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甲笑道:“那就要你我暗中推波了……唉,只是這一百多年的安閒日子再也沒有了……”
蕭雲從湖裡躍出,落在了岸邊,而那湖中沒有了那物,整體質變,微波盪漾,化爲尋常湖水。
青蛇仍舊屈身,目標轉向了蕭雲。
蕭雲擎物仰視,大致看出了這黝黑之物的形狀,整個是圓形的,邊緣似刃,中間則空出一個內圍,中心橫塑了一個把柄,而盤身雙面上,有些曲曲折折的溝壑,不像血槽,倒像某種類似圖騰的符紋,似字似圖,不知傳達着什麼。
這該是一把靈性的武器,不知何以墜落在這孤寂的月輪峰上?
蕭雲正思索它可能的來歷,天上烏雲飄過,月輝彌撒,月輪峰再被沐浴,蕭雲擎在手裡的武器突然泛亮,不久就生輝到極致,同時,四圍的月輝消失,連天上的月似乎都黯淡了。那種噬人魂魄一樣的恐覺又迴歸了,只是,這次它的欲,望不是吸附,而是掙脫,蠢蠢欲動地要掠向月亮的方向。
一人一器在峰頂搏鬥,不能休止,蕭雲雙手齊上,漸覺力乏,這時,右手拇指一痛,磨碰到盤面上的符紋,血涌了出來,瞬間順槽而溯,蕭雲一陣暈眩,停了下來,那武器也一時寧靜。
蕭雲只覺得這武器在不停吸食着自己的血液,整個盤面輝明中泛出紅色,當紅色表現到極致時,蕭雲無力半跪,而那種吸血感也沒了,同時,紅色慢慢隱沒,盤面迴歸單純的明亮色,整個武器出奇的溫順,像和自己有種主僕的通靈,而且,輕了許多。
蕭雲苦笑:“靈器啊靈器,你可把我害苦了。”
那武器扭動兩下,似乎頗爲不依。
蕭雲籲一口氣,起身走向青蛇,青蛇忽然顫抖起來,那武器離她越近,顫抖越厲害,但又不敢挪動,數尺處蕭雲才發現這種情況,停下,心道:“該怎麼讓你安靜下來呢,不然,小青會害怕的。”
這念一動,一陣無聲變化,蕭雲突然發現,手持的東西有一半刃錯位到了另一邊,雙刃疊合起來,成爲半月,同時盤身的光輝消失,青蛇也不再恐懼。
原來全展的時候,它就會自動吸收月華。
不過,真的會以主人意念變動嗎?
蕭雲遠離青蛇,心道:
開。
半圓果然展成圓形,月華也開始聚攏。
收……
蕭雲新得了武器,有些興奮,胡亂試了一下堅韌度,入木木斷,觸石石裂,果非凡品。
只是,該起個什麼名字好呢?
圓形,展滿時輝明如月,不如就叫——
“月明輪!”
蕭雲脫口而出。
月明輪似乎對這個名字很不滿意,扭了幾下,也無可奈何。
忽然想到這好像是青蛇朝拜甚至修煉的東西,卻被自己起出,蕭雲這才覺得不妥,走向青蛇,不好意思道:“把你用來修煉的東西取了出來,你放心,我這就放它回去。”
青蛇卻使勁搖了搖頭,蕭雲詫道:“你不希望再用它練功了麼?”
青蛇點頭,蕭雲粗略一想,猜測青蛇對月明輪大概恐懼多於崇敬,寧願這物不存在。
蕭雲笑道:“那它就是我的了,不過,你不用再害怕了,這東西其實很聽話,你看,開——收——”
蕭雲展示了一下自己對月明輪的控制力,又把它放到懷裡,青蛇才真正安心下來,爬行過來,溫順地吻了蕭雲面頰一下。
蕭雲擡頭看了一眼,嘆道:“天就快亮了,一亮我就要下山去了。”
青蛇眼眸瞬間半闔,浮現一抹不捨和憂傷。
蕭雲笑道:“你放心吧,我每天白天都會來的,陪你玩個痛快。”
青蛇喜悅起來,忽然回身朝一處行去,不久歸來,口中含着一個果子,放到了蕭雲手裡,蕭雲正覺餓了,三兩下吃下,口感清爽,飢感瞬止,笑道:“謝謝你,小青。”
天亮,有了利器傍身,蕭雲很快下了月輪峰,而青蛇癡癡地佇立峰頂,久久未動。
一夜未歸,天一也沒多問,見他兩手空空,才道:“劍呢?”
蕭雲淡淡道:“不喜歡,丟了。”
天一沉默,嘆道:“也好……烈陽決方面,再過數月,你就可以恢復到原有的狀態,日後只要不受重傷,就不會有反覆之虞,至於外功,該教的我也已教了,你自身融會貫通即可。”
這長言,頗像離別前的囑咐。
蕭雲定身有一瞬,還是擦肩而過。
此後數月,除了晚間,蕭雲每個白日都要登臨月池峰頂,與青蛇玩耍,另外自己把所學的劍法轉移到了月明輪上,模樣大變,但求神髓。
蕭雲習練的時候,青蛇就在旁邊默默看着,一次次遞上果子。
累了,蕭雲就會躺在月池湖邊,微眯雙眼,感受着拂過湖面的清風以及湖水的腥氣,自他起出月明輪,峰心的這圓湖就回歸正常,岸邊花草長出,水裡也有了生機。
這時,青蛇就會緊緊倚在他身側,靜靜的,感受體溫和心跳。
至於小白,只好自個兒在這峰頂遊玩,諸般所在都熟悉了,只有一個地方,似乎是月池峰上最高的地方,它無論怎麼去攀爬,總是在峰腰處轉暈,但它很不服輸,每次來都要轉上一遭。
峰尖上,老人甲與老人乙依舊在下棋。
老人甲落定一子,道:“此子,你怎麼看?”
老人乙看了眼峰下習練輪法的蕭雲,也落下一子,道:“天生正骨豪俠,不過,又自偏處引出一股邪氣來……這棋局,倒有些難料了。”
老人甲道:“不管怎麼說,路數正……就能盤活這條大龍。”
老人乙點頭,忽皺眉,側目道:“這小猴兒,又來搗亂了。”
只見小白又在佈下的那石陣處冥思苦想的繞來繞去。
老人甲停了棋子,笑道:“倒也難爲它了,愈挫愈勇,也罷,今日就放它上來吧。”
老人乙疑惑道:“但如此來你我不就現形了,師兄你到底要?”
老人甲笑而不語。
……
小白忽然發現自己處身所在一下明晰起來,愣在原地撓了撓頭,還是高興地蹦跳向上攀去,到了峰尖的平曠處,突見兩方石頭中間放置着一方棋盤,棋局至半。
它認得棋盤,奇怪地左右望望,卻不見人,走到棋盤面前,看到一堆的黑黑白白,突然心癢,伸爪子去挪棋子,哪知觸上的每一枚棋子似乎長在了棋盤上,連帶着整個棋盤,任它怎麼去擺弄都紋絲不動。
小白頗爲泄氣,停下無可奈何地瞪着棋子。
忽然,一個棋子動了,倏忽到了另一個格位上,小白抹抹眼睛,還懷疑是自己的錯覺,但接着,又有一枚棋子瞬移到了旁邊,又是一枚……小白眼神不覺追隨着整個棋盤的棋子覓來覓去,意識一時進入空靈狀態,只剩下那些棋子的平移。
那些棋子的平移,似乎活動成了一幅幅的圖,比如棋盤右側幾枚棋子連帶動起來,就好似肢體的右手在掠過一個特定線形,到後來,每有一部分棋面移動,小白就覺得自己身體相應位置在動,以至當盤面停止後,它覺得自己整個要被分解了,無數肢體動作的畫面在腦海閃現,爆炸一樣。
它痛苦地抱起腦袋踉蹌後退,正不可開交時,忽覺一道風掠過身側,不覺就應對出了腦海中的一個姿勢,接着又是一道風,兩道風從各個方向和角落襲向小白,小白在腦海中亂糟糟的動作一一做了出來,每呈現一個,它的腦子就清醒一分,等到所有畫面都展示完了的時候,它徹底清醒,兩道風也不見了,它定下有些暈眩的雙眼,四望,依舊什麼都不見,再看,連原有的那方棋盤都不見了,整個過程疑似做夢。
回憶了良久,還是摸不清頭緒,小白只好扭身慢慢離去。
看着遠去的小白,兩位老人現身。
老人乙苦笑:“若是祖師爺知道你我把師門絕學授予一隻猴子,不知該怎麼大發雷霆了。”
老人甲笑道:“你我何曾授予它什麼?”
老人乙一怔,失笑:“說得對,是我過於偏執了。”
小白下了峰尖,見到蕭雲在習練輪法,四圍的枝杈草葉在縱橫的輪氣之下紛飛不斷。
它突然心癢,怪叫一聲掠進場中。
蕭雲微笑,知它意思,一人一猴進退應對起來。
往昔二者也曾這般,只做玩鬧,但今日小白突然祭出了一堆稀奇古怪刁鑽又似成體系的招數,加上它先天的凌銳,蕭雲竟一時難以支撐,十幾招後蕭雲已被它象徵性地抓撓了幾下,錯身站開,蕭雲吃驚地道:“小白,這些你從哪裡學來的?”
小白得意洋洋,好不容易光明正大打敗蕭雲,又怪叫一聲投身進去。
直鬥了一個時辰,蕭雲才找到少許應對之法,這時雙方都累了,不自覺的停下。
蕭雲拄劍在地,心想,“爲學比山山連山”,原以爲天一教授的東西已經很深奧了,現在一看,還是孤陋寡聞,他微笑道:“我輸了。”
小白正等這句話呢,尖叫一聲,也不顧自己喘着氣,興奮地騰空展示了一下自己招牌式的慶祝動作。
蕭雲心道:“不過,日後就說不定了……”
休息時,小白仍然遠遠地躲着青蛇,儘管它自覺得了新本事,那份天性的懼怕還是無法消去。
就這樣,一連數月,在小白的陪練下,蕭雲日日修補着天一所授,無形中武功大進,但這一切他都沒對天一說。
洞天山山頂,天一站在洞外,他每日都會石像一樣佇立在這裡,不知所思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