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掌櫃既然覺得陳瓊是一位背景深厚的大人物,心中顧忌也就少了很多。不過多年養成的謹慎性格還在,仍然讓老伴出去守住門口,然後才低聲向陳瓊說道:“小人聽說,城裡的糧食都運到東邊去了。”
陳瓊大吃一驚,失聲問道:“真的?”
文掌櫃遲疑了一下,點頭說道:“這種事自然難說真假,不過小人做的是客棧生意,難免於米糧上有些生意往來,這也是聽一個相熟的米商說的。”
雖然文掌櫃說得含糊,不過陳瓊聯想到魯疵的態度,心中已經信了七分,皺眉問道:“運去川東了?那不就是漢中?你可知道是爲什麼?”
文掌櫃頓時有些猶豫,轉念想到反正重要的已經說了,再多說一點也不會加刑,於是又低聲說道:“據說是運去川東等着賣高價。”
陳瓊覺得莫名其妙,“前日大雨,旱情已解,怎麼能賣上高價?”
文掌櫃搖了搖頭,“這個就真不知道了,不過我聽說現在蜀川存糧都往漢中運,這些人是不肯吃虧的,肯定有辦法。”
陳瓊沉吟了一下,起身說道:“我出去一下。”
文掌櫃不知道陳瓊要出去幹什麼,也不敢問,當然更不敢問陳瓊到底能不能給文仇安排工作。只能躬身送陳瓊走出屋門,這纔看到文仇竟然還跪在院子裡,自己老伴站在旁邊勸說,但是文仇顯然並不打算從善如流,文掌櫃說他執拗還真沒說錯,當然話要說回來,他要不是性格有缺陷,也不至於混到現在這個地步。
陳瓊手提青索劍從文仇身邊走過,說道:“起來吧,我已經答應文掌櫃了。”
文仇大喜,脫口說道:“公子答應收我爲徒了?”
“我答應文掌櫃推薦你去蘭陵王麾下。”陳瓊本來是打算給文仇找個安穩一點的工作混日子,反正高勇家大業大,也不差一個混飯的,不過看到文仇一幅心想事成的樣子,心裡突然想惡作劇一下,說道:“蘭陵王驍勇之名冠於三軍,你現在年齡太大,學江湖上的武功已經晚了,真想習武的話,只能從軍,你可願意。”
文掌櫃和老伴大吃一驚,正想勸阻,文仇已經撲地叫道:“文仇願意。”
陳瓊嘆了一口氣,“那就在家裡等着吧。回頭我讓人來接你。”
說完打開院門,提劍走了出去。
高勇沒想到陳瓊這麼快就回來,而且打聽消息的速度竟然還快過羽林衛,不禁覺得吃驚,問道:“你是怎麼做到的?”
“好人有好報。”陳瓊不以爲意地說道。
羽林衛拿不到準確消息其實並不讓人意外。從前的蜀國自成一體,朝廷的力量很難滲透進來,而且從前羽林衛高層也沒有經營蜀川的意思,當然也就沒有安排下有分量的伏筆,現在臨時要用當然來不及。
陳瓊能夠輕鬆得到內幕消息,一方面是因爲文掌櫃本身就是錦陽城內糧食供應體系中的一環,知道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的消息。更重要的原因則是因爲陳瓊隨手救了文仇,得到了文掌櫃一家的信任。
高勇的疑問與其說是好奇,不如說是想確定陳瓊情報來源的可靠程度,足不能陳瓊被人忽悠了自己也跟着上當。
聽了陳瓊的解釋之後,高勇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說道:“難怪你說俠以武犯禁。”
陳瓊身板雖然脆,臉皮可是兩輩子歷練出來的,完全可以免疫這種程度的普通攻擊,毫不在乎地說道:“俠當然以武犯禁,但是朝廷用武力解決問題的時候,那就不是犯禁,而是……”說到這裡,他遲疑了一下,在高勇戲謔的目光當中說道:“遲到的正義。”
高勇深深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心裡誇獎他有做官的潛質,還是有幹兼職的本事。他起身說道:“文仇的事簡單,你讓旗牌官去辦就行。倒是糧食這件事情很蹊蹺。”
陳瓊也忍不住點稱是。要知道蜀川雖大,產糧區一共卻只有兩處,一處是川東,另一處就是成邑平原,錦陽地處成邑平原邊緣,所以也不缺乏糧食。
這一次川東百日無雨,成邑雖然降水也少,卻並不像川東那麼嚴重,而且還有大江之利,完全不至於鬧旱災。結果雖然有人攔着川東的災民不往西來,錦陽居然還是出現了大批的災民。偏偏無論是按照文掌櫃的說法還是從魯疵的態度來看,錦陽需內的糧食被運走應該也是事實。
“難道是要囤積到漢中去賣高價?”陳瓊在回來的路上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就是“囤積居奇”。
高勇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災民初到漢中的時候,倒的確是有人想趁機發財,問題是這種財沒有官府參與根本就發不起來,高勇只是簡單尋了個罪名抄了兩家米鋪的東家,將存糧充公,立刻就平抑了漢中城內的米價。就算現在還有人想賺這筆錢,也得先考慮一下自己有幾個師。他離開漢中的時候只帶了兩個營,雖然主要是因爲最大的對手陳涉其實是自己人,但是同時也是因爲漢中城內需要足夠的武力彈壓地方,不能輕動。
說實在的,他要是真帶着六千神策軍入城,早就不需要魯疵等人報效,想要什麼直接上門拿就是了。陳涉現在或許還能和高勇討價還價一下,現在的錦陽城對於高勇來說,其實和豬圈沒什麼區別,他需要考慮的只是動手殺豬的時候,別的豬會不會趁亂跑了。
這也是歷代統治者都喜歡割韭菜不願意殺豬的原因,豬不但能跑,逼急了還可能反抗,韭菜雖然沒有豬肉的油水,但是割起來勝在安全。
高勇雖然否定了陳瓊的猜測,但是自己也拿不出靠譜的想法,不禁扼腕說道:“可惜孤身邊無人可以參詳,只能修書回漢中了,希望來得及。”
陳瓊聽了,心中一動,說道:“我倒是知道一個人,或者可以解惑。”
高勇愣了一下,問道:“是誰?”
“徐邈。”陳瓊毫不猶豫地說道。在他看來,徐邈家學淵源,肚子裡有乾貨,偏偏家裡又務家經商,並不是完全的食利階級,知道民間疾苦,本人又有熱血,願意爲平民百姓出力,絕對是這時代不可多得的人才。
所以說出徐邈姓名之後,他立刻就說道:“如今天色已晚,事不宜遲,我立刻就出城去找他。”
因爲徐邈的身份特殊,陳瓊不想他被牽連,所以從前並沒有向高勇介紹,高勇只知道陳涉手下有這麼一號人物,是個讀書人,並不知道詳細的資料,這時看陳瓊推崇他,也不細問,只是把這個名字記在心裡,點頭說道:“辛苦你了。”
陳瓊哼了一聲,“自己挖的坑,再辛苦也得填完。”說完沒等高勇明白過來就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