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外,慕容風看着十多個匯聚而歸的護衛們,首領單膝報道:“少爺,任務圓滿完成,不過……有兩個兄弟死於亂戰中,可能連屍首都難以找到。”
慕容風冷冷道:“難找到就不要去找,免得惹人懷疑……你們做的很好,每個人的功勞我會記得的。”首領帶頭拜謝道:“謝謝少爺!”慕容風點頭,道:“不過,今夜的事不許有任何泄露,都回去休息吧,明日就忘掉一切!”
十多個護衛應令回房,慕容風還站在房外久久不動,他感覺,自己的雙腿在打顫,事實上,他比誰都緊張,畢竟,他已做下了天大的禍事。這時聽到身後有人出門的腳步聲,他轉身,見到蕭青,重新找回寄託,強笑道:“仙子,一切都按你的要求辦了。”蕭青耳邊隱約響着聚義場那邊的混亂廝殺,奇道:“這聲音——”慕容風截斷道:“仙子,那些凡夫俗子會怎麼樣就不要管了,還是早點歇着吧。”疑慮中,兩人進了房間,暫時把那些聲音堵在了門外,慕容風趴坐在外間桌邊,恐懼不安中睡着了。蕭青則一人躺在內室牀上,尋思着那些慘叫、哭嚎到底怎麼回事,有一絲不好的預感在蔓延。
而天未明,聚義場上廝殺在繼續……
但說居住客房的那四大派,峨眉弟子聞聲全部出來,驚見幾個身上帶血的人急叫道:“定閒師太!請師太出來!聚義場上羣雄互毆起來,死傷無數!”三儀中的儀君一看這陣勢,情知無假,變色道:“不好,師傅前夜就出去了,儀芷儀蘭,你二人帶一半師姐妹隨這幾位施主去勸和,只求罷鬥,千萬不要參與殺伐!”儀芷儀蘭都覺事幹重大,齊道:“是,師姐!”兩人走後,儀君對剩下的人道:“到附近去尋找師傅,快!”
崑崙派弟子被喊出後,個個還打着哈欠,三英帶着精銳都離開了,剩下的暫推鄭鈺爲首,不是他的武功好或輩分高,而是他是白眉的外孫,出事好承當,所以餘人真真假假的凡事都請示他一番,鄭鈺通常一擺手:“去辦吧!”也不問到底什麼事。這刻他就揉揉眼失笑道:“什麼?!你說六七千人不知道什麼原因打成一團,死傷無數?開玩笑吧,大半夜的都不睡覺麼?”他見來報知的那人狼狽不堪,身上帶血,卻不像有傷的樣子,第一反應就是對方在耍他。一個年歲大些的弟子捅捅他,道:“鄭師侄,可能真有大變發生了,咱們快穿戴整齊去看看吧!”數百人這才弄好了出發,鄭鈺腿有些哆嗦,若衝突是真的,這……
華山弟子,武當以清風清木爲首也出發了。
天一寸寸亮,四大派才全部趕到,在外圍呼和勸解之下,剩下五千不到的人才停了下來,實際上,不管仇恨大小提防輕重,這些人也都殺累力竭了,只不過,別人不停,自己怎敢停。而這時的聚義場,比戰場好不了多少,清風清木與儀芷儀蘭商議下,一隊隊的四派弟子穿插到萎頓於地的江湖人中間,防止他們再鬥,下面,就是等待唯一能主事者定閒歸來了。但是,定閒呢?
儀君一衆尋到近天亮才發現了師傅的劍,從四圍的蹤跡,外加那兩半絲網,儀君沉聲道:“師傅該是被人夜中劫走了,接着就發生聚義場上的事,顯然對方是算計好的。”一弟子急道:“師傅會不會有危險?”儀君搖頭道:“師傅應該是暫時被他們禁錮了,好做以後的籌碼,儀雙儀晶,你二人回聚義場上,向儀芷儀蘭她們說明此事,我要帶人尋線索去救師傅!”
“是,師姐!”儀雙儀晶飛身而去。
儀君等人循着腳印等蹤跡,沿路尋索,很快尋到了武林城,下首弟子急道:“師姐,怎麼辦?師傅被劫到城裡就難查了。”儀君想了想,道:“四個城門一門守八人,打着武林盟和峨眉派的旗號查探可疑車馬貨物,其餘跟我入內,一家家客棧搜查,非常時期,除殺人之外,不必顧忌佛家律條!”“是!”百多人聲音嘹亮。
天亮,趙舍伸了個懶腰,帶着張彥四人來到蕭青房外,喊道:“青妹妹,起牀了。”沒回應,這第一遍不搭理是常態。趙舍沒懷疑,提聲道:“我們想到讓那些人雞飛狗跳又不造成大的殺孽的辦法了,想不想聽?”他等着蕭青喜叫着“什麼辦法”開門撲過來,因此,連躲避她雙手抓捏的姿勢都做好了,但,還是沒回應,他不覺咦了聲。張彥凝眉道:“不對!”一掌劈出,門開。趙舍不防他有這招,一個閃身擋在了門檻上,嬉笑道:“非禮勿視!”四人只好轉身。趙舍捂上眼扭身道:“趙哥哥要進來啦,你快裝扮好出來,不然我就睜眼了!”一二三的喊了一遍,他悄悄打開手指縫,一掃視,愣了,除了開着的窗戶,沒人,連馨香都一絲不剩,顯然半夜就離開了。趙舍這才急了,又翻牀下,又拉櫃門,求道:“青妹妹,你在哪兒,不要玩了,快出來吧!”
張彥等人也閃身進來,趙舍尋求無果,失落地坐在牀上,喃喃道:“青妹妹,你真的突然就走了,揮一揮衣袖也不說聲再見,就算你真的討厭趙舍,也該留個紙條……哦,你不會寫字……但…但都是我不好,不該逼你叫我趙哥哥,你此生只會叫一個人哥哥,我也認了,就一輩子當個姓趙的好了……”他囉囉嗦嗦一堆,全無邏輯,卻是真情流露。張彥道:“恐怕沒那麼簡單。”趙舍一愣,急道:“張叔,你是說有人劫走了她?”張彥道:“不,青小姐的紗笠沒留下,她在房中一向不戴,如果是劫人,不大可能連紗笠都帶走,另外,她的警覺近乎天生,二少對此應該有體會,而我們回來後一直沒睡商議事情,隔壁有什麼動靜不該一點不知。”趙舍尷尬嘀咕道:“那倒是,要不然我也不會好幾次沒接近牀就被踢了出來……”成繼琢磨道:“這麼說,青小姐是回客棧沒多久就自己離開了?”趙舍預感大壞,顫聲道:“你是說……她自己去武林盟了?不好,她那麼單純,不知人心險惡,我要去救她!”鷹老忙道:“那咱們房裡的尼姑——”趙舍急道:“還管什麼尼姑,讓她自己牀底下涼快去吧!”他不顧是大白天,越窗而出,把街上的行人嚇了一跳,張彥四個也立刻隨上。
趙舍心中不住祈禱:“青妹妹,你可千萬不要有事啊!”
這刻,街上儀君等人正從一家客棧中出來,見五人當街奔跑形跡可疑,馬上分列執劍攔道:“站住,你們是幹什麼的?”趙舍焦躁間被一羣尼姑擋路,急道:“閃開!閃開!”儀君寸步不讓,道:“請施主說明這麼急所爲何事?”趙舍不想多扯,道:“你們不就是想找一個老尼姑麼?我告訴你們!”儀君等人愣神,握緊劍道:“在哪裡?”趙舍道:“前行三百步右首天字客棧天字一號房牀底!”他一把推開儀君,飛奔而去。儀君等人好久才把他的回答繞回彎來,一弟子道:“師姐,怎麼辦?是不是再追上逼問?”儀君道:“先去天字客棧看看!”
武林盟,慕容風熟睡中被蕭青推醒,他一個激靈又跪在地上,道:“慕容風該死,還要煩勞仙子叫醒。”蕭青搖頭,遲疑道:“我想——”慕容風接道:“仙子可是想去看看昨夜那些人的慘狀麼?請仙子先戴上紗笠,隨我去。”其實她是想要離開,昨夜那些廝殺哭嚎讓她越想越不安,恍覺已做下了天大的錯事,怕哥哥將來責怪,就打算先去找趙舍他們問問。
蕭青還沒進一步解釋,一個人突然推門而入,哈哈笑道:“慕容大哥,總算讓小弟逮到你跟情人私會了,就讓小弟看看,未來的嫂子是何等容貌——”當他看到蕭青轉過來的臉時,一切聲音表情動作凝滯,啪的一聲,執着的琴掉在地上,接着雙膝一軟,跪了下去。
“你……你是天上的仙子麼?”歐陽錚結結巴巴,說着語調走樣的傻話。蕭青不答,她不明白,爲什麼有這麼多男的向自己下跪。慕容風哪願身邊出現一個“跟班”競爭者,急道:“仙子,不要管他,以後你只相信我就好了!”歐陽錚針鋒相對道:“你有什麼值得信任的,看看你的臉,左右不一,明顯的僞君子做派,怪不得別人叫你臉半邊呢。”慕容風怒極,一半臉發紅糾扯,更曾兩邊的對立感,他道:“那也好過你那‘蘭指’,不陰不陽!”“你!”歐陽錚伸指表憤慨,正巧是蘭指的右手,碰到對方嘲諷的眼神,受刺激收回,左掌換出攻去,喝道:“今日就讓你那半邊臉現出原形!”慕容風不甘示弱,道:“先把你的手指頭長出來再說吧!”原本稱兄道弟的兩個人在室內乒乓打鬥起來。
蕭青蹙眉,她實在看不懂這兩個人到底怎麼回事,就於兩人沒完沒了的空當裡閃身出了房。兩人打了半天,發現只剩桌上一紗笠,又停手,齊叫着仙子尋出。
蕭青原只想快點離開的,但她沒想到白日有很多盟內巡邏的侍衛,那些人見遙遙掠來一彩裳女子,當然可疑,把刀喝道:“什麼人?!”蕭青一慌,又轉它路,結果又被發現,只好向唯一的方向掠去,這刻,她生出一種對凡俗人類的恐慌。
聚義場上,由於定閒還沒來,四大派的人就四散開來幫那些江湖人治傷,四派中爲首者則聚在一起討論事由,清風沉聲道:“從咱們問詢的情況來看,夜間之事很可能是月魔教人乾的,他們怕正道握緊了拳頭後無法應付,索性趁咱們幾大派首腦都不在的時候挑起這些江湖人互相間的仇恨。”鄭鈺猶不敢相信地道:“他們好歹有六千人吧,竟能讓月魔教得逞?武林盟外面不是佈下了不少暗樁麼?怎麼沒人示警,容這麼多月魔人夜入?”清木嘆道:“以小道來看,月魔奸細可能早一步就混在這些江湖人裡了。”鄭鈺道:“那麼我們馬上分開查問這些人,好揪出奸細?”清風道:“這些人互相間已經結下恩怨,查問不會找不到頭緒,搞不好會有人言語栽贓。”鄭鈺苦臉道:“也對,這些人就像亂麻,怕是永遠也別想弄清怎麼回事了……對了,峨眉儀芷師姐,尊師該回來了吧?”儀芷道:“師傅夜裡因事出去,儀君師姐已帶人去找了。”她自然不好說師傅是去散步了。
忽有兩個喘急的聲音由遠及近:“儀芷師姐,儀蘭師姐,不好了!師傅昨晚出去被一夥兒不知身份的人劫走了,儀君師姐已經帶着衆位師姐去找了,師姐還說,師傅一被劫,聚義場就出事,是月魔教人前後呼應裡應外合設下的計!”儀雙儀晶跑得小臉露紅,互相間的默契卻絲毫不減,一人一句的拼湊出一段完整有邏輯的話。
“什麼?!”那些散佈的峨眉弟子紛紛聚回,同儀芷儀蘭二人急問道:“師傅被劫時有什麼線索麼?”雙生子道:“只發現了一張兩半的網,腳印大概五六對。”
這時,遠方又傳來喊聲:“快截住那個可疑的女子!”衆人轉目去看,只見一個彩裳女子疾奔而來,後面則綴了一大羣侍衛,雖然看不清女子容貌,但如此古怪的彩裳,並無一人見識過。鄭鈺總算說出句有用的話:“哦,我明白了,這個女的肯定與夜裡的月魔人有關,說不定她就是潛伏指揮者!”那還愣什麼,數百的四派聯合隊伍唰的散開,人人執劍候敵。
蕭青不想前面的人更多,心裡更慌了,她本來對有人羣的地方就敵視懼怕,更沒有與人打鬥過,根本不知怎麼應付,後有追兵前有來敵,她不得不停步,不知哪裡來的機巧和力量,腳踏地面,如一片雲霞般凌空飄起,掠到了四派人甚至所有人的上空。前後的侍衛們、四大派、所有觀望的江湖人都愣了,呆呆地看向半空,這…這是人類可以達到的高度麼?什麼人可以如飛鳥般掠上天空?
在所有人的呆視中,蕭青下落,正巧是在那龍虎大旗前的座椅上,而這時,朝陽剛起,霞光映在綵衣上,更曾光芒。
等看清了她的容貌,所有人的腦子轟的一下熱血聚齊,不少人不由自主的喊道:“是仙子,下凡的仙子!”如一言醒衆,當下站着的跪落,跪着的趴伏,仙子仙子的拜個不停。一則蕭青凌空而降,恰似神仙下凡,二來他們遭逢大難,正是心理需要安撫的時刻,就算有猶疑的,見別人拜了,也不敢無動於衷。
一時間聚義場上祈求四起,跪拜不斷,連帶四大派很多人都不由自主的跪下,至於那些剛趕到的侍衛,則在叩首求饒。鄭鈺最是激動,亂言道:“天吶,沒想到我鄭鈺有生之年還能見到真正的神仙,還是個美麗的仙子,多虧當初師公硬命令我下的崑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