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無期截於路中的赤炎含笑揮手命起,道:“谷中之事本座都知道了,不知左使有否更進一步的措施?”
蕭雲一怔,道:“臣下只命加派防護並嚴查透密者,若爲此事驚動聖駕,臣下於心不安。”
赤炎笑道:“今日本就是布釋魔力之時,所以出天煞陣,本座還不屑爲這些不入眼之徒上心,蕭雲,若一隻野獸不好控制,放出去又阻撓你佈局,不如現今就將其除去!”
蕭雲稍沉默,請示道:“聖主若有此令,臣下即刻派人實施!”
於圍籠般的隱谷中殺死沒有兵刃的八百人,實在不是難事,一把火完工。
赤炎哈哈一笑,道:“這等決定還是你下吧,不過本座在想,你既然尋求與正道的和解,把這八百人或生或死獻出去,豈不比什麼討好都管用?嘿嘿,本座先行一步,你慢慢考慮吧!”
赤炎帶着劍侍一走,趙舍就眼亮道:“大哥,這法子確實不錯,抵消前仇,天下太平,讓咱們少操不少心——”不料吃蕭雲一瞪,訕然住口。蕭雲由蕭青、任九重看過去,以遠比谷頂時嚴冷的口吻道:“沒有我的命令,你們誰也不要做此想,不然,便請出月魔!”說完率先行去。衆人一時不敢開言,默默跟隨,只有趙舍嘀咕道:“大哥就是大哥,總有些我理解不了的地方。”蕭青垂眉不語,卻是將那番話聽進了心底。
魔臺上,最後一次布釋完石中魔力且魔石消失後,赤炎掏出一冊,道:“這是《魔經》第一卷,是爲一整套武學路數,練之可固化並熟用吸收入體的魔力,但體內無魔力者練之沒有反應,你將此傳授給他們,一直修煉,到將要行動的那一日再來請示!”蕭雲接過冊子,道:“臣下領命。”赤炎點頭帶劍侍歸去,場中所有人便一同拜倒恭送。
又是數天,自那日去過隱谷,蕭青回巾幗別院後,總是悶悶不樂,寶兒催問其故,卻得不到答案。常飛燕心覺有隱情,扯停寶兒,但多了一個心思,晚間時一直未睡,監視着蕭青的房間,到子夜時,果聽到門外有動靜,她沒叫寶兒,全副裝備出房,正見月下一道彩裳身影由蕭青房內出來,無聲無息外行,就趕緊跟上。
這巾幗別院是日夜有女兵護衛的,常飛燕原想彩裳人要想不被前方的人發現,只有運輕功從角落縱出,那想,在那些女兵感知動靜要轉過頭來時,彩裳人遙遙一甩衣袖,女兵們就一個個暈眩軟倒。常飛燕駭然,有此能耐的似乎只有那聖主一人,這彩裳女子真是蕭青麼?怪不得自己這幾天偶爾聽女兵們講夜中輪值莫名昏倒,但醒來沒有異常,懷疑有狐仙鬼怪等。
如此,一路少許的衛兵都是事先倒下,且去途越來越偏僻,常飛燕又驚又奇,忽想到,這不正是自己早前瀏覽山色時所知的去往隱谷的路經麼,蕭青來此間做什麼?
果然,不久到了一處有燈火的崖邊,幾個鬆散的魔衛正拄劍圍火打瞌睡,崖下隱谷也沒什麼動靜,彩裳人照常甩暈幾衛,就要走去崖邊,常飛燕再不敢耽擱,背後低叫了聲“青姑娘”。彩裳人身體一震,緩緩轉過來望着她,雖似乍醒,神色迷惘,不過正是蕭青。
常飛燕聞聽不遠有被驚動的魔衛趕來查探,心叫不好,上前拉定蕭青回走,到了一大石後暗角,轉身面對,責道:“青兒妹妹,你知道剛纔自己都做了什麼麼?”不料,蕭青像已完全清醒,一把抓住常飛燕雙手,慌張中帶着泣音道:“常姐姐,你快幫幫我!”常飛燕見她大不如日間沉定,一陣言慰,道:“到底怎麼了,青兒你慢慢講,常姐姐在這裡聽着呢。”
蕭青慢慢道來,雖邏輯不清,也大致讓常飛燕明白了什麼事。
原來,自那天聖主的話留在腦海,蕭青便形成了一種潛意識:殺了谷中那八百人,就能真正幫到哥哥。但蕭雲嚴律過,她也僅把這當成了一個控制不住的空洞念頭,哪知,這幾天來,每到夜間夢中,她都夢到自己在殺人,雙手鮮血淋淋,而場景所在,正是那隱谷,殺的人也似乎是那八百人面孔,每到這種時刻,她就會驚醒,但接着是迷失,不受控制的起身出房,揮倒一個個衛兵,最終行到那崖邊,面臨深谷要踏步下掠時才清醒過來,每每又慌又懼,跑回別院,再睡不着。
講完這一切,蕭青猶自抓着常飛燕雙手,驚恐之色不去。
常飛燕一時疑亂如麻,自己第一次見蕭青時,她正爲那許多死傷的人耗力施救,吐血也不停,而平日裡對餘人雖不怎麼搭理,也少言談,但對其兄蕭雲卻是溫柔體貼,可見是個心善且簡單的好女孩兒,怎麼會因爲一個念頭就日日夢中殺人,又怎麼具有聖主那般的功力,莫非,真像師傅無常曾說過的,蕭青是蛇妖?那也不對,蕭青與蕭雲長相有相似之處,又兄妹情深得明顯,蕭雲莫非也成了蛇妖?
常飛燕晃晃腦袋,甩脫那些不着調的念頭,道:“青兒,你對蕭大哥講過這件事麼?”
蕭青忙搖頭,道:“我……我怕哥哥擔心分神,所以沒有,常姐姐——”
常飛燕止住她無助的話,冷靜思量一番,問:“青兒,你以前有沒有時候被一個念頭糾纏老在夢裡實現的呢?”
蕭青苦想後搖頭,常飛燕又問:“那你以前有沒有做噩夢的時候,或者存在某種嗜血……就是想殺人衝動的時候呢?”
蕭青再想,苦惱道:“似乎是有,但不一定是殺人……有時候,我在夢裡就像另一個人,什麼……都想破壞,而且……很……很厲害。”好不容易,蕭青才努力尋到了描述的詞彙。
常飛燕是知道自己的認知是不可能想出真正原因了,只好裝裝樣子,正色道:“青兒,你這其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加上這幾天月圓,大概會有武學上陰盛引動體內氣機躁亂什麼的,放心,這幾夜姐姐陪你,而且,白天再找寶兒一塊兒商量商量怎麼對付正道盟,爲你哥哥排憂解難,你大概就不會亂想了。”
兩人很快回去,一個安了心,一個尋思怎麼履行發下的這承諾。
常飛燕自然不可能知道,蕭青蛇胎五百年,雖不懂道法,但噬魂於絕峰之頂自動吸嗜月華夜間光芒璀璨,蕭青好比守着另一輪很近且集萃着力量的月亮,而她由噬魂中轉納月力的同時,也把魔刃中幾寸的邪力有所混收,如此,五百年後的她,體內既有博厚的力量,又有躁動的因子,好在她大部分力量未經煉化,也只有月盛之夜,懵懂中才能自如少量調用,而一旦到崖端需要大量功力無礙的躍落時,不能成功,她纔會醒來。
到日間,三女在常飛燕主導下商量許久,終於拿定主意,成立“巾幗無敵特戰隊”,臨晚準備好了一些道具,一到日落,即刻下山,坐快馬車疾行,深夜時到達了正道盟總舵之外。
這刻的總舵,沐浴在一片月華之下,偶爾三三兩兩輪值的衛士,反而更增靜謐,三女下了馬車,悄悄潛近,稍做準備,開始行計。不久,夜色中的正道盟總舵,開始不斷有萬鬼的哭嚎出現,尤其讓那些輪值衛兵和幾個起夜的人嚇得忘了動作,待尋覓聲源,最多看到一道煙一般掠過的白影眨眼不見,且那哭聲中,還似有一個陰森的女聲不斷重複着:“還我命來……”
當即,在外的人個個嚇傻,但這裡好歹是有數千豪傑的總舵,有些長官或同伴被推醒,到外面聽看時,又什麼都沒有了,罵罵咧咧回去再睡。但先前被驚動的人是再難安神了,等倦意上來意識鬆懈,那白影和鬼哭又隱約可聞,卻沒幾人敢去探究了。
能造出這番動靜,三女的主意說簡也簡,說難也難,那白影不是她們,而是披着白衣的小白,更關鍵,還是常飛燕由三司五士那裡討來的一大堆各式響螺,綁縛於白衣外,高速遇氣流自然出聲,而那能發出四字人聲的響螺最爲難做。常飛燕又命小白掠完一圈就歇等一會兒,如此,總共來他個間斷的五六次,這一夜的工作便算完成。常飛燕甚至想好了,白天時,再找一找那些鎮中的鎮長幫忙,散佈正道盟總舵地下是個大墳墓的謠言,再爲“死者”編纂幾個老套而悲慘的故事,就會造就一波恐慌來,雖然不一定對大局有用,但用來耍弄正道盟人,還是值得一試的。
三女這一夜完工,就要離開,不料寶兒多嘴了一句道:“兩位姐姐,咱們放把火,讓他們沒地方住,好不好?呃……有點邪惡哈!”哪知常飛燕雙目放光,道:“寶兒,這個主意好啊,事不宜遲,今夜就行動,馬車上正有采買的幾桶油呢,到處澆上一澆,放把火,將這總舵燒成灰燼,讓他們再建,哈哈,好!”常飛燕還沒下一步的行動,就見對面二女神色有變,她一驚,就想伸手去抓劍柄轉身,卻在中途被一個人握住,背後也傳來蕭雲的聲音:“你們果然在這裡!”常飛燕總算鬆了口氣,也對,來者若爲敵人,小白也不會沒反應的。
原來,天魔山出入口的記錄官和衛兵雖不敢攔阻沒有手令私自行動的三女,卻很快將此上報了層層傳訊到夜鶯那裡,夜鶯又報給蕭雲,蕭雲稍作推斷,就獨身下山尋找,而那時,三女已在買來的馬車上,且備好了各類物什。
而這刻,蕭雲也沒管常飛燕在旁細講原因,只一聽蕭青這些天的夢魘,而自己忙於教務竟然不知,一股歉意斥胸,輕輕過去將蕭青攬進懷中,柔聲道:“傻瓜,哥哥對其他事情的擔憂,都是外在的,好壞無謂,但你要出了事,哥哥才真會擔心。”
蕭青當即嗚咽不成腔,兄妹相擁成一團。
常飛燕拉着寶兒小白悄悄躲遠,看着這感人的親情場面,不覺想起自己拿個不成器的兄長常飛鴻,暗自嘆氣,卻對寶兒低笑道:“寶兒,你看蕭大哥緊擁着青兒妹妹,兄妹情深,大概還沒對你如此親近過,你就沒有那麼點點吃醋?”
“吃醋?”寶兒奇道:“常姐姐爲什麼這麼說呢,青兒姐姐是公子的妹妹,親近是應該的,寶兒是公子的丫鬟,是要照顧公子的,想別的做什麼?”
常飛燕忍不住撓頭,嘀咕道:“真是搞不懂你們,我原還以爲你是喜歡你家公子,誰知不是那麼回事。”
到感知到有巡夜的腳步聲接近,蕭雲才帶着三女一猴上了那馬車回山,這個計劃自然不可能有下一步了,常飛燕一番做事的激情澆滅,不由埋怨道:“蕭大哥,別怪我們擅自行動,對方既有派人罵戰的來招,咱們也給有去式吧?”
蕭雲點頭,雖未言其餘,心裡也不得不思量一番了。
正道盟總舵日間例會時,林如正告知了座中人夜間的女鬼事件,諸首腦雖然不屑相信,也都覺得這事暴露了總舵防衛不足的問題,稍微商議後,就決定在建築羣的四圍及內部加蓋許多日夜有人駐守的箭塔弩塔之類可觀望預警且攻擊的堡壘,且每個數丈,都要支起一夜間長燃的明火高爐,使所有想於夜間鬧事的宵小無機可趁,而因總舵臨近斷魔河,引流防火等也被人再次提及。這一番決策後,例會本該結束了,哪知梅九又加急來報,說天魔山下月魔教在近山口擺下了九大難題,命名九大局,主掌者言日前月魔不應正道盟邀戰,非爲畏懼,乃覺“貴盟”皆多武人,缺謀少智,無資格與月魔並論,而這九大局綜合了天文地理諸多學問,正道盟若能一一破解,月魔定然應戰。
衆首腦一聽,大罵月魔狂妄,同時心裡也不得不承認這一反擊很是巧妙,能成九大局中難題之一者,必非一日所能解,等全解開,已不知多少天后了,但正道盟又不能不接招。
當下林如正決定親率人去一觀,以示正道盟敢應對任何局面之大氣,餘人進言太過冒險,怕被月魔佈下陰謀,張盼就折中提議,派一些人前往,回來後就把九大局複製下來,展示於盟中,正好可採擷盟中所有智慧共破之。此議當然好,於是,先向梅九不了命令,一衆人又前往義場,立於發言的旗臺上,擊向了旁邊的召集鼓。數刻鐘內,所有沒有重要職位的盟人都聚在了義場上,在林如正講明原因後,個個激憤昂揚,高呼月魔小局何足道哉儘管放馬過來云云。林如正自然不會被這麼點表層的情緒昏了頭腦,一番撫慰後,數千人才開始冷靜,以爲不久後的調運智慧節約精氣神,有那大大咧咧的乾脆覓個陰涼地兒扯起呼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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