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舍看了蕭雲一眼,見沒反對,只好遞了過去。賈孔方接過,又從懷中掏出一枚加厚了的印章般的圓形無孔銅幣,向印底哈了口氣,結識蓋在了字條上。
接着,賈孔方將銅錢拿開,道:“成了!”
只見蓋上的印初看是一銅錢形貌,但若湊近眼,則可見每一條紋路都像是無數似圖似文的細微符號組合聯構而成的。那掌控鴿籠的長隨主動將紙條接過,挑出一隻鴿子放飛了。
趙舍見那銅錢古怪而有趣,一手搶去,道:“本特使看看這是什麼東西!”不料賈孔方人胖護衛起此章來卻快過光電,一晃就將其收沒回了懷中,笑道:“這是小人這個會長專用印信,也是吃飯的傢伙,可不能給任何人看,特使大人恕罪。”
趙捨本在馬上,這一晃差點摔下去,也不好生氣,嘀咕道:“有什麼好神秘的,還能賽過我大哥的盟主金牌麼……你講那個字條裡具體什麼意思吧,講不清楚賞板子!”
賈孔方早跟衆人混熟,也不擔憂,笑道:“我老賈這身肉,打打興許還能減肥,咳……那字中的特、大、中、小,都是衣服尺碼,數字當然就是對應此尺碼的衣服套數了,上,臣,則是身份定位。”趙舍一琢磨,再看隊中塊頭最大的大憨,堪爲特之一字;蕭雲、太陰、任九重對應大號,且正是一上二臣;而自個兒瘦了點,只能穿中號,毒神也是,只不過自己這“上”的身份,顯然包含着賈孔方的恭維;雙煞是輕功王者,身輕體小,對應着小更沒錯……因那上字,趙舍看賈孔方越發順眼,正要端架勢誇獎幾句,身後任九重忽笑道:“一百三,七百八,三百,賈會長對數量竟估算得如此精準,可謂內有千心啊!”話中不乏質疑,賈孔方卻不慌不忙笑道:“哪裡,哪裡,任護法過獎了,我老賈哪有那種神算的本事,不過是一路跟隨聖隊,習慣性的琢磨細處而已,所關注的,不止是大夥兒的體型啊,還有一應行用花銷是否合理,唉,這裡我老賈不得不批評一下隊裡的行軍官兒兒了,採辦東西,不是貴了,就是差了,或者被人騙了,而且行走的路線也不盡恰當,不知多跑了多少冤枉路,其實,我們沒必要什麼都一成不變啊,陸路走多了可以換水路,魚肉也要摻加菜蔬——”
“得得得,看來你是有心篡位了!”趙舍揮手阻斷,引發羣笑後道:“還是說說那丙醜什麼的吧。”賈孔方神秘一笑,道:“說來大家不相信,我遊商總會因着商跡遍佈天下,所以將整個祖龍大地依天干地支五行八卦以中間的劍靈山爲心進行了劃分,東臨泰山的此處,大致便是丙十二醜七金五乾位,特使請看這枚特製的司南,便會自動指認。”但他僅是將東西取出在趙舍眼前晃了晃,就收回懷中,還貌似無奈笑道:“要不是天下只存了不多的幾枚,老賈一定送你一個。”
說笑間,平野上駛來幾駕寬篷馬車,每車上一名車伕,馬車在大隊前停下後,又從車內出現三人,其中兩個一次次向外搬箱子,剩下那個則打開箱子向衆人分發投擲衣服,大憨第一件,而餘人,不待主動上前挑揀,經那投擲者看上一眼,垂頭手起,合身的便在懷中了。賈孔方笑道:“這些衣服可替換上,也可套在外面,全憑各位做主。”衆人當然覺得套上方便,一番動作後,全體大換裝。箱子空後,那些來人又上馬車無言離開,似來到這處只爲一遊。
趙舍四掃一眼,見爲首者中,除了大憨變成了個大胖子,餘皆氣勢內斂,貴而不靡,當即叫起好來,不久後卻又苦着臉道:“不過,還是覺得少了些什麼。”
身後賈孔方嘻笑道:“可是這個麼?”趙舍一轉身,正見這胖子由一個箱底拿出一疊子的面具奉了上來,模子或龍或鳳,各有魅力。趙舍掂看一番,張大嘴巴,道:“胖子,不對吧,那字條中可有寫面具麼?你是怎麼通知他們的?”賈孔方乾笑道:“這是他們的習慣,有衣服必配面具。”趙舍並不深究,童心大盛,將面具硬性要蕭雲等人選了一副,分別戴上,相互一看一個比一個神秘,不覺相繼大笑。而這時,賈孔方又建議道:“正好這些箱子木料足夠,這太陽又快落了,劈箱做柴烤野味不是更好?反正夜裡大概要宿在這原野上了。”衆人大稱妙極,就商定在這原野上獵取野兔獐子之類,由此,夕陽下,上千騎四散開來,將隱藏在草蔓間的野物驚得到處竄逃,有特殊食好的乾脆薰洞捕鼠或者捕蛇。
蕭雲見連任九重等都與趙舍瘋癲起來,只有太陰真人四平八穩於馬上,心中一派祥和舒暢,他緩步到賈孔方身邊,似笑非笑道:“賈會長這番主意,可是讓滿原野的花花草草遭了秧。”
賈孔方吃他一看,有些不自然,乾巴巴道:“反正明天也要清理建房的。”
蕭雲又笑道:“依你先前承諾,大約花費不菲,不知貴會平日裡有什麼招財進寶的進項,來填補這個窟窿啊?”
賈孔方這纔來了興致,瞪圓眼睛道:“這可多了,各行各業,各種門道,只有有錢可賺的地方,都有我們的身影,比武武林中有打鬥,就總少不了內外傷,所以各種靈丹妙藥就一直走俏,劍閣的、六大派的,弄到一顆真的就能賣出高價,仿造的也大有人買,至於其他什麼增功力的、破瓶頸的、起死回生的,就更加絕貨了,還有什麼神兵甲冑、奇珍異寶、古玩字畫,總之是買進賣出,全在差價!”蕭雲忽低聲道:“吃過多少黑貨?”賈孔方一陣尷尬,道:“還算自律。”接着又講道:“此外南北東西物流互通,炒買炒賣,參資抽份子,你能想到的買賣這裡都有……我們可不是那些黑心商人啊!”蕭雲笑道:“這麼說遊商總會相當乾淨了?”賈孔方嘿嘿笑道:“也不盡然,江湖中賭局無數,表層事件覆蓋着利益糾纏,在不被六大派和幾大世家所看重的底層江湖裡,依地域、武學流派的不同,一般會定期或‘偶發性’的出現一些決鬥,進而出現什麼‘兩淮第一幫’、‘南拳排行榜’、‘劍豪刀傑譜’、‘漠北暗器之王’等等,甚至個人性的‘朱三鞭’、‘冷北腿’、‘莫無敗’等,看上去名頭輝煌花俏多多,實則脫不了底盤操作,大家卻誰都不把內幕拿到檯面上講,最受矇騙的,當然就是那些一無所知又感興趣的普通人了。”蕭雲吸口冷氣,道:“受教!”賈孔方又道:“目前江湖中最大的賭局就是月魔與正道的場面勝負,我老賈最看好聖教,所以就全副身家抵上了。”蕭雲笑道:“你就不怕賠了嘛?”賈孔方綠豆眼瞪起,笑道:“嘿嘿,只要左使允准這次運作的收入也賜給我老賈,賠了賭局也能從生意上賺回來!”接下來,他一張張寫了紙條,由鴿子傳向各個方向,顯然是在連串的下達命令,而蕭雲只在一旁看他寫什麼,並未阻攔。
第二天,效果便顯現了,且讓所有人大吃一驚,只見由四面八方各目之所及處,都有一層層黑壓壓的人羣涌來,被驚動由帳篷中出來的左隊人初始一看,還以爲是被賈孔方出賣被包圍了,近些才發現,這些多是體壯的男女民夫,人人執着掘土割草的工具,揹着食物水囊汗巾等物,且像是來自不同的城鎮村落,每一撥人都有監工頭子,但這些人喊出的話卻大同小異,規矩是食水自備、禁止閒搭訕、不要亂看亂問、回去後更要噤口等等,任務則是先除草,再掘土打基,幹滿一天,每人一錢,偷懶無薪清退。這些百姓似乎不是第一次出這種工了,僅寥寥應了幾句,就各自悶頭苦幹起來。萬人勞作的場景,看的千餘剛睡醒的人嘴張開就難以合攏。賈孔方得意洋洋,道:“前半天草就會被清理完,扎堆兒曬乾,可做草料餵馬,下半天掘坑,不過大約幹不完,明天一天該可以了,再後運砂石墊基,運來磚木、佈景的花樹,先蓋上簡易木房,等新房蓋好了再遷入……”這胖子侃侃而談,雖稍顯雜亂,也將半月之內的願景羅織成的道出。而實際中也如他所預算,到第十日,幾乎一望無際的空鎮區落成,得蕭雲賜名無名之鎮,賈孔方自認鎮長,負責各項雜事,千多人則成了第一批居戶,而於江湖中的事,也正有步驟的運作着。
世俗武林風雨欲來的時候,劍靈山上,也並非安寧無事,竹樓中,尹先生久看着一幅字條,上面是:“寶物不追回不歸劍閣!”半天,嘆了口氣。這時薛至君進來,見此情景,道:“掌閣師兄,這字條內容有何不妥處麼?”尹先生嘆道:“我只是想由字內看出當初齊師兄作此決定是何種心理。”薛至君有些不解,道:“尹師兄,那次盜賊來後,你不是特意去了藏寶室查看,發現盤古磨與天魔鼓被調換了嗎?這兩物所能爲非小,齊師兄該是怕壞人利用吧。”尹先生一搖頭,道:“若要查寶物,又何必斷了聯絡後路,且如此久了也無信回山。”薛至君也隱覺有不妥之處,但又不願去深想,以免壞了心內那團和諧,便只好道:“想來齊師兄這半生多數時間都在山上了,該不會永遠不再回來,更不可能有什麼不利於劍閣的舉動。”尹先生忽轉頭直視,道:“薛師弟,你認爲,我任閣主後,待你與齊師兄如何?”薛至君有些不太理解,撓頭道:“我不覺得有什麼不好啊,接下了很多責任,每天都挺充實的。”尹先生見他還是幾十年前的少年般,不覺欣慰,不料又聽薛至君道:“……只是齊師兄怎麼想的我就不知道了,畢竟,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吧。”
尹先生又望那字條,心嘆:是啊,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忽聞竹樓外有古城秋與韓千雪齊聲道:“弟子求見師傅!”尹先生瞬間迴歸師尊的樣子,與薛至君同出竹樓,立於竹階上,和聲道:“城秋,千雪,有什麼事?”古城秋看了師妹一眼,道:“千雪師妹說想下山一探江湖局勢……弟子也有此念。”尹先生靜了一刻,先問道:“那合璧劍法練得怎麼樣了?”古城秋信心滿懷,道:“弟子兩個苦練數月,自感純屬,只是到了某種瓶頸。”尹先生又問:“可曾去千葉林試戰麼?”古城秋點頭,道:“能敵千葉師祖發動的三成陣威。”尹先生微笑道:“三成,已經不錯了……不過,江湖此番正值變動,你們若到山下,不可輕易插手,另外,爲師布給你們一個任務。”二弟子同道:“師傅請講!”尹先生緩緩道:“尋到你們齊師伯,對他說,爲師想告訴他一個劍閣中的絕大秘密,請他回來。”二弟子同道是,在尹先生一揮手下,就此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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