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聞言皆是倒吸一口涼氣,莫寶儀是何等的孤傲,怎麼可能輕易向顧玄燁示弱。在場的吟秋也是一陣焦急,定定地盯着湖面,恨不得立刻衝上前去。畢竟由於田翎與寶儀之前的交情,作爲兩人的貼身丫鬟的她們之間或多或少還是存着幾分真情的。只有凝碧,還是一副天塌不驚的樣子,在她的心裡,除了她所在乎的那麼一兩個人外,其他的不管是誰,即便死在她的面前,她也不會擡眉去瞧上一眼。
我有些擔憂的看看湖面,又回眸看看寶儀,若是在耽擱下去,就算是玄燁鬆口要想田翎活命,怕也是回天乏術了。
“求皇上饒過翎貴妃。”寶儀清冷的聲音穿透四周凍結的空氣傳入每個人的耳膜,所有人都將視線放在了寶儀的身上,不可思議的看着這一幕。自從皇后娘娘封后以來,見着皇上也不過是行個俯首之禮,從未跪拜。可是今天,她居然爲了一個不相干的人,甚至是一直在暗地裡欲將她置於死地的人而低下她那高傲的頭顱,曲下她寧折不彎的雙腿!
玄燁一直低垂的眼瞼,聞言緩緩擡了起來,雙眸中迸發出一束懾人的光芒,他饒有興趣的看着這個所謂的妻子,“你居然肯爲了她來跪着求朕。”語氣中帶着說不出的情感,但更多的還是驚訝,或許自己真的忽略了這位妻子了,第一次發現她原來也有這麼令人刮目相看的一面。
“求皇上饒過翎貴妃。”寶儀沒有回答玄燁的話,而是將自己方纔的話語再次重複了一遍,語速也慢下來了一步,字字清晰入耳讓人無法迴避。
“嗯。”玄燁將手微微舉起,輕輕揚了一揚。鼻間發出一聲冷哼,復又將眼瞼垂下,不再去看她。
允公公會意,連忙招呼衆人道:“你們還不趕緊去把人給撈上來,要是貴妃娘娘給弄出個好歹了,你們承擔得起嗎。”
“是,是,是。”衆人紛紛點頭迎合,有眼疾手快的人已經跳下水去準備打撈。突然我察覺到身旁一陣異動,轉過頭才發現居然是吟秋也想要去救人,我連忙伸出一隻手將吟秋的裙裾扯住。吟秋不解,回過頭來看我,我不漏痕跡的搖搖頭,示意吟秋不要去。又將目光轉移到凝碧身上,凝碧會意,施施然的從我背後走出。
張開雙手,便越了出去,至水面,足尖輕點,水面濺起一連陣水花,卻絲毫未能沾溼女子的鞋底。忽地,女子將細腰彎了下去,水袖甩出,長達數丈的白綾如靈蛇一般鑽入水面,一陣攪動後,女子雙臂稍稍用力一提,白綾回攏,向着空中翻飛成一圈圈波浪,整個畫面優美得像一支舞蹈,但當白綾的尾端浮出水面時,上面赫然拴着兩個人影。女子用力一拋,兩條白綾向着岸邊飛來,兩條人影應聲而落。
“快快……快救人。”允公公匆匆忙忙地跑到被拋上岸的兩個人影中間,仔細的檢查着其中一人的呼吸,“還活着。”半晌,允公公才鬆出一口氣朝着衆人欣喜道。衆人也是長吁了一口氣,頗有些劫後餘生的感覺。畢竟,若要眼睜睜看着兩條活生生的生命消失在眼前,還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當然,有人開心就自然有人憂愁,白櫻自見着田翎被拋上岸那一刻起,面上的顏色便是越
來越灰暗直到鐵青,雙眼死死的盯着天翎的身體,恨不得把田翎的身體瞪出一個窟窿來。
“還活着。”吟秋喃喃的重複着允公公的話,半晌回不過來神,忽然,又高興的蹦了起來,狂奔過去抱着寶儀興奮道:“娘娘,你聽見了嗎?她們還活着!我……我以爲明明剛剛還活蹦亂跳的兩條命,轉眼間就沒了呢,還好,只是虛驚一場。”吟秋拍拍自己的胸口,仍然心有餘悸。
“現在是還活着,可是以後的事誰又說的清。”寶儀依舊清清冷冷道,擡眸意味深長的看了玄燁一眼,復又道:“這樣的事,在這裡多了去了,難道這些年你在這宮中見得還算少嗎。”話雖是對着吟秋在說,可是在場的人誰都知道這句話中的玄機另有所指。
“你放心吧,既然朕答應了你不殺她,朕就不會讓她死,即便……即便她一心求死。”玄燁挑了挑眉,將最後的一句話拉長了語調。“你也起來吧,地上太潮溼了,你身子本來就不好,別弄出什麼病來。”當這句話說出口時,連玄燁自己都怔住了,這樣的話……誒!玄燁有些不自然的看了看我,見我臉色並未有所變化,緩緩地舒了一口氣。復又想起什麼,兩條劍眉又悄悄的蹙了起來。
而我的一心只在寶儀的身上,並未去注意玄燁說過的話,自己深愛着的人卻將這樣的恥辱加註在自己的身上,不知道寶儀這樣一個從小心高氣傲的女子怎麼能承受得住。但是……爲什麼我卻清楚的看見了寶儀眉間閃過的一抹喜色,她是在爲什麼而欣喜?
“謝皇上。”寶儀黔首,在吟秋的攙扶下緩緩站直了身子。
“娘娘……你怎麼了。”吟秋焦急地聲音卻猛然響起。順着吟秋的視線看過去,只見寶儀的素手覆額,身子瞬間癱軟了下去,順着吟秋的身體向下滑落,任憑吟秋怎麼努力,也是扶持不住。
玄燁見狀,一個箭步便衝向寶儀的面前,從吟秋的手中接過寶儀擁在自己的懷裡,生怕再讓寶儀接觸地面。
“快傳御醫。”玄燁一聲怒喝,將恍然不知所措的衆人驚醒。
“快……快傳御醫。”允公公慌忙吩咐下去道。忽地,又返過身來,“皇上,方纔已經傳過一次了,想必御醫大人還在趕來的路上。”
“那怎麼還沒到!傳令下去,朕要他一盞茶內必須趕到!否則你們都給朕提頭來見。”
“這。”允公公還想說什麼,卻又忽然顫抖道:“是。奴才馬上去辦。”玄燁的雙眼猩紅,像極了一頭憤怒的野獸,隨時都有可能要了衆人的性命。
玄燁對從小便服侍他的起居生活的允公公十分敬重,即便有多大的怒火,在允公公面前至少還算是平和的,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允公公如此害怕的樣子。
玄燁,你到底愛着誰?連我都看不清了呢。
一場攸關生死的鬧劇,就這樣以皇后的突然昏倒而告終。一塊塊巨大而又堅硬的磐石砌成了一道厚厚的宮牆,它將天闕的裡外分割成兩個世界。這裡有人在極力的求着生存,如螻蟻一般。那邊卻有人日日買醉,埋怨生命的綿長。
夏蝶低眉看着躺在自己懷裡的年輕公子,
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甜美的笑容,這樣睡着的他可真好看,乾淨的不像話,俊美的容顏時間少有,儒雅的氣質天下難尋。自己在這聚香樓中生活了這麼多年,也見過了不少長相堪稱一絕的美男子,卻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的,那些所謂的潘安陳世美,若是到了他面前,肯定也得低着頭走。他這樣的男子怎麼看也不像是個整日流連於煙花之地的紈絝公子哥。可是他爲什麼在哭呢?連做夢都緊蹙着眉頭?
見着醉倒在自己懷抱中的男子,眉頭始終緊緊的蹙在一起,眼角一滴清淚悄悄滑落,順着臉頰一直流到夏蝶輕薄的綾羅上,裙邊的那一朵海棠開得正豔,沾上了淚痕更是鮮豔欲滴。從見他的那一日起,已經快過去半年了,一直這樣從未改變過。夏蝶每每見此,心便被糾作一團,小心的伸出手想要爲他搽乾眼角的淚痕,卻又怕將他驚醒,醒了,便又要離去了。心裡稍作掙扎,卻還是將纖細的手指伸了出去,眼看着要接觸到他的肌膚之時,心就想快要從喉間跳了出來。
“歡兒。”男子猛地一把將夏秋的手抓住,夏秋冷不防的被嚇了一跳,反射性的想要將手抽回,奈何男子的力度太大,讓她動也動不得。
“歡兒……不要……不要離開我。”男子喃喃的在述說着什麼,可是夏蝶一句也聽不清楚。但是夏蝶知道,那個人必定是讓他牽腸掛肚魂牽夢縈的女子。也一定是將他折磨成這樣的女子!想到這裡,夏蝶沒來由的一陣怨憤……那個女人究竟有什麼好,居然讓這樣一個如同謫仙一般的男子承受這樣的痛苦。可是,自己何嘗又不羨慕?要是自己是那個女人就好了,能讓他牽掛哪怕只是一天也好。
想着,想着,自己的眼淚也不自覺地滑落下來。公子雖然常常來這裡點名要她作陪,衆姐妹也是十分傾羨她有這樣的一位恩客。可是隻有自己才知道,公子從來沒有真正碰過她,每次來也只是要她撫琴,陪他飲酒罷了。即便只是這樣,只要能每日見到他自己也就心滿意足了,怕只怕不知哪一天,他就像突然的出現那般莫名的消失,到時候,自己又該怎麼辦?
“夏蝶姑娘,你怎麼了。”男子悠悠的醒轉,揉了揉自己睡得有些疼痛的額頭,“昨晚的那壇酒可真是性烈,到現在頭還是昏昏沉沉的。”李瑾嘆了口氣有些好笑道。“不知道今天還有沒有力氣跨過這道門檻。”
“墨引公子若是醉意未醒,大可在奴家這裡再躺上一天便是,何必煩惱急着出去?莫不是奴家才藝不佳,不能將公子侍奉好,留不住公子。”李瑾不想把自己的身份泄露出去,怕殃及這些無辜的人,便冒用了墨引的名字。他有些吃力的從夏蝶的懷中坐了起來,夏蝶也隨機調整了坐姿,揉了揉因長時間被壓得有些麻木的雙腿,又轉身轉到李瑾的身後,拿開李瑾的雙手,代替李瑾熟練的在李瑾的頭部做着按摩來。
“公子可感覺舒服些了。”
“嗯。夏蝶姑娘果然好手藝。”
“是嗎?李大人。”一聲冷冽的聲音突然從背後響起,打斷了李瑾要說的話。
“你怎麼來了。”李瑾聞言,略顯驚訝的轉過身看着突然來訪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