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弩筒名曰荀弩,外端有皮扣,可以綁定於臂腕外,每筒可存二十根弩釘,放完後後筒蓋的倉位即會自動打開,這時由配袋中取出二十根以內的弩釘分槽塞入,合上,即可再次使用,佩戴內存釘兩百枚,可說彈藥充足,而發弩的樞紐弓位則在弩筒上端,先要挪開覆片,即會有一個小小的龍頭彈出,按龍頭一次一根弩釘即射出,所以用此器須雙臂齊上。
看衆人都明白了這簡單的操作之法,荀機道:“大家的弩筒此刻都是空的,所以倉位是打開的,因爲弩釘射速高,大家先找目標試射幾枚,找找準頭。”說着他往手中弩筒的倉位內塞入一根弩釘,四目稍尋索,由地上撿起一方土塊,甩上天空,在土塊剛飛起時,荀機已如一個熟練的士兵一般舉右臂瞄向天空,同時左手攀上弩筒上緣挪開弓位,停手在龍頭之上引而不發,而這時,土塊由至高點回落,荀機弩筒朝向也配合微移,鎖定後,一按龍頭,一個幾乎看不見的黑色虛影低吟一聲自弩筒前口射出,正中半空的土塊,只聽一聲低爆,那土塊已化作漫天的揚塵,黑色弩釘在衆人避塵的當時已經不知道竄到哪裡去了。
塵埃落定,即刻有一人大讚道:“好!這份手勁,這般準星,已在一個二流高手之上了,但即便一個一流高手,也不可能連發上百枚,所以,配備此器當真值當!”
衆人也覺得此物形同護身符,剛剛的彆扭也不見了,忽有一人道:“荀機匠師,據傳曾經的唐門和霹靂堂都有一種暴雨梨花針,一筒可連發百針,爲何此弩不以針代釘呢?”
荀機苦笑道:“世間制器,大則難精,微卻難塑,我荀家弩乃先人自創,無多少前輩經驗之積累,所以制弩一術也只好穩中求勝,不求大強,不究微妙,至於那精細之極的暴雨梨花針,已非我荀家人能掌握的了。”
衆人也並非真的有興趣聽他探討制弩術,反正那暴雨梨花針早已絕跡,想來月魔教也沒有,他們現在興趣之所在,是試弩。有人照舊從地上撿起土塊,有人則用自己帶的暗青子往天上拋,也有找空處瞄準頭的。有一人別出心裁,自食袋中取出一塊牛肉乾要投擲,同伴忙扯住他道:“老兄,用食物太浪費了,不怕到谷裡捱餓啊?”
那人大咧咧道:“怕什麼,我揹着的食物正常可吃三天,省着也能撐七天,就這小小魔谷,一天足夠進出完了。”言談裡,弩筒在手似乎萬般不懼了,說着話他已隨意把牛肉乾拋上了天,還沒等舉弩瞄準,七八枚黑影由數個方向上天,幾乎一同打在牛肉乾上,讓其變成了碎末。白白貢獻的此君在人羣的鬨笑聲中罵了一句,又取出一塊兒,作勢向天上丟,在引發衆多人弩筒不自覺擡起後,卻哈哈一笑塞進了自己口中,引來一片同樣的罵聲。
忽有人指着谷口兩廂的刻字,恍悟似地道:“咱們何須找什麼目標,拿這幾個字練手不是更好?我建議,一人隨機選一個字來瞄準,爭取一次打個稀巴爛!”衆人馬上叫好,紛紛擡弩瞄準,在統一一字“放”後,數百根釘齊出,一片黑影及撞擊聲後,刻字果然稀巴爛了,那些釘,大部分帶着石屑濺落在了地上,少許射距近的甚至入石三分,有人大笑道:“暢快哉,迷幻魔谷破矣!”
鬨鬧聲中,只有那荀機疾呼:“弩釘打造不易,不可浪費啊!”
發完了荀弩,又一人發了一身特殊材質的軟衣護甲以及一個小型滕盾,尋常力道的刀劍暗器難以破入,甚至還有一隊人配備了弓箭,接着是三顆拇指大的藥丸,紅黃藍三色,發藥的人笑道:“這可是段一針神醫以六大派聖藥爲主方融煉而成的,珍貴着呢,紅的固本培元恢復內力,藍的解毒,黃的內外傷輔佐。”
裝備發完,又進行了戰前分隊,共五隊,命名主隊、青龍隊、白虎隊、朱雀隊、玄武隊,主隊以天心爲首,青龍隊以定閒等五大派爲首,白虎隊以張盼諸葛治及三猛將爲首,朱雀隊以四大世家爲首,玄武隊則以程老太爺等人爲首。各異士堂人員平均分配進了五隊。當然,這五隊只在急需時才單獨行動。
而每隊爲首者還分配了一個司南,磁母石則在天心手上,各隊爲首者驗了下司南,指針恆南,無礙,當天心將磁母石的匣蓋打開,五枚司南均指向磁母石,也完好。此外,還分別發放了一隻“地耳”,形狀如碗,附於地面貼耳的時候,能由地下聽到方圓一定距離內的聲響,包括大量的腳步聲。甚至每隊還有兩輛龐大而古怪的龍牙盾車,主幹是一根粗直並固定在雙輪車上的特殊鐵木,而鐵木頂端,則有一扇外緣佈滿尖牙的鐵盾,以此器並排推進於前,加上後方荀弩輔助,相信敵人一時無法近前。最後,是幾枚信號彈,先始規定,只有在遭遇難以抵禦的危險時纔可以發射一枚,尋到突破口則發射兩枚,而若一次三枚,且青龍四隊司南突然轉向,則爲主隊在召喚。
大部開始進入壁字被打得稀爛的魔谷入口,這刻,羣豪的喧囂激勇才沉寂下來,另一種緊張和防範涌現,腳步輕而警惕,行進沒多久,身邊的白霧似乎濃了不少,幾乎只看得見同伴,當衆人發覺四圍寬敞了許多的時候,已經身在一個不小的半圓平谷上,前面的扇面上,可均距有五條路徑,行進一時就停在了此處。
衆人正猶豫該走哪條路,天心果斷地道:“走中間的路!”
天乾忍不住道:“你如此肯定這一條?”
天坤嘲諷道:“天心師弟,你雖貴爲盟主,但此地敵暗我明,每一步決斷皆要慎重,你隨手一指便定下了我等接下來的命運,似乎太過兒戲了吧?”
清妙清法等武當弟子也分隨其師嚷道:“是啊,倒似有些人來過這裡很熟悉一樣。”
天心面色稍不自然,心境難明地向東方平道:“東方院主,不如對此五條路徑一一卦算,以最善者則取如何?”
東方平苦笑道:“迷徑不可卦測,這是我祖規之一,原因便是迷途線路多變,選不同的走法,便有不同的結果,這五路若是單徑還好,若是其後分岔甚多甚至互相串聯,更不能推斷測出的是哪種走法的卦象了。”
衆人一時也無計可施,有的乾脆道:“既然分做了五隊,每隊擇取一徑不是最好麼?”馬上有人反駁道:“先前分隊是不得已的預備,這迷谷不知有多大,分開走很容易被各個擊破。”第三人則道:“那可不好說,若分隊而行,就不會被魔人一網打盡了,一隊有難,其他隊可以由另一面施救,不然分發司南和信號彈做什麼?”
吵吵嚷嚷,分做了兩派意見,這時忽有一人步出,道:“盟主,諸位,可否聽在下一言?”
衆人一看,此君不到三旬,書生模樣,溫文爾雅,身着異士堂特製服飾,卻是五行山七星莊莊主何絡之子何碩,其父精通五行八卦,何碩入正道盟後雖未怎麼展露本事,但既被其父派出來,想必不會是無實之輩。
羣豪興致被提起,林如正代問道:“不知何少莊主有何見解?”
何碩在前緣小走一圈,近距觀察了五個路口,回來道:“此五穀道壁立十數丈,絕非天然生成,在下剛纔於道口石壁探察了一二,見雖生了苔蘚,也難掩其人工斧鑿之痕,且以石質看來,怕有五百年以上了。”
衆人慨嘆不已,能把一座山鑿出此種天地來,那五百年前的造山之人都是何種身份?
聯想乍興,紀不孤道:“何公子所言當真準確,紀某先前於谷外那古村裡詢問,聽那些老人家也是說,故老相傳數百年前這座山原本正常,突來了一羣有大神通的惡人,不知用了多少手段,改動了山體,才致使此處成爲死谷,方圓百里內也成了天煞之地。”
這傳說雖有點玄奇,但於現狀似乎也沒多大牽連,崑崙元英拱手道:“不知何少莊主提此點是何寓意?”
何碩道:“這恰是關鍵處之一,移山換地,此改天更命之舉,主持者必擔心遭遇天劫受到懲罰,如果依五行八卦天然之理佈局,則可最大限度抵消天懲,另外陣術不僅在禦敵自保上有用,在一些古道家看來,還可以把靈氣禁錮於陣內,愈聚愈盛,從而使其地成爲一個絕佳的修煉鼎爐之所。”
“所以,此谷中路徑斷非胡亂佈局出來的!”
林如正恍然道:“何公子是說這路徑雖迷,也是有規律可循的,我們只要摸清了其陣法詳情,便與月魔教佔據了同樣的地利?”
何碩點頭,道:“不錯。”
衆人歡呼,對路徑的某種恐懼也淡了不少,紛紛道:“何公子快快說說這是什麼陣術吧!”“對,對,一旦弄清了他們的隱藏之所,咱們直抵魔巢!”
於這熱絡中,諸葛治忽嘆了口氣,被耳尖的身邊人張盼聽到,其道:“諸葛,有何不妥麼?”諸葛治一擡鐵扇,指頂上道:“你看這霧氣,一丈之外即有些朦朧,而穀道上端的峰頂,我們更看不清,若是他們在峰與峰間多搭吊橋,則行動自如,整個谷內無處不可抵達,那時,我們縱然不迷於路,也難及他們的反應速度。”
張盼笑道:“既如此,我方不若想法攀上峰頂……也對,這峰壁太高了,其上又瀰漫霧氣,加上苔蘚溼滑,若鑿壁成洞攀援,必然發出聲音,那時敵人於上面隨便派駐幾人,即可無人能輕易登頂……唉,諸葛,跟你時間久了,連我也對用兵敏感起來。”
除了步步不離的三猛將,兩人的對話可謂無人去聽,但彷彿爲了證明什麼,前方高處霧氣縹緲的地方,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嘎嘎怪笑,一下子把羣豪的熱鬧打斷,警惕性極高的正道盟衆叫喊着魔人紛紛把綁縛於臂上沒多久的荀弩瞄向聲源處,不知是哪個率先按動機括,錚錚錚一片黑影掠去,那魔人慘叫一聲,悄無聲息,衆人大笑道:“賊子死了!”
這歡呼還沒幾瞬,那峰頂原處有明顯佯作虛弱的聲音大聲道:“笑什麼笑,一羣無恥小人,突然偷襲,妄稱什麼俠道,哎呦,爲了閃避你們的暗器,老子這腰閃得,那叫一個難受!”實則,他身前原本就豎着幾塊盾牌,若不是聽聲驚嚇的閃避,根本不會扭傷。
衆人即刻大怒道:“對付爾等妖魔賊子,還論什麼手段!”唰唰唰,又是一陣舉弩動作,天心忙壓下手,道:“這位兄臺,你可是使者?”
那人埋怨道:“不錯,老子正是,沒聽說過兩國交兵不斬來使麼?老子還沒道來意,你們就動手了!”一聽這話,有人反駁道:“沒聽說過哪個使者奸笑着冒出來的,自稱老子的更少,當真完全沒有使者的覺悟!”“不錯,看他說什麼,要都是廢話,照射不誤!”
那人稍一反思,正聲道:“好吧,是老……是我先沒說清,本人是月魔特派使者,我家左使派我過來,是要與你們講和。”
講和?千里來到此地,豈是來講和的?有人罵道:“正邪不兩立,想講和門都沒有!”“就是,他們肯定是看我方兵多器精,害怕對抗!”“對,魔教的萬般說辭都不要去接受,肯定有什麼陰謀在裡頭!”“等咱們破了這魔谷,殺了那蕭雲,萬事皆定,現在別聽信他們的任何花言巧語……”
那特使不理下面的吵嚷,嘿嘿笑道:“老……我此來講和當然不是依着空談與你們繞彎子的,我家左使說了,他送你們一個好處,你們則退出此谷,數月內放棄攻打計劃!”
定閒忽斷然開口道:“月魔教小施主,你回去告訴蕭雲,若真想武林和平,那麼他先要解散月魔教,再親來負荊請罪以謝天下,讓那些死於他手的正教亡靈安於九泉!否則,不論他有何種理由可提出講和,那些血債,都是無法彌合的罪惡!”她義正詞嚴,直指重點一時讓衆人羣情激奮,亂言不斷,完全斷了續談的餘地。對於這些正道人士來講,血債血償,利益交換抹不平那些失去親友同門的仇恨,至於月魔一方的死傷,根本不在其道義之內。加上武人最重顏面,若講和退出魔谷,則將在江湖上聲威大失。
那特使耳中充斥着“抹淨脖子等着我等攻破魔谷”之類的廢話,無比頭大,忽憤然提聲道:“有沒有一個能正經出來跟老子說話的?老子此來雖是講和,也並非一定達到不可,要是爾等覺得我方提出的條件不錯,那就考慮,若不滿意,大不了談崩,大家繼續走着瞧!要是你們這羣蒼蠅是我手下的兵,早一個個拉出去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