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繪製唐卡之前,按照習俗是先要卜擇吉日,焚香禱告,然後邊誦經邊備料的。不過店裡已經備好了畫布和顏料,于飛自然無需如此。
畫布是用加了少量膠的烈性青稞酒反覆打磨過的,然後用繃棍、繃繩緊緊地綁到繃架上。
繪畫唐卡的第一步是繪畫底稿。底稿首先從佛像開始,根據《藏傳佛教造像度量經》嚴格地畫出佛像的造型,並畫上衣服、瓔珞及法器等,然後從佛像周圍設計山水、行雲、花草、禽獸和房屋等。
冷雨霏雖然沒有畫過唐卡,但是她是美術系的高材生,稍稍摸索一下便駕輕就熟地畫起來。她轉頭看了看于飛手足無措的笨拙樣子,不由輕笑失聲。
而於飛恍若未覺。當他的右手握住鉛筆開始繪畫佛像的那一刻,整個人彷彿進入了一個玄而又玄的境界,身邊的人和物彷彿都已經消失了,他的眼甚至根本不必要去看佛像的造型,線條自然的從筆端滑落,彷佛這一切都是那麼順理成章。
當扎西次仁走進大廳的時候,示範的畫師連忙停下手中的筆,恭敬的行了個禮,然後想把位置讓出來。
扎西次仁擺了擺手,示意他繼續,自己卻走到學畫的人中間。
“咦?”扎西次仁驚噫一聲,他看到一幅在一雙素手下慢慢成形的佛像,純淨聖潔,莊嚴而又親和,那神態雖然只是寥寥幾筆,且並未染色勾線已經具備了幾分韻味,不由點了點頭。要知道來雪域唐卡店裡學習畫唐卡的人非常多,而且大多都有幾分功底的,畢竟那麼多人圍觀着,很少有人願意出醜。當然,被擠兌到“牆角”的于飛同學是例外。別說畫唐卡了,讓他畫個小人都畫不像。
注意到了扎西次仁的神情,冷雨霏微笑的點了下頭算是迴應,她並不知道扎西次仁的身份,更不知道能讓他驚訝是多麼一件了不起的事。
一直關注扎西次仁的茨旦朗傑小聲吩咐身邊的夥計:冷雨霏使用的畫布和顏料完全免費,而且如果有可能,將她畫的唐卡買下來。
在這裡學習畫唐卡是免費的,但是材料卻並是要收費的。遊客來到這裡可以出錢買下畫布和顏料,畫好唐卡可以帶着離開,當然也可以出售,不過前提是有人收購。
“董小姐,我看還是別走遠了,一會他們出來找不到我們會着急的。”格桑說。作爲本地人,他知道很多人學畫唐卡只是圖個新鮮,根本就沒有耐性畫完的。
“沒事的格桑大哥,他們都那麼大的人了,還會找不到路嗎?不過我擔心的倒是你。”董子韻很嚴肅的說。
“擔心我?”格桑被董子韻弄糊塗了。“我怎麼了?”
“啊?你果然不知道!”董子韻裝出一副我早知道會是如此的表情,說:“和你在一起的那個于飛是個超級大壞蛋,大混蛋!”
正在畫唐卡的于飛突然感到鼻子有些發癢,不由的連打了兩個噴嚏。
“不會吧?于飛兄弟不像是那樣的人呀。”格桑疑惑的說。
“一看就知道你是被他矇騙了。原先我也當他是好人呢,後來才知道這個人簡直就是個無惡不作的混蛋,人渣!你知道嗎,他呀……”在董子韻的口中,于飛似乎頭生雙角,嘴冒獠牙,小到搶小孩子的棒棒糖,大到……大到……總之是腳底流膿,頭頂生瘡,壞透氣了就對了。
董子韻一口氣將所有的話說完,憋的差點閉過氣去。
“怎麼樣?這下你該信了吧?格桑大哥,還好你遇到了我,及時揭穿了他的真面目,現在趕緊離開他還不算晚,千萬別被他騙了。”董子韻危言聳聽的說。此時如果把她的頭髮披散下來,絕對不用化妝就是一個神婆!
“董小姐,我想你對於飛兄弟一定有所誤會。于飛兄弟絕對不是那樣的人!”格桑斬釘截鐵的說,而且眼光中帶着不善。
董子韻差點吐血,本來以爲格桑這樣看起來呆呆的大塊頭很好騙的,沒有想到他一根筋,竟然如此的相信于飛,真不知道于飛到底給了他什麼好處,說起來,似乎他和于飛也不過認識兩天而已吧?
“董小姐,我要回雪域唐卡店了。”格桑說完竟然不在理會董子韻,徑自轉身就走。
“哎——我說你這人怎麼不識好賴人呢。”董子韻氣得直跺腳,無奈只能也跟着回去吧。好吧,我就看看你于飛怎麼丟人!董子韻的心中暗喜,似乎看到了于飛在圍觀的人的嘲笑聲中無地自容的景象。
冷雨霏畫的很快,已經開始“開眼”了。“開眼”即刻畫佛像的臉部,這也是繪畫唐卡的最後一步。
在茨旦朗傑的眼中,這個陌生的姑娘無疑是生就了一雙巧手,無論是繪畫底稿,還是勾複線,亦或是染色、開眼,每一步都恰到好處,根本不像一個初學者,倒像是一個畫唐卡的老師傅一樣。
他轉頭看了看扎西次仁,想聽聽他的評價,卻驚訝的發現扎西次仁卻惋惜的搖了搖頭,興致索然的便要轉身離開,突然他被旁邊一幅唐卡吸引住了,如果單純的說技藝,這幅唐卡簡直是慘不忍睹,但他卻偏偏感覺到了一股撲面而來的佛氣。
“大……”茨旦朗傑剛想說話,卻被扎西次仁阻止了。他靜靜地站在那裡,臉上帶着讚歎、欣喜卻又有幾分迷惘。
這讓茨旦朗傑非常奇怪,因爲這幅畫在他的眼中實在是太拙劣了,真沒有想到這樣的畫技也來這裡得瑟,一看就知道是內地的紈絝子弟,平時被溜鬚拍馬的人吹捧幾句便忘乎所以,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唉!
此時,那幅唐卡也進入了最後的“開眼”,只見畫者輕輕地落下最後一筆,默默地退後了兩步,慢慢地長出了一口氣,正是于飛!
“撲哧。”董子韻忍俊不禁地笑出聲來,看于飛那架勢,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多厲害呢,可是再看他的畫,恐怕拿到幼兒園裡評比都得不到名次。
扎西次仁有些不悅地看了董子韻一眼,雖然不含煙火,卻也讓董子韻吐了吐舌頭,不敢說話。
“大師,您給我們點評一下吧。”茨旦朗傑顯然不願意放過這個給店鋪宣傳的機會,出聲求懇說。
此時,周圍的唐卡愛好者中有人認出了扎西次仁,紛紛問好,扎西次仁一一回應,過了好一會才恢復了安靜。
“大師,您給我們說說這店鋪裡哪一幅唐卡畫的最差吧。”董子韻的話語中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她剛纔已經看過了,大廳裡的十多個人中沒有一個畫的比冷雨霏還好,卻也沒有一個畫的比于飛還差!她就是想讓于飛出醜,出一個大大的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