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寒月想想,也笑了,道:“沒準師兄你是對的。”
兩人牽馬經過窄口入內,忽聽喵的一聲,一隻貓從腳前穿過,孫道兒警覺之下躍起,不料那馬也驚了,蕭寒月的馬還好些,孫道兒的那匹則掉頭想跑,半空的孫道兒還沒放開馬繮,頓時在空中被扯得向後掉轉了個兒,幾乎是頭朝下摔在了地上,弄了個灰頭土臉,那馬也靜了。蕭寒月疾奔過去拉起他,道:“六師兄,你沒事吧?”
劍閣弟子,摔摔碰碰,原也沒什麼,孫道兒坐於地上,摸着頭頂,苦臉道:“沒事,只不過長高了幾寸。”
蕭寒月擔憂沒有笑,關心道:“六師兄,我給你抹點藥吧。”
孫道兒道:“別了,更難看了,劍閣藥香說不定還會把蜜蜂招來到我頭上採蜜。”
蕭寒月爲他拍了拍身上的土,整理了一下頭髮,孫道兒幸福地想,即便一輩子只能當六師兄,偶爾受下傷得到她關懷也值了。
兩人入鎮,劍纓鎮的存在還在劍祖老人創立劍閣之前,傳聞劍閣老人爲尋找那時候天下大亂的根源,就住在了這鎮上,所以這古鎮的好些東西都有千百年歷史了,而且沒有經過戰火,建築式樣大多與世俗不同,但鐵匠鋪、藥鋪、製衣、雜貨鋪、客棧、酒肆也一應俱全。
好多鎮民見到二人,紛紛道:“寒月道兒回來了?”親如家人,孫道兒兩人也笑着迴應。
路過鐵匠鋪的時候,忽從裡面跑出一個高壯粗憨的中年人,憨厚笑道:“小月道兒回來了。”
孫道兒笑道:“武大叔,您是不是要讓我給武泰師兄捎個話啊?”
武大叔不好意思道:“武泰這小子,老子送他上劍閣學藝,他一個月也不下來一趟,這不,嘿嘿,孩兒他娘想得緊了。”
蕭寒月笑道:“武大叔,放心吧,我們一定替你向五師兄傳達。”
這時鋪子裡吼道:“武安!武安!在幹什麼呢?快回來打鐵!”
武大叔慌忙應聲進去。
孫道兒無奈道:“沒想到這麼個人也怕老婆。”
經過唯一的一家客棧時,蕭寒月忽道:“六師兄,我總覺得心裡不安,回山像再下不來的樣子,咱們先進客棧坐一會兒順便探聽一下消息吧。”
孫道兒想了想,道:“也好,咱們讓蔡老闆多燒幾道好菜,好好吃一頓,也有點餓了。”
進入客棧,櫃檯後的胖子立刻眉開眼笑:“呦,小月道兒回來了……老婆子,老婆子,馬上出來,親自燒幾道拿手好菜!”
一個捲了袖子的夫人從後堂出來,現在在幹着什麼活兒,嘟囔道:“又不是小秋他們回來了,什麼人夠面子老孃出手……呦,小月,道兒,快快,坐下,嬸嬸給你們做菜,紅燒瑪瑙,清燉珍珠,我馬上去做……”
一見兩人,她比蔡老闆還要熱情,這兩口子沒有孩子,尤其期盼山上的人能有一個是他們的孩子,有次孫道兒笑着要拜乾爹乾孃,兩人卻死活不應。
兩人坐下後,蔡夫人匆匆入了廚房,不久就傳來蔡夫人把廚子當助手的吆喝聲,蔡老闆又去招呼兩個進來的外地客商模樣的人,劍纓鎮禁止不經過允許或者沒有拜貼的江湖人妄進,但商人等除外。
師兄妹對坐,蕭寒月道:“六師兄,還是這裡好,就像在家裡,不用像外面那樣鉤心鬥角,唉,要是一輩子這樣安樂,該多好。”
孫道兒笑道:“那咱們劍閣的存在就沒意義了,保得一方平安自然簡單,只怕辜負了師傅們的教誨,還有劍閣千載的承當……師妹,你坐着,我去廚房看看。”
蕭寒月奇道:“你去那裡做什麼?”
孫道兒半路回頭,小聲道:“我去偷學蔡嬸嬸的廚藝,好回山給你和大夥兒做着吃。”
蔡夫人原本不是稀罕自己的廚藝,但她怕山上的弟子們學會了廚藝就不下來看她,所以她親自做菜時,總不讓弟子們旁觀。孫道兒一頭扎進廚房門,手指放在脣角向廚子廚丁做個噓音,蔡夫人做菜有個習慣,站於主鍋前,從不向後看或者挪步,需要什麼了,就會喊“切成三寸丁的茄子”等等,你必須及時的把茄丁送上,遲了或者不合格,立馬就會被她雷厲風行的一通罵,這廚房沒被她罵過的還真沒有,所以廚子廚丁們配合極爲利索,孫道兒可以放心的站在後面看蔡嬸嬸怎麼做菜的。
蕭寒月倒了杯茶,正要品下一口,臨近桌上那兩個客商的話引起了她的注意。
一人道:“聽說了吧,那個蕭魔頭又帶領月魔教的跟正道打仗了,唉,聽聞他那隻妖器噬魂一下子能殺掉上百人呢。”
同伴道:“不會吧,真的這麼厲害,打上幾仗正道還有活人嗎?”
那人道:“嗨,那個姓蕭的並沒有出手,連身都沒現,不過,每次作戰前,月魔教都會打上他的番號,旗上一面是他們的赤焰圖案,另一面是個大大的蕭字,蕭雲可是月魔教僅次於神秘教主的聖左使呢,對,還有一個右使,也沒露過面,其餘什麼三司五士都是些亂七八糟的名稱。”
同伴道:“唉,原以爲那蕭雲要被奉爲武林盟主了,是個真正的大俠,不想竟然是月魔教的奸細,正道堪憂啊。”
那人笑道:“管那許多幹什麼,這些月魔教的只跟有名號的正道對着幹,如果你是個小人物,他們才懶得理你,聽說就算是正道,被逼得走投無路時,大喊一聲‘月魔必倡,正道必亡’,他們也會放了你……這以後局勢混亂的,江湖上又要增添許多死傷了,所以,賈會長才指示咱們,想辦法弄點劍閣靈藥來,仿製一下,好賣錢吶。”
同伴苦臉道:“咱們江湖遊商總會人稱野組織,就算是出巨金購買,人家劍閣也不會理咱們。”
那人道:“我有個主意,我砍你一刀,你重傷而未死,這些鎮民必然無法救治,心生憐憫之下就會擡着咱們上山求藥,他們的面子可比咱們大太多。”
同伴道:“好主意,不過,可不可以換一下,我砍你?”
蕭寒月手中杯掉落桌上,忽然起身,拿起包袱出了店門。
算賬的蔡老闆聽聲擡頭,人已不見了,咦了一聲,繼續埋頭算賬,半刻後孫道兒出來,讚道:“原來那紅燒瑪瑙是這麼做出來的,咦,蔡叔,我七師妹呢?”
蔡老闆奇道:“剛纔我一擡頭,她就不見了,沒去廚房找你?”
孫道兒見桌上包袱也沒了,神色一變,衝出店門,蔡老闆喊道:“道兒你幹什麼去?”
聲音方歇,蔡夫人已指揮着廚丁往外端菜,催着道:“動作快點,小月跟道兒肯定等急了……”
一騎快馬在古鎮中間長街上疾奔,鎮民們連馬上的人都沒瞧清,就十數丈之外了,蕭寒月在馬上想道:“雲弟,你不會的,姐姐不相信你會淪入魔道……”
又到鎮口,快馬過時,那石蛙竟然首次在大白天急叫起來,而且,蛙身隨着人和馬自底座側轉,只是這聲音不大,也不是預警聲,是一種急躁的叫。孫道兒騎馬追出時,蕭寒月已只剩影子了,石蛙止聲,又轉回了身。
又是數月,江湖波譎雲詭,月魔教與武林盟爲首的正道大小十幾次交鋒,誰也沒佔到好處,進入了膠着狀態,增添的變化就是,黑袍月魔人可以堂而皇之的在武林中露面了,再不像以往暗夜盟那樣像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很多邪道甚至中立的門派都入了月魔教。
一處荒僻小鎮的酒肆中,一個人半醉着向櫃檯嚷道:“小二,小二,拿酒來!”他披頭散髮,衣着破損,面上有沒有清理而長出的淡須。
小二勸道:“客官,少喝點吧,酒多傷身的。”
醉人道:“賬面上的錢花完了嗎?沒完就上酒,少羅嗦!”
小二無奈,回櫃上拿了酒,掌櫃的止住,賠着笑過來,道:“這位公子——”
醉人截斷道:“什麼事?我只要酒,酒呢,拿來!”
掌櫃道:“客官,都一個多月了,您一直在小店喝酒,觀公子也是個有來歷的,就是一文錢不出,敝店也不敢不伺候,但所謂舉杯銷愁愁更愁,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公子,有什麼心結不妨道來,小人也活了一把年紀了,說不定能開解一二。”
醉人拿眼瞅了瞅他,笑道:“開解不了的,死結。”
掌櫃道:“公子這就差了,人生不外乎那些事兒,娶妻嫁人結婚生子,至於做買賣賠了,賭錢輸了,情人跑了,那都是小事,男子漢大丈夫,只說下次!”
醉人道:“掌櫃的,你有沒有殺過人?”
掌櫃嚇了一跳,道:“公子,這話可不能亂講,小人安分兩名一個,最多殺只雞。”
醉人道:“一次幾十上百人呢,那些人,與你無怨無仇。”
掌櫃一哆嗦,遲疑道:“公子,您……您不會是上頭派下來查案子的吧?捕爺,小店可沒有任何流血事件發生過。”
“嗚嗚,爹爹,我的手碰傷了……”一個小孩子舉着流血的手進店,掌櫃嚇得趕快拉着兒子去了後院。這時四個人走了進來,人人帶着刀劍,小二心跳:這小地方怎麼來這許多武林人?這些人已入座,拍桌子道:“好酒好菜儘快上來!”
小二趕緊應聲入了廚房。
其中一個把刀解到牀上,憤然道:“可惡,月魔教這幫賊子淨跟咱們藏貓貓,而且老整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另一個笑道:“他們打不過咱們,只好盡出怪招了,唉,咱們緝月聯盟人才太單一了,都是隻會打架了,我要是那天心道長該多好,自己當緝月聯盟盟主,威風八面,拼打的事都交給下邊人了……你說這正道武林竟然讓這個道士當了大頭,武林盟現在的風頭都被他蓋過了。”
第三人道:“這一切還不都是那蕭魔頭搞出來的,他把谷斷絕搞下臺,自己還是奸細,咦……老四你怎麼了?”
他忽然發現,自己一進店老四就盯着一個人看,這會兒突地帶倒凳子後退,伸指道:“他……他是蕭魔頭!”
三人條件反射抓起武器護身,但見老四手指的年輕人形容萎頓,身無寸兵,老大道:“老四,你不會看走了眼吧?就這個醉鬼?”
老四恐懼道:“不會錯的,那天沒龍坡我也跟六大派那些人去了,親眼看他用一把叫做噬魂的妖器一下子殺了很多人,沒有一個人能撐過一招!”
老二道:“他哪裡有兵器,照你說那兵器大小趕得上一個盆底了,放懷裡也會露形吧?”老四囁嚅,老三忽嚷道:“就算他是蕭雲,沒有兵器佐陣,也不過沒牙的老虎,我們關中四刀客四對一,怕他作甚?”
他大咧咧走到蕭雲桌前,用刀鞘拍道:“喂,小子,你叫什麼?”
醉人茫然望了他一眼,道:“我?蕭雲。”
“快跑!”老四仿若見到那日屠殺的場面再次發生,就在這個小店裡,在自己身上,老大扯住了他,道:“你看他神智清醒嗎?多半咱們剛剛提到蕭雲,就以爲自己是蕭雲了。”老三早不耐了,劍鞘頂了頂醉人腦袋,試探着喝道:“谷斷絕就是你趕下臺的?”
醉人道:“谷斷絕?谷斷絕是誰?”
老大老二老三一同大笑,連老四也把握不準。
老三翹起一隻腳在凳子上,道:“不管你是不是蕭雲,今兒擾了咱們四人吃酒,麻溜的從爺胯下爬過去,不然削你成人棍!”
這些人都是素來張狂的主兒,最近又給月魔教折騰得夠慘,胸中積了不少火氣。
醉人直愣愣站起,四人都以爲他要鑽了,一副期盼眼神,哪知啪的一聲,醉人手裡的罈子碎在老三頭上,拍完了還不明所以的樣子,自己手裡怎麼空了?老三好久沒反應過來,一縷血從眉心直往下淌,到了嘴邊,覺得有點鹹,才找回意識,怒火沖天:“他奶奶的,連老子都敢砸,活膩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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