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腦子疑惑的趙舍,深感問題重大,馬上繃緊着臉,對常飛燕等道:“回營地,去見父侯……”
心焦趕路,趙舍一行很快回了白雲軍營地,下了馬,腳下不停就往主帳走,接近之後,四刀客不好再跟隨,留在中途,只有趙舍和常飛燕繼續。複製址訪問
看到營帳門的趙捨本能想喊叫什麼,忽然,率先聽到了帳內壓抑不住的驚吼聲:
“什麼?在雙城看到了蕭家軍大旗?!”
竟是父侯的聲音!
難道他也知道了?
趙舍心中一動,口脣收住,腳步放緩,對身後的常飛燕一個手勢,悄悄地行向了帳篷的側面,湊近後,貼耳上去,正聽到另外一個人在做回報,像是金良。
“侯爺,這是巡察的士兵們親自看到的,他們還派大膽的人上前詢問,得到的回答是已經投歸了蕭家軍,所以換旗——”
聽到這裡,帳篷內是一陣茶杯掉落聲,看得出來,這回答帶來的震動不小。
而即便竊聽的兩個人,也是驚多於喜。
然後,又聽到白雲侯似乎自我意識不清的聲音,混亂地道:“不可能?!這怎麼可能?蕭雲明明該正在夕照城跟夕照城主死戰,兩虎相鬥,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出結果,而且是強勢的夕照城主投降?絕對不可能!”
“蕭雲明明該正在夕照城跟夕照城主死戰”?
聽到這種似乎是出乎了預料的言辭,暗處的趙舍卻不由得手下一顫,這是怎麼回事,夕照城主竟然並非來了西面,而是去了夕照城,而且,父侯看樣子是知道這一點的,那麼,先前的情報又爲何那麼說……
想到自己曾有的不祥直覺,想到最糟糕的可能,趙舍強行壓抑住沒發出動靜。
而旁邊的常飛燕自然同樣震驚。
帳篷內,金良已在補充道:“侯爺,情報沒錯,屬下已經親自前去看過了,雖然也考慮過是詐計的可能,但這種大事,不消一二日,就會傳遞過來,另外,屬下也提出既然已同屬一方陣營,可否入城一觀,遭到了拒絕。”
良久,白雲侯才無力道:“金將軍,你下去吧。”
“侯爺保重。”
金良說完最後一句話,才輕嘆一聲出了帳篷,它向而去,趙舍忽想到什麼,放棄了繼續竊聽,暗暗地與常飛燕跟蹤上了金良。
而在帳篷之內,正經歷着持續的後續發酵。
金良離開不過半刻鐘,急報就來了,信中所敘,似乎正是雙城那異常現象的釋解,而且,情況更糟糕:夕照城主不但沒有與蕭家軍決鬥,反而是幾乎一見面就投降了蕭雲,目前,蕭家軍正在快速地接受夕照方剩餘版圖,只消數日,全境就會全數姓蕭!
讀罷信,可謂遭遇雷擊,白雲侯踉蹌後退幾步,無力坐倒於椅中,面容癱瘓。
他的身前地面上,還有那碎掉的瓷渣正無人收拾。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事態,竟然出現了最難以預料,或者不可能出現的局面。
畢竟,國仇家恨所在,夕照城主不會放棄嗜血大將的仇恨,更不可能拱手讓出夕照城,放棄版圖,因爲那意味着其最終可能喪失一切,地位、實力、未來,淪爲階下囚,這對於一個諸侯來講無疑於末日,所以,預想的情況就是,夕照軍與蕭家軍一見面,就是你死我活,沒有和局,自己的白雲軍在遙遙觀望,坐收漁利,則東面定亦!
猜想很好,但是,現在想來,夕照城主身爲一方豪雄,真的容易把握,簡單就成爲道具、上套嗎?
他竟然投歸一個明顯弱於自身的蕭雲,難道就沒有刻意的逆着自己,反將自己一軍的意圖嗎?
是的,夕照軍可能就此沒了,但其勢力版圖沒有併入自己,而是成了蕭雲的腹中物,而蕭雲則藉此壯大,可以明目張膽對抗自己了,可以說,這一次,自己單方面的野心,不僅沒有得逞,凡是將蕭家軍養肥了,現實重重地打了自己一巴掌!自己算是什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還是自作聰明、自作自受?!
兩大謀士張盼、華章當然也在。
兩人前番剛聽了金良的報告,現在則呆呆地看着情報。
震盪在內心翻涌,以張盼尤甚,他無論如何難以想象,夕照城主堂堂一大勢力之番王,竟然一仗不打就歸順了,是天佑蕭雲麼?
還是說,歸根結底是自己的策略的問題?
不然,爲何先前的幽燕山事件,蕭雲安然而返,且促成了結盟,這一次,又將整整一個勢力不費一兵一卒收歸旗下?
不!即便再回到當時,自己還是要提出類似的策略!
“我的計策邏輯推理並無問題,所未料準的,是相關人士的性格和因應,自己小看了蠻王,小看了夕照城主,也小看了蕭雲,這幾位,哪裡是可以依照常理判斷的?”
華章心內也好一陣翻騰,但還是第一個冷靜了下來,道:“侯爺,我看,事情既已發生,反思就後面再說,當前還是要擬定時局的應對。”
白雲侯當即拍案道:“立即攻打子午雙城,與蕭雲爭時間,搶地盤!”
華章即刻勸道:“侯爺,千萬不可,且不說雙城能否短時間內打下來,一旦開打,就是形同對蕭家軍宣戰,那麼,兩軍的決裂就可能正式出現,況且,本次也算不上完全的陷阱,在明面上,蕭雲也沒有怨懟我們的理由,不可讓他烙下了話柄,由被動轉主動。”
白雲侯發此言,當然也是有着衝動在內的,不然,能簡單打下雙城,他早動手了,也不必在先前苦等蕭家軍夕照軍兩敗俱傷消息了。
而現在,己方不動手,即便如此,蕭家軍接連遭遇設計,類同死了兩次,還能真正按捺住不反擊嗎?而這次再反擊,恐怕就不是上次詐死驚魂那麼簡單了。
那麼,怎麼辦呢?
君臣三人一時都陷入苦惱……
再說趙舍,追蹤金良到一處拐角時,才突然現身,叫住了金良。
金良轉身一看,趙舍正面色鄭重或說嚴肅,語氣裡也不見放鬆的樣子,心下一咯噔,強笑道:“小侯爺,請問有何事指教?”
趙舍似不經意道:“上一次,我曾見你偷偷摸摸拉着蘇七、趙苟囑託過什麼,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千萬不要敷衍我,否則,咱們的交情就玩完了!”
說到後面,趙舍語中帶上了威壓,眼也瞪了過去。
當真是哪裡不好回提哪裡,但是胡亂回答,又怕矇混不過關,更在自己心裡頭過不去,金良一時間萬分作難。
半天,他一咬牙,半跪在地,以請罪的姿勢道:“既然是小侯爺問了,金良也不敢隱瞞,索性將所知事情全講了吧……”
接着,金良就從幽燕山任務的隱情開始,到蕭雲歸來後的詐死,以及此次分兵時對夕照城主行蹤的隱瞞,種種事項,都說了出來。
聽着這些事情的過程,趙舍一直在哆嗦,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當初一腔熱血地前往泰嶽城,促使大哥歸順到了蕭家軍中,竟然隱藏着如此多的風險,更不知道,大哥蕭云爲了這份兄弟之情,忍讓了又有多少,併爲了是自己父子不至於生出矛盾,而什麼都沒有講,更在自己先前私下前去追蹤蕭家軍的過程中,主動勸自己迴歸,勸自己要爲父親着想。
一切的一切,可謂有情有義,無私爲對方。
但父親呢?竟然爲着一些莫須有的理由,就屢屢設計陷阱,不擇手段,以奪命爲最終目的,這份對比,又哪裡稱得上光明,稱得上正大?
而身爲兒子的自己,又該擔當什麼樣的責任?!
這刻,講完了詳情的金良無奈補充道:“金某深受侯爺、小侯爺,以及蕭公子的恩惠,實不忍見雙方因着不信任的緣由生出不必要的摩擦……而這一次更加了一份情勢的危機,蕭家軍接受了夕照軍,實力大增,已經不懼白雲軍,若其內有人不滿我方的兩次設計,提出取締歸順造反,蕭公子又制止不了衆意的話,那時刻,兩軍必有一戰,不利於任何人啊!”
上次幽燕山,活着回來,還能以詐死表達意志,今次白雲侯竟再次進行設計,非要置對方於死地,蕭家軍的人如何能忍受這種敵意,恐怕一旦完全接受了夕照軍,就有人提議脫出白雲軍了,現下子午雙城的人拒絕白雲軍入城,就是先兆,更別提在夕照城主心裡,恐怕很願意促成這種局面,白雲侯也不知道能否忍耐得住率先攻打……
可以說,情勢隱匿着巨大的危機!
兄弟相殘……
趙舍忽然舍了金良,鐵青着臉,轉身而去。
他心中積壓着無窮怒火……
主帳內,白雲侯正揹着手走來走去,滿臉愁雲,張盼、華章也各立一旁,默思之狀,三人之間,保持着沉默。
忽然,帳門被一把掀開,一個人氣呼呼地走了進來。
是趙舍。
白雲侯正有心事,有些不耐煩地道:“有什麼事?”
哪知道,趙舍衝頭就道:“父侯,孩兒本以爲您是以爲能包容肯信任的人,哪知道,您根本就是嫉賢妒能,偷使陰招!”
白雲侯當即勃然大怒,一掌拍在兒子臉上,道:“大膽,這是你該跟父親說的話嗎?!”
一道巴掌印當即顯現在趙舍左臉上。
身後二謀士忙上前勸道:“侯爺稍安勿躁,切勿使父子生隙違和。”
趙舍捂着臉,強忍着淚水,冷笑道:“幽燕山之事、這次分兵的隱情,孩兒都已經知道了!”
這一說,白雲侯將再起的巴掌,一顫抖,鬆了下去。
趙舍繼續道:“孩兒沒想到,大哥蕭雲率軍憑白的加入我們,並打贏了嗜血軍一戰,功不可沒,您卻始終沒有將蕭家軍當自己人,保持着根本的敵意,乃至使出不可告人的手段,孩兒對您的這一切行爲,實在是失望!”
白雲侯本想說這一切都是爲了身爲繼承人的你,是長遠的考慮,避不開的謀算,但是,兒子的批判也真的是揭露了自己的某種狹隘性,而兩次的計策都只起到了反作用,沒有消耗到蕭家軍,反而將其養大、養肥了,使得未來的隱患更大、更深了,搬石頭砸了自己腳,這種現實,讓他的辯解話一時說不出口,哽在了那裡。
而趙舍講完這些,最後道出一句“您保重吧”,就甩身出了主帳。
白雲侯對兒子的離去,手一下伸出,卻沒有更進一步的反應,就停滯在了那裡。
半天,華章才提醒道:“侯爺,現下需要的是鎮定,尤其是小侯爺,我怕他想不開再次離去。”
是啊,上幾次沒有這種對真相的發覺,趙舍都數次離隊去向蕭家軍了,別提這次了,而他臨尾的保重,也不乏離別之意。
白雲侯一怔,眼猛睜,對外道:“鷹老鶴老,趕緊去追小侯爺,切不可使他離開白雲軍!”
鷹鶴二老未現身,而是於帳外應道:“遵命!”
白雲侯依舊未放鬆,加快了走動的步伐。
不料,不久之後,一個士兵在帳篷外報道:“稟侯爺,小侯爺方纔離開了軍中,並且留言說,他要去做他該做的事去了,請侯爺不要派人去追,也不要過度擔憂。”
什麼?!
真是怕什麼什麼就來,蕭家軍對己方可說是正有反心的時候,兒子如果是在這個時候前去了蕭家軍中,不啻於送給了對方一個人質的籌碼!
白雲侯馬上大吼道:“快!快去追,快馬去追,爭取在小侯爺抵達蕭家軍之前追上帶回來!”
士兵們應一聲是就離開了。
白雲侯急火之下,竟差點吐出口血來。
最大的希望,就是鷹鶴二老等,可以阻止住兒子的“愚蠢”行爲了……
這一刻,最冷靜,最放鬆的,反而是張盼。
華章先前提出的,他當然也有預期到,但是不同於眼前這對君臣的緊急,他反而是鬆了口氣,甚至是高興。
蕭雲是個什麼樣的人,他要比白雲侯與華章明晰,再加上先前幾次的證據,說不定趙舍的參入性行爲,是一切危局的解鎖者,是救星。
後面的所有,也許是由他來引導出的。
當然,這一點,他並沒有提出來。
本源自看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