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剛剛這一事,沈碧落再想起張圖的遺言時,更沒法懷疑詹琴了。她與詹琴並肩走着,心想:“他既然知道長泠子是說得出做得到的性子,還能夠爲了我拿自己性命相賭,怎麼可能暗地裡害我呢?爺爺可能真的是看錯了吧,我且先不管這些,與他回了瑞州,見到他那兩個侍從,把事情問問清楚再說。”
自從與沈碧落有了這一約定後,詹琴對沈碧落比以往更爲體貼。兩人趕了兩三日路便來到瑞州,沈碧落跟着詹琴來到一僻靜的莊院,擡頭看到門上掛着一古樸的匾額,上有“瞻雲莊”三字。
進了門,院裡別緻幽靜,沈碧落猜到這莊主必是個避世之人,但願長泠子不要追到這裡來,給莊主添了麻煩。正想到這裡時,沈碧落眼前閃過一黑影,她知道定是長泠子跟了過來,她抓住詹琴的胳膊,四處望了望,等着長泠子現身,而久久不見半個人影。
“好了,別看了,他只不過嚇你一嚇,給你提個醒,用不着現身的,我們走吧。”詹琴輕聲道。
此時,莊主詹萬橋帶着夫人迎了出來。詹萬橋與詹琴稍微有些神似,形神俊朗,面容謙和,只是身材比詹琴壯實,五官比詹琴更棱角分明,陽剛之氣更重些。
詹夫人走向前抓着詹琴的手:“琴兒,你可回來了,讓娘盼得好苦啊。”
沈碧落在一邊看着,始終覺得他們一家人之間有什麼不對,暗道:“他們一家人怎麼這麼生疏呢?詹琴對他父母冷冰冰的,像不是親父母一般,他應該不至於是如此冷漠之人,但如果不是親父母,那詹夫人看到他爲何又如此激動?”
沈碧落正在思忖間,見詹夫人正打量着她,又轉向詹琴道:“這姑娘生得真是標緻,有了好消息也不捎個信給我,我也就不用再操這個心了嘛!”
詹夫人讓僕人給沈碧落安排了休息的房間。沈碧落放下背上的劍,在桌子邊坐了下來,回想着進詹家看到的一切,始終覺得詹琴對父母有着不正常的冷漠,表面上雖對父母恭恭敬敬的,但總缺少與父母之間的親暱感。
詹琴敲門進來,在沈碧落身旁坐下,道:“你讓我查的那兩名侍從我剛問明白了,我爹前兩天讓他們去送一批東西,東西丟了,人也被強盜害了。”
沈碧落聽了,立馬站起身來,心急地問道:“怎麼會這樣,這麼巧?”
“真有這麼巧,剛下了葬。”
沈碧落嘆了口氣,又坐了下來:“這下什麼頭緒都沒有了,扶天門的人那麼多,讓我去找誰問呢?”
“可能你爺爺真的看錯了,我問過我爹了,最近他倆都沒有離開瑞州,不可能跑到棋川去,也不可能和扶天門的人在一起。”
“但那夥人中有扶天門的人是沒錯的,我爺爺應該是聽到什麼了,所以被滅口……”沈碧落說着,隨後聲音又小了些,似是覺得自己這話泄露了什麼,心想:“我說爺爺去聽扶天門的人說話,就說明了我們與扶天門有牽扯,哎,不過,我既然都選擇相信他了,又何必對他這麼處處提防呢!”
詹琴沉默了一會,看着沈碧落,小心問道:“如果你想好了,那我們就按照計劃的來做了,我就讓我爹孃安排婚事了?”
沈碧落點點頭:“真是愧對你爹孃了,事情過後咱們再給他們好好解釋吧,到時候你肯定會娶個更好的媳婦,但願他們也就不計較了吧。”
詹家很快就把婚事安排妥當了。沈碧落看到外面一片喜氣洋洋,心裡十分內疚,更覺得欠了詹琴的情。
她看着銅鏡裡梳妝打扮後的自己發起呆來,她從沒有這樣打扮過自己,從前也想象過嫁給展舒時自己會是什麼樣子,而現在對着屋子裡到處的貼的喜字,擺的大紅蠟燭,她心情卻很複雜,想不到會在這種滿腔內疚和擔憂的情況下成爲新娘,而這時自己心愛之人卻什麼都不知道。
接下來沈碧落顧不上想別的,只是時時提醒着自己,讓自己不出錯走完這一切流程,把這一關應付過去再說。
晚上詹琴回到新房時,沈碧落正坐在桌前正吃糕點,頭上的首飾已全取了,看到詹琴進來,她朝他笑了下:“結個婚累着了吧?辛苦你了。”她臉上的紅印子在燭光和紅衣的映襯之下,不像平時那麼打眼,頭上的珠玉雖摘去了,但臉上神采仍在,顯得嬌柔嫵媚,只是無半點新娘應有的羞澀。
詹琴看沈碧落這個樣子,無奈地笑了:“我還等着回來揭蓋頭呢,你這就自己揭了?”
“又不是真結婚!你以爲小孩過家家,還真要像模像樣了?”沈碧落說着,扔了個橘子給詹琴。
詹琴接過橘子,笑道:“新婚之夜,你好歹也做做樣子,剝了再給我吃啊!”說完坐在桌邊剝起橘子來。
“哎,我真是對不住你爹孃,今天家裡來了這麼多客人,要是到時候我走了,別人知道了你爹孃怕是難得解釋,看來我得趕緊替你找個漂亮媳婦,咦,你說你是更中意小糰子呢?還是卞宜姑娘呢?”
“呵,我心裡有誰我在小樹林早就告訴了你的,你又何必再提其他人。”
詹琴說完,看着沈碧落,沈碧落避開他的目光,向牀邊走去:“我拿牀被子放地上,我睡地上吧。”
“肯定是我睡地上啊。”
“地上這麼冷,我已經夠連累你了,怎麼能讓你再睡地上?”
“好了,別說了,再說我可就不配合你了。”
詹琴接過沈碧落手裡的棉被,在地上攤開來。
沈碧落看着詹琴,突然覺得陌生起來。與詹琴相識以來,她一直覺得他與自己離得很遠,覺得他有些神秘,一下不能看透。而現在與他拜堂成親,還一起睡在新房裡,好像眼前這個人都不是所認識的詹琴了。
幾日過後,詹琴看得出來沈碧落已經在這家裡裝不下去了,就讓她收拾了東西,打算帶她走。
沈碧落收拾了東西,詹琴將一包東西加上沈碧落隨身帶着的劍都背在自己身上。
“就這麼走了,你爹孃會不會準呀?”
“走吧,沒事的,我娘一直都慣着我,我爹不關心家裡這些事情,他自己的事還忙不過來呢!”
詹琴帶着沈碧落拜別了父母,就匆匆上路了。
“總算擺脫了長泠子那怪人,他不讓我上千宿山,我偏要去,我去了還要找我哥,讓我哥跟我回家。”沈碧落從詹琴背上將那長劍取了過來,口裡一邊唸叨着。
“那你現在還是上千宿山?”詹琴問道。
“除了上千宿山找我哥,我不知道我還能去哪裡,他還不知道爺爺走了呢,況且我爹交給我辦的事情我還沒辦妥……”沈碧落想了想,還是決定先不要向詹琴透露這個秘密。
“我怕你去了千宿山又要惹事,我還是跟你一起去吧。”詹琴好像看得出來沈碧落對他有所隱瞞,也沒有追問,反而扯開話題,和她談起其他事情來。
沈碧落想到小糰子又要看到詹琴了,肯定會很開心,也樂意詹琴與自己一道上千宿山。但怕的是,小糰子在他們假成親這個事情上對她生出什麼誤會來。
經過這一些事情後,沈碧落與詹琴之間更多了些默契,兩人一路遊玩,相處得愉快自在,不知不覺就到了千宿山。
走至一陡坡時,沈碧落感覺前方一股力量向自己推來,打得她往後一倒,幸好詹琴在後面及時扶住她。
“臭丫頭,我說了不准你再上千宿山,你非要和我過不去是不是?你都嫁了別人了,怎麼還有臉來找展舒,我把你們成親的事情都告訴我那好徒兒了,他早把你忘了,我勸你趕緊走吧。”
沈碧落聽到長泠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心裡一驚:“這人好生恐怖,掌風明明在我前方打來,人卻在我身後說話。”
詹琴正要上前與長泠子說話,直見沈碧落像是飛起來一般,被一陣力量推着向前,他以爲是長泠子用掌風將沈碧落推起,再狠狠將沈碧落摔下來,卻見長泠子追了上去,步子有些焦急和慌亂,看來是另有一股力量將沈碧落推上去。
沈碧落只覺腳下都失去了控制,自己像被人抱了起來,行動完全不聽使喚,在山路上飛快地飄了起來,卻巧妙地避過了樹枝和石頭。
長泠子使出渾身力氣向沈碧落追去,追了一段路後,估計有人在故意捉弄自己,便開始罵起來:“師弟,出來,我知道是你搞的鬼,何必這麼鬼鬼祟祟,我要不是被這臭丫頭害得耗損了幾年修爲,我能鬥不過你?”
長泠子正氣惱時,沈碧落又被那股力量推到長泠子跟前,長泠子起身來抓,沈碧落又被推向遠處。
詹琴追上去,向空中大聲喊道:“求前輩不要捉弄這姑娘了,她不會武功,你這麼折騰,會嚇掉她半條命的。”
沈碧落剛開始害怕,後來卻讓自己冷靜下來,細細琢磨這股力量到底來自何處。她感覺自己一下被拉向前,一下被扯向後,但絲毫沒有傷到她。
“師弟,你再不現身,我就一劍殺了這小姑娘。”長泠子開始有些惱了。
沈碧落頓時覺得那股力量消失了,腳下失去了平衡,踩在綠苔上一滑,翻了幾個滾。這時聽到空中傳來一陣蒼老又爽朗的笑聲,見一白衣人立在自己眼前,他鬚髮皆白,連眉毛都是白的,五官像是用利劍刻出來的一般,處處帶着力度,只有眼神十分淡然。這人容貌雖已蒼老,背卻挺得筆直,行動間彷彿衣袂生風。
沈碧落退到詹琴跟前,看詹琴正上前行禮,叫了他一聲“雪焰真人”,心下驚訝道:“難道他就是爺爺和我提過的雪焰,爺爺不知道元坤真人,卻聽過雪焰真人的名號,而且還是在他年輕的時候,看來這人本事在長泠子之上了。”
長泠子氣得席地而坐,別過頭去罵道:“師弟你行事怎麼越來越不要臉面起來,趁我損了修爲故意來氣我,這算得了什麼。”
沈碧落忍不住掩面對詹琴笑了起來,小聲道:“這長泠子平日裡愛耍威風,碰到這師弟還耍起小孩子脾氣來。”
詹琴也對着沈碧落一笑,卻不說話。
雪焰哈哈笑了兩聲,道:“師兄別爲這點事情生氣,你沒耗損修爲之前也沒有哪次勝過了我,哈哈。”
雪焰說完,目光突然落到了沈碧落背後的劍上。沈碧落剛落地翻了幾個滾,劍上包着的佈散了開來。雪焰輕身越到沈碧落身後,奪過了沈碧落的劍細看了下,再看向沈碧落,似乎有話要問她,又看了看長泠子和詹琴,一把抱起沈碧落,朝山谷裡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