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燎原匯聚爲開天闢地的巨斧,流星破空作一道刺裂蒼穹的匹練,在整個鬥獸場震撼的目光中截然不同卻同樣驚天動地的兩股力量正面相撞,並爆發出不亞於雷鳴的震天轟鳴。
火雲騰涌,作無數火花播散四方,這一次不再是火蓮的綻放,而是灼烈耀眼的花瓣滿天炸散,有一股無形氣勁撕裂火焰衝向雲霄,以至於火海漩渦被從正中鑿穿天眼般孔道,宛如這自然界最具侵略性的力量主動爲更強者讓開道路,這一幕大勢恢宏,亦令人震撼莫名。
造成這一切的戰鬥雙方位於天花亂墜的邊際,但從氣勢上看他們本就是這一切的中心,能見到火斧在這驚天動地的碰撞中散去形體,以通天炎柱之態將對手吞噬,而那面戴鐵面的青年則如飛蛾撲火,以血肉之軀穿越火焰,彷彿一道劃過天際的流星,綻放令所有人驚豔的絢爛,卻在燃燒中漸漸黯淡。
“什麼?”望着那如鋼鐵鑄就,縈繞無匹凌厲卻在眼前止住的手掌,若非臉頰的溫熱感馮焚甚至無法回過神來,但他意識到他做到了,並非對方手下留情,而是自己的力量真正阻截了對手最強的一擊,令這顆奪目的流星在火海中泯然湮滅!
接着青年忍不住擡頭並對上一雙冰冷的眼睛,那雙眼中透着淡淡的遺憾,而後徹底黯然。
那張隱藏在鐵面下的面龐落下,以失敗者的身份與塵土相接,四面八方涌來的呼聲驗證着他的勝利,火海漸熄,唯餘點點火星燦爛,青年恍然在夢,他勝了?這場勝利是如此地不真實,他甚至沒有看見對方的真容。
但無論他是否相信,在這鋪天蓋地的呼聲中結果已經決定。
……
“我勝了,亦或敗了?”如夢囈般,尚未睜開雙眼,便向混沌一問。
混沌消散,清濁開闢,於是鮮明的答案躍然在前,令青年露出一抹苦笑。
“我敗了。”
我這是在哪兒?望着陌生的房樑,還有一旁露出驚容的侍者,他將這問題拋之腦後,隨後揭開幾如岩石生根在臉部的面具,大口呼吸着新鮮空氣,英俊的面龐有些焦黑,所幸並沒有疤痕與腐爛。
他出神地看着前方,窗外是典雅的庭院,有彩蝶蹁躚,也有魚兒躍出水面,悠遠的琴音繞於耳畔,定是大師所爲。
身在這種環境,焦躁的心也會自然寧靜,青年平靜下來,認真地思考這一戰的得失,乃至自己目前的處境。
“終是敗了,倘若傳回青河大陸恐怕會掀起軒然大波,直接滑落天才榜前十也不足爲奇,不過也好,以此爲戒認清自我,今日之我終究與昨日不同,再緊抱昔日驕傲不放便未免太過迂腐了。”
這般心語的自然是落敗於鬥獸場的鐵面青年,亦是行至白帝城的凌青雲。
爲了得見白帝一面,沒有其他門路的他選擇了許多八荒人不齒的鬥獸場一途,隱藏面容甚至劍修手段,以神秘天才的身份引起整個白帝城的關注,他相信求賢若渴的白帝會對這樣異軍突起的天才感興趣,至於因此淪爲角鬥士遭人鄙視?他並不在乎,對他來說這只是紅塵煉心的一環。
禍山馮焚的截胡不算出乎意料,走捷徑自然會遭人眼紅,想來分一杯羹,在他計劃中這倒是好事,單純擊敗其他角鬥士與鬥獸比起天驕對陣影響差得太遠,如此一戰無論勝負,進入白帝視野的機會都將大大提高。
只是他敗了,縱然他穿越火海,煞氣凝劍直指對手心口,在熊熊火海中卻已受創至強弩之末,終究沒能擋住對方傾盡全力的一擊,功敗垂成。
這很可惜,若他再快一點,或受驚的對手當時沒能回過神來……稍進一步勝利者就是他,但現實中沒有如果。
勝敗乃兵家常事,是每名修士必將面對的經歷,可這次凌青雲卻是敗給了同輩天驕,這自打他以青鋒金劍揚名以來還不曾有過,他與名揚青河的趙家王女戰平,他斬出大武劍意力挫鐵荼王子,他不惜觸碰禁忌斬殺赤帝雪恥,屹立巔峰的強敵不曾將他打敗,卻在這陰溝裡翻船,敗陣火靈體。
平心而論馮焚不算弱,他是八荒大陸有名的天驕,先天火靈體在火修一道的天賦無可比擬,可借天地火元素爲己用,戰鬥起來事半功倍,雖不及陸九荒、趙曦雨等人,卻也絕對是不下青河天才榜級數的天驕,但與全盛的凌青雲相比他就是弱的,完顏齊、龍瑤、池飛羽、黃騰天……這一名名敗在他劍下的天驕沒一個弱於馮焚。
可他到底是敗了,原因有很多,他身體並未痊癒,他仍然遭受天棄,他甚至沒有使用劍修不離手的寶劍……可以說他只是動用破軍劍訣的變式雜糅其他劍意戰鬥,出戰的根本就不是名揚天下的青鋒金劍凌青雲,敗了就敗了,沒什麼值得在意,他仍可自信於自己的境界遠勝對手,就算那馮焚得天相助,卻在自己的劍意下肝膽俱裂。
但對凌青雲來說這是一場不必否認的失敗,他承認自己沒有機會發揮劍修手段,但若他還處於全盛,就算手中無劍又豈會敗給對手?凝天地鋒銳在手,第一擊就有機會決出勝負!
“天棄已是定居,白帝是否有能力將其化解也是未知數,這就是我目前的狀態,不再能橫掃同輩天驕,對陣禍山馮焚這類對手只能算略佔上風,稍有不慎就有落敗的可能。”總結了目前的狀態,凌青雲看向一旁盯着自己看了良久的年輕侍女,略顯焦黑的臉上露出和煦微笑:“這位小姐,此地可是白帝府?”
見自己偷偷留意的天驕如此客氣開口,侍女受寵若驚地站直了身子:“公子折煞奴婢!這裡正是白帝府,是殿下吩咐將公子接回府中好生照料,還說……等公子甦醒,可以直接去找他!”
“多謝小姐告知,與這些時日的照料。”凌青雲頜首道謝,並從臥榻上直起身子:“只是不知白帝殿下身在何方?”
“待公子沐浴更衣後,奴婢領公子去便是。”侍女臉蛋微紅地說道,凌青雲這纔看向身上的睡袍恍然大悟:“多謝小姐點醒!險些便失禮了!”
“不礙事,公子睡了一日有餘,不太清醒也是難免。”侍女含蓄一笑,便帶凌青雲沐浴更衣,做面見白帝的準備,見小小侍女如此明事理,凌青雲也暗自讚歎白帝府管教有方。
“我才睡了一日有餘?如此重傷就算昏睡三五日也不足爲奇,而今我醒來卻不覺疲憊,氣力恢復了八成,想來正是白帝出手了,想來他已檢查過的身體,吩咐我甦醒後直接拜見,想來將開門見山?”跟在侍女身後,凌青雲暗自猜測着白帝的態度,原本平靜的心也不禁忐忑起來,如今最有希望解決他身上困境的便是白帝了,可以說這次會面將與他未來的命運密切相關!
“緊張又能如何?並不會讓對方改變意圖,反倒會被小瞧了自己,這白帝府處處良辰美景,絲竹悅耳,再如此忐忑不安倒是糟蹋了這番好景,罷了罷了,我誠心而往,看主人意願便是。”轉念一想,凌青雲露出笑容,這正是他最初的想法,能請白帝解厄自然是好,即便不能,泰然接受便是。
迴廊重重,水榭樓臺,在府中走過一段曲折路徑後凌青雲終於來到了一處雅緻的涼亭,拜別告退的侍女,他走向那身着天青色衣袍,背對着他獨自垂釣的男子,站立片刻,對方纔回首一笑:“貴客來訪,請坐!”
“殿下面前,怎當貴客?”凌青雲謙遜開口卻坦然入座,男子擡起釣竿,將一尾烏鱧甩入水缸,而後轉身坐在凌青雲面前,約莫三十來歲的面龐白淨無須,自有股儒雅氣度。
“公子客氣了,論成名時間,公子可比我更早——可是如此,大武國捍武國士,青鋒金劍凌青雲閣下?”
“瞞不過殿下火眼金睛。”凌青雲輕輕一嘆,他至今還是沒有露出真容,但以對方境界單是從戰鬥中的端倪就足以推測出自己的身份,他也無意隱瞞什麼:“想必殿下明白在下所謂何事。”
“能助青河大陸絕世天驕一臂之力,是不知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機緣!”男子感慨:“只是凌公子的要求實在棘手。”
“莫非以白帝之力,也難以解決?”凌青雲說這話並沒有貶低的意思,而是認真詢問,希望對自己的狀況有更深的瞭解。
白帝輕輕搖頭,不似拒絕,更非認同:“若我沒有看錯,凌公子身纏兩難,一難乃是詛咒蝕骨,傷勢難愈,這一難確實麻煩,倒也有解決之法,可那第二難卻名爲天棄,比第一難棘手太多。”
“這些時日請我療傷、祛病者甚多,不乏患腹心之疾,疑難絕症,可似凌公子這般天棄狀況卻從未有過,不知凌公子究竟是爲何沾染這等災厄?此惑還望解答。”說着,白帝望向凌青雲的雙眼,目光鄭重而凌厲。
凌青雲嘆了口氣。
“自取其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