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我而起, 你說他從詹琴身上離開是因爲我?”沈碧落問道。
展舒想到白覓和沈碧落之間過去的感情,有些不願意再談及此事,但還是勉強答道:“我是這麼猜的。他就算變成詹琴的樣子, 也沒有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 他最終傷害到了你, 和你走到了恩斷義絕的地步, 他覺得他的努力到最後還是一場空, 他還是像起初一樣,孤單一人。”
聽展舒這麼說,沈碧落的心裡已亂成一團麻, 越理越亂,讓她很不是滋味。她很想知道原本的白覓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甚至是想再和他見一面, 聽他說說他過去的事情。
她也很疑惑, 以前展舒與那人水火不容,多次說他心術不正, 而現在聽他口氣他們之間好像和解了,她很想知道這一年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哥,你以前不是很不喜歡他嗎?現在怎麼又同情起他來了?”沈碧落問道。
展舒低低地笑了一聲,道:“或許因爲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吧,不過我比他好多了, 我還有你啊!”
沈碧落聽展舒如此說, 看着他笑了笑着看向他。展舒將沈碧落的手握緊了些, 接着說道:“可能因爲我小時候很孤僻吧, 我能懂他心裡的那種孤獨的感覺, 他是雲崖的奇才,天賦極高, 可是他對什麼都沒有感情,用他的話來說,他是個‘空心人’。”
“‘空心人’!世間竟還有這樣的人!想想是還挺可憐的。”沈碧落感嘆道,她又想起十五歲時的中秋夜與他第一次相見時的情景,現在她終於能理解他說的那句“凡俗之人哪裡懂無人可思念的苦”了。
“一個人在一個事情上傾注的心力太過,可能會導致在其他方面的缺陷。反過來,在某些方面有缺陷的人,在有的方面又會超出常人,比如瞎子,很多耳朵都比別人靈光,就是這個道理。正因爲他對什麼都沒有感情,他纔會沒有惻隱之心,纔會借用了詹琴的身體,爲了碧宇做出那麼多傷害別人的事情。”
“是啊,我恨他就是恨他這一點,他爲了穩住自己的修爲費了那麼大功夫來得到碧宇,他還不承認,而且還和淵鍛這種人合作。”沈碧落一說到淵鍛就覺得喘得胸口發疼。
“他借用詹琴的身體後,修爲變得不穩定,但他想得到碧宇的目的並不是爲了穩住自己的修爲,他是想借碧宇的靈力恢復正常人的心智。”
“原來是這樣,當初他不肯把真正想得到碧宇的目的告訴我。我只知道他消失了一年,再回來後他變得很奇怪,變得像個花花公子一樣,對誰都一副風流多情的樣子。”沈碧落又想起了從前一些不明白的事情。
“對,那時候的確是他悄悄趕在你前面把碧宇掉包了,但用假碧宇陷害我師父不是他的主意,他那時和淵鍛還是合作關係,他只是按着淵鍛的意思在做。他拿到碧宇之後找了個地方去修煉,他以爲他已有了像正常人一樣的心智了,所以他再回來後會對誰都很多情,但悲哀的是,那都是他自己想象的。”
“活在自己的想象中?難怪了,大家都以爲他與卞宜是相愛的,可是他突然離開從不顧卞宜的感受,最後徹底消失也對卞宜不管不顧,他騙了別人也騙了自己。”沈碧落說到這裡又想到在扶天門時見到卞宜的樣子,突然覺得卞宜好可憐,她都不知道她愛着的竟然是這樣一個人。
展舒把目光從沈碧落身上移開,好似想到了什麼讓他不開心的事情,猶豫了一會,說道:“他向你隱瞞他想要得到碧宇的真正原因,是因爲他在意你,不想失去你。還有,從你手裡把包嚴救走,也是一樣,他還在意你,不想讓你繼續恨他……”
沈碧落聽得出來,展舒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一字一句都讓他自己很不好受,她坐起來從他側面抱住他:“哥,你在惱我了嗎?我心裡怎麼想的難道你會不知道嗎……”
展舒轉過身來握着沈碧落的手臂,將她往牀頭推了推,拉起被子把她包住:“有些事情我不想過多地去糾纏,又有什麼意義呢?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他救了我,雖然他救我也是因爲你。”
“因爲我?”
“是啊,他捨不得你和他一樣孤單一輩子。”
“那他爲什麼又不肯放你回來呢?”
“他終究還是不能釋懷,不甘心看到我和你在一起。所以我跟他說,我說他的目的達到了,他也和我們一樣心裡有了感情,所以纔會有執念有不甘心,他自己後來就慢慢想通了。”展舒說到這裡,臉上的陰霾終於散去了,“他還說,你是最懂他的人,所以纔會覺得和你靠得那麼近。”
“我懂他,那是因爲懂你,他孤單的樣子就和從前的你一個樣。”沈碧落脫口而出。
展舒猛然回頭看着沈碧落,沈碧落也盯着他的眼睛,兩人感覺彼此之間好熟悉,像是認識好久好久了,看着對方就像看着自己一樣。
元坤覺得沈碧落之事千宿派上下都已知曉,應該要儘快處理,也顧不得雪焰還是閉關期間了,沈碧落傷稍好些後,他便召集了千宿派相關管事人員一同商議此事。
小糰子扶着沈碧落來到洗玉宮正廳,元坤和長泠子坐在正廳首座,展舒站在長泠子身邊。沈碧落朝元坤和長泠子跪下,她擡起頭來時臉色蒼白,表情堅定而冷靜,絲毫不顯出悔恨和害怕的神色。
長泠子冷笑了一聲,道:“都到這個地步了,還是不知道悔改,你還有理了是吧?”
“碧落,你知錯了嗎?”元坤見沈碧落身體還有些虛弱,語氣相比長泠子要溫和許多。
沈碧落也感激元坤對她的體恤,低聲道:“弟子知錯。”
元坤掃視了一下在座的所有人,正色道:“本派自立派以來,招收弟子都是嚴格把關,不僅看重弟子的根骨天賦,更看重弟子的品性。本派功法講究修煉過程的循序漸進,最忌諱急功近利走捷徑,所以弟子的修煉進程全由師父嚴格把控。背師偷藝在本派歷來就是不允許的,偷學旁門左道的東西更加容不得。
“有了一定基礎的弟子纔會接觸本門的月落九天,但是月落九天練起來很需要耐心,到文熹祖師手裡有人創出了因緣九式,練過月落九天的人再練因緣九式會覺得又輕鬆進展又大,以爲自己修爲大增,實際上這是走了一條不歸路,因緣九式會助長一個人的戾氣,讓修煉者最終失去控制。但因緣九式中尚有可取的東西,所以我留了一本沒有銷燬,被我鎖起來了。至於爲何還有因緣九式會出現在洗心閣,此事我已經調查過了,是前幾年負責銷燬這書的弟子偷偷藏起來了,後來那弟子犯了其他事被逐出去了,這書沒能帶走,纔會再出現在洗心閣。
“沈碧落,你偷看因緣九式並非偶然,你肯定是動了這個心思纔會去記這上面的功法,動了歪念,這是你錯的第一步。在你練了因緣九式發現自己心性大變後,沒有及時告知你師父,只是你錯的第二步。後來連淵鍛都告訴你這是本派禁練的功法,你還沒有回來坦白,到這裡你已經犯下了大錯了。但願除了這些你沒有其他隱瞞的了。
“你作爲本派執劍長老門下弟子,不能以身作則,謹守門規,反而爭強好勝,動了歪念,你可知悔改?”
沈碧落感覺周圍出奇地安靜,元坤的聲音落下後,在座的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全看向她。她擡起頭來,道:“弟子不該動偷學的心思,更不該明知故犯,一錯再錯。”
長泠子重重地拍了一下座椅上的扶手,厲色道:“哼,年輕氣盛,沉不住氣,當千宿派沒人了?奪回碧宇還一定要靠你出手?對付淵鍛我自有主張,有我長泠子在肯定不會讓他爲非作歹。還有展舒,你也跟着她胡鬧,偷走我的喚靈草這筆賬我還沒跟你算呢!沈碧落,你以奪回碧宇爲藉口,勾引我徒兒爲你報私仇,你承認你犯的錯嗎?”
沈碧落聽了長泠子這番話,一氣之下,差點站起身來,看到展舒朝她使了個眼色,便又跪了下去,道:“我沒有,我與淵鍛之間的確有私仇,但此次我的確是爲了奪回碧宇。”
展舒也朝長泠子跪了下去:“盜取喚靈草一事與碧落無關,都是徒兒的主意。”
長泠子“哼”了一聲,氣得別過頭去。
長泠子的話雖然說得難聽,但沈碧落聽到他說的“以後”,突然鬆了口氣,看來他們商量過了並不會將她逐出師門。
在座的其他人聽到長泠子破口大罵,紛紛側頭交換眼色,沒有一個人敢出聲。
長泠子又看了看元坤,示意自己沒有其他可說的了。
元坤正色道:“念在沈碧落多次爲尋回本派寶物盡心盡力的份上,允許她暫且面壁思過半年,今後如有再犯,逐出師門!誰都不許替她求情!另外,半年後也不可輕易向淵鍛尋仇,沈碧落,你能否做到?”
“做不到!”沈碧落平視前方,一臉堅定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