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早地吃過了晚飯的衆人,在傍晚懶懶的陽光照耀下離開了這座帝都最爲豪華的聽風樓。考慮到他們的身份在帝都之時便已經被暴露,爲了減少招致不必要的麻煩,弄老將軍選擇了一條較爲偏僻的小道。一路上羣山環抱,路的兩旁雜草叢生,有較爲高大的蘆蒿甚至可以蓋過七尺男兒的頭頂。一行人騎着高大的戰馬,時不時地發出一陣陣鬨笑。馬蹄上的鐵掌十分富有韻律感的敲擊着地面,發出噠噠的節奏,而負載着沉重的貨物的大馬車發出軲轆軲轆的響聲與馬蹄聲相互交織着,這樣的聲音在山谷中顯得格外的清晰奇特。路過的雜草叢中總會因此傳出聲聲異響,然後驚起一羣飛鴉。
“前面的路比較狹窄,易於埋伏,大家要提高警惕。”領頭的一位看似上了年紀長着一圈花白鬍子的老將拉開了嗓門提醒道,打斷了身後退伍間的嬉鬧,輕鬆的氛圍立刻變得嚴肅起來。
“老爹,我能不能問你一件事?”一直跟在將軍身後與劉副將並行的弄遙,忽然抽打起馬背趕至將軍身側,慎重其事的問道。
“問吧。”
“我問了,你可不能打我。”話還沒說,弄遙現將自己的條件給提了出來,爲了以防萬一。
“我說你小子是怎麼回事?還是不是男人?”
“當然是!”
“那你還跟個娘們兒似的扭扭捏捏的。”將軍十分鄙夷的瞥了男孩兒一眼,很快又將視線放回前方,十分謹慎的注視着周遭的一切。
“爲什麼不願意我當將軍?”弄遙十分不服氣,身體裡流淌的軍人的血液被激起,也不管會不會再一次捱打,直接了當的開口問道。
“你就想問這個?”將軍似笑非笑地反問。
“嗯。我只想知道爲什麼。”弄遙眨巴眨巴眼睛,小小的俊臉毅然點頭道。
“當你看見自己的兄弟一個個的死在你的面前,但是你卻無能爲力的時候,你就知道那是什麼滋味了……”將軍的雙眼始終盯着遠方,不過眼神卻少了剛纔的那份凌厲,多了一點哀傷。
“這是每個人都必須經歷
的,很正常。難道不當將軍你就不用看到親人的死亡了嗎?那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老爹您的這個理由並不能成立。”弄遙句句佔理的分析道,說出的話,即便是看着他長大的父尊也頗感驚奇,何時弄遙竟有了這般見解,這完全不符合他的年齡!
看着自家兒子一臉挪揄的望向自己的表情,將軍的臉色有些尷尬,原本常年在外歷經風霜的黑臉也隱約泛着些紅光。他有些不自然的轉過頭,清了清嗓子,道:“你能說出這番話來,着實令爲父怪目相看,既然對於生死你有這樣深刻的見解,想必‘伴君如伴虎’這個詞你也不陌生吧。”
“當然知道,不過我不能理解的是,若是我們一心一意效忠皇上,難道情境還會是如履薄冰,得不到任何改變?”
“君王就是君王,爲了自己的江山穩固,他們可以不擇手段的去清除任何一個對他有威脅的人和事,這是永遠也無法改變的規則。”老將軍有些默然,已經乾癟下塌的眼角也沁出了淚水。想想自己一生戎馬,多少次喋血沙場,爲的也不過是一個‘忠’字。可現在呢?落得個君王猜忌,敵國憎恨的下場,身邊時時刻刻危機四伏,哪怕僅有一刻的不謹慎,便會將自己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馬車漸漸地拐進了一處深狹的羊腸小路,兩邊高大巍峨的山巒緊緊地將這條道狠狠地向中間擠壓着,擁擠的樣子只允許兩人並肩而行。
“不會的,等到我當上大將軍後,太子就是皇上。他人可好了,是決計不會像你說的那樣的,他會是一個仁慈婦的好皇帝。”弄遙一臉認真的想父尊表達他眼中的未來皇帝的美好形象。稚嫩的臉上寫着滿滿的天真,十分堅定繼續道:“太子說過,等以後他做了皇帝,他就封我爲大將軍,誰的命令也不用聽,只需要服從他就行了。”
老將軍呆呆地望着身側的那一副無邪的模樣,乾涸的雙脣囁了囁,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這個傻孩子還太小,他們的世界裡哪有這麼多的權利慾望和不信任,自己又何必去強行打破這份小小的單純呢?
這條路實在是太狹窄了,兩
匹同行的戰馬再也無法任意的並行。無奈,老將軍只得翻身下了馬,一手拉着繮繩牽着馬匹靠兩條腿來穿過這條小道。
“不用你抱我,我已經長大了,自己可以下來。”弄遙不耐煩的拂開父尊伸出來的雙手,自己輕快地從馬匹上一躍而下,獨獨的留着那雙佈滿老繭的雙手呆滯的僵在半空中。
半晌,老將軍纔回過神,是啊,他已經長大了,再也不是小時候了。再看看自己,歲月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悄悄偷走了屬於自己的時間,轉眼,已是髮鬚斑白。
“老爹,爲何我們不走官道?”爲了緩解父尊的尷尬,弄遙決定重新開啓一個話題,即便自己早就知曉答案是因爲自己在聽風樓暴露了身份。
“這條小道要隱秘一些,官道實在是太招人眼了,南越現在政局不穩,難免會有那種不願臣服於我朝的叛逆份子藉機生事。”弄老將軍避開聽風樓的事,從另一方面解釋道。說道這裡,又忽然閉嘴,整個山谷忽然變得出奇的安靜,只剩下行人的腳步身和噠噠的馬蹄聲。
將軍捻了一把鬍鬚,一邊隨意的大步走着,一邊陷入了沉思。今日遇到的那個年輕人總覺着有些古怪,到底是哪裡不對勁呢?想得投入,連山上滾落下一顆石子砸落在他的腳邊,竟也絲毫不知。能出現在聽風樓的人,必定不是等閒之輩。況且那人衣着華麗非比尋常,在南越,一般的貴族子弟未必能穿得上。他的身上總是隱隱約約透露出一種睥睨天下的姿態,相貌也似曾相似,就像是……想到這裡,老將軍大驚不已,猛地轉身向着跟在自己身後的劉副將問道:“此次去南越皇宮,可曾有見過南越少主?”
“南越國主說他的兒子身體不適,所以我們並不曾見過南越少主,前來迎接我們的是南越的赫連鈺公主。將軍爲何提及此事?”劉副將如實答道,儘量不遺漏半分,他雖然不知道將軍爲何突然這樣問,但是從他緊張的神色中已經可以判斷出此事非比尋常。
“啊……”隊伍中有人毫無徵兆的傳出一聲尖利的慘叫,響徹整個山谷。
“將軍,小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