姜三郎說,請櫻寶來給自己兒子驅邪治病。
若言語不當,估計姜三郎能把他打出家門。
一旁的宋神婆覷他一眼,見陳富一直猶豫不決,又搖鈴唱了一大段,最後說:“若仙童不配合,老身也無能爲力了啊。”
意思就是,沒有仙童幫忙,陳柱必死無疑,跟她神婆沒啥關係。
陳富一咬牙,提着袍角邁出大門。
一口氣跑到南坡,就見一女童騎着一頭大鹿自野地飛奔而來。
大鹿健壯高大,鹿角猙獰宛若神獸,四蹄邁開風馳電掣。
小小女童一身紅襖,頭上扎兩個小揪揪,眉目如畫肌膚白裡透紅,身板筆直不動端坐鹿背,彷彿是天生的騎士。
這一刻,陳富有瞬間的恍惚,以爲真看到來自天上的仙童。
“小……櫻寶!”陳富提着袍角快步跑過去。
櫻寶見族長急匆匆跑來,連忙勒停呦呦。“陳爺爺,啥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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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富氣喘吁吁跑到大鹿旁邊站定,醞釀一下措辭,問:“你爹呢?”
“我爹在那邊挖水池。”
因爲姜家人搬到南坡居住,吃水問題就顯現出來,於是姜三郎與二哥兩個趁着這會兒農閒,準備在水塘那邊挖口吃水井。
可南坡這種地方挖井不易,需得先清理出地下的石塊才能挖深。
於是挖井變成挖水池。
陳富斟酌良久,才試探着說:“櫻寶,我家柱兒受了傷,想…想請你去給他瞧瞧。”
他沒敢提宋神婆的話,只把櫻寶當成個小郎中,請她去瞧病。
櫻寶一聽請她去看診,眼睛一亮,毫不猶豫點頭:“好。”
正好她也想去瞧瞧陳族長的小兒子到底傷成啥樣。
溫夫人曾說,要想醫術快速進步,就得診治不同病人,積攢診療經驗。
“不過我要先回去跟阿孃說一聲,還要拿個藥包。”櫻寶催鹿掉頭。
陳富驚喜,連忙點頭,“正好我也要去找你爹孃說說。”
來到姜三郎家,陳富便跟春娘說請櫻寶去看診,絕口不提宋神婆占卜的事,就怕姜三郎兩口子暴起趕人。
春娘收好線棰,站起身,“既然寶兒同意去,我便陪着一起。”
她可不能讓閨女獨自一人去別人家裡。
櫻寶進洞府收羅一些藥膏與藥丸子出來,裝在阿孃做的小包包裡,這纔出來。
“陳爺爺,咱們走吧。”櫻寶揹着小包包,踩着上馬石騎上呦呦的背。
春娘也收拾妥當,讓二妮虎子帶着兩兒子在院子裡玩,自己跟在閨女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