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宛若深淵的夢……
天空是淡淡的血色,空氣中漂浮着塵埃。
身形萎頓的青年站在一片荒野上,凌亂的黑色髮絲下是瘦削蒼白的雙頰,幾縷血痕在臉上蜿蜒。
原本俊朗的臉上此刻神情黯然,黑色的眸子暗淡無光。
他身上的衣衫有幾處血污,雙臂軟軟下垂,猩紅的鮮血從胳膊上滑落,路過左手的指尖,一滴滴灑落在地上。
地上已是一片血泊。
他的身上忽然微微映出光芒,那是遠處的光源灑落在他身上,頹敗的青年無動於衷。
但是那道光持久地亮着,灼熱感微微刺痛他的面頰。
他知道那是一種威懾,也是死亡的審判,於是緩緩擡起頭來,雙目中映出了遠處的那道身影。
那是一個妖異而美麗的女人,纖細的身體懸停在半空中。
烈焰般的血色長髮隨風飛揚,一隻冰冷的金色豎瞳,另一隻眼睛漆黑如墨。她伸出手臂張開五指,耀目的光在她的掌心凝聚,指向在地上無力反抗的青年。
掌中的光代表着自己的終結,瀕死的男人表情淡漠地凝視着那道光。
妖豔的異瞳女子維持着那個姿勢,嘴角彷彿微微揚起,像是在微笑,“你真是愚蠢。”
輕柔而冰冷的話語傳入他的耳中,他緩緩低下頭去,無動於衷。
在被光芒淹沒的一剎那間,空氣中隱隱迴盪着他低不可聞的話語:“這都是我的錯……”
大地上出現了半圓形的巨型坑洞,妖豔的異瞳女子面無表情地默立在空中。
她的身旁忽然出現了十數個身影,都裹在漆黑寬大的斗篷裡,看不清面容。
忽然有個身影靠近異瞳女子,微微躬身:“還有最後一處能量反應,在西北三百里的地下。”
異瞳女子的雙目微凝,透出冰冷的光。
…………
巨大的顯示屏上羅列着密密麻麻的數據字符,青年男子修長的手指在按鍵上飛舞,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快一點……快一點……”
在他身旁的巨大金屬容器裡漂浮着一顆胚胎,胚胎在飛速變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出五官、肢體、毛髮。
男人的口中發出急促的喘息,強烈的緊張令他的十指微微痙攣,劇烈鼓動的心臟似要炸裂。
淡藍色光屏上顯示着[立刻啓動]的字樣
下面羅列着稍小一些的字體。
[任務加載完成]
[基礎認知加載中……1%]
[戰鬥模塊加載中……0.1%]
青年男子的雙手交疊在胸前,暗暗在心底祈禱,雙目圓睜,緊張地注視着顯示屏上的信息。
他忽然感到一陣強烈的心悸,心臟彷彿驟停了一瞬,急忙奔到裝有胚胎的容器前,伸出手掌撫摸着容器外的透明玻璃。
“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不過你已經是最後的希望……去殺了他,終結這一切……”男人語音發顫地說着,容器裡的黑髮女嬰陡然睜開了清澈的雙瞳,有些好奇地注視着面前的男子。
隨着話音剛落,一陣炸裂耳膜的巨響驀然從外面傳來,整個實驗室都在微微震顫,男人的臉上瞬間失去了血色,目中浮現深深的絕望。
“她來了……”男子有些神經質地呢喃着,慌慌張張地從一旁的盒子裡抓出一套護甲和匕首,一股腦地扔進裝有女嬰的容器中。
做完這些,男子飛身搶到顯示屏前,拼命按下醒目的紅色按鈕。
一陣炸響緊接着傳入實驗室中,彷彿近在耳畔,伴隨着清脆的奪命腳步聲,一道靚麗的身影出現在門外。
嬌豔美麗的異瞳女子緩緩走入,一步一步彷彿踏在青年男子的心臟上,烈焰般的紅髮如血般泛着瑰麗的光。
她的嘴角微微揚起,露出微笑,沉默優雅地走進實驗室,“貓捉老鼠的遊戲還沒玩夠嗎?”
男子回過頭來,凝視着走近的死神,真的面臨最終的死亡,他反而出奇地冷靜了些。
異瞳女子走到他的面前,右手如電般伸出,男人已被緊緊捏住脖子,瘦長的身軀被擡離地面,“你真是愚蠢,這是你的最後一次機會了。”
男人已經深切明白了迎接自己的命運,緊閉雙目,雙手無力下垂,毫無反抗的動作。
異瞳女子揚起的嘴角忽然收斂,一張絕美的臉上漠無表情,妖異的雙瞳凝視着束手待斃的男人,“可惜,你本可以擁有一切的。”
即將窒息的男子微微睜開雙目,忽然從袖中滑出一個微型的控制器,拼盡全力按下按鈕。
“現在的你……是不會懂的……”隨着他口中斷斷續續地蹦出虛弱的話語,整個實驗室此起披落地響起雷鳴般的爆炸聲。
“可笑,你以爲這能困住我?”異瞳女子的嘴角浮現出一縷譏諷,緩緩鬆開手掌,男人的身體癱軟在地。
整個地下室被劇烈的爆炸席捲。
…………
黑髮少女悠悠醒轉,睜開有些疲累的雙目,入目是一片寂靜的昏暗,身上蓋着柔軟的薄被,十分溫暖。
她拉開被子,幾件襯衫隨意地蓋在身上,衣服上傳來一股淡淡的清香。
右腿上傳來一陣奇異的感覺,痠軟無力,卻沒有痛楚。
“我幫你接上斷腿……”
似乎在朦朧間聽到了這樣的話,是了,博士……
她徹底驚醒,環目四顧,這才發現身下果然是柔軟的牀。
她沒有做夢。
一旁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漫天的星光,角落裡躺着漆黑的金屬容器。
博士呢?
她走下牀,顫顫巍巍地走向客廳。
右腿還是有些使不上力,不能如常行動。
伸手扶住冰涼的牆壁,抹黑緩緩前行。
她忽然看見在客廳中盤腿打坐的少年,肌膚上散發着剔透瑩潤的月色光芒。
黑髮少女微微失神,眼前的一幕似乎告訴她這裡仍是幻境,她的腿也只有在幻境中才能安然無傷,腦中猛然傳來一陣刺痛。
葉青忽有所感,緩緩睜開雙目,一眼就看到呆愣愣扶着牆的少女,顯得有些柔弱無助,光着身子也不覺得冷。
葉青眉頭微蹙,揚手一揮,黑髮少女便身不由己地輕飄飄落回牀上,從客廳裡傳來葉青有些無奈的聲音,“既然醒了,就先穿上衣服。”
少女仰躺在柔軟的牀上,微微坐起上半身,拿起身旁的白色襯衫窸窸窣窣地套在身上。
白色襯衫對少女來說有些寬大,遮住了一半修長瑩白的大腿。少女怔怔地望着房間裡昏暗的某處,視線沒有焦點,就像是一個無生命的玩偶,腦袋裡傳來時斷時續的灼痛。
房間裡沒有了聲息,一牆之隔的客廳裡,葉青端坐着打坐冥想,膝蓋上橫放着翠綠的細長竹劍,劍身上透着微弱暗淡的碧綠熒光。
這一夜他的修煉總是不能全神貫注,心裡在思索着自己的事,也在思索着來歷不明的少女,耳中隱隱聽到臥室裡的氣息輕緩而悠長。
少女似是再度睡了過去。
有什麼事都放在明天再說吧。
溫暖柔和的真氣在四肢百骸中再度運轉,很快又轉過了一個周天。
葉青忽然聽到一聲壓抑的低吟從臥室裡傳來。
聲音斷斷續續,空靈而無助,像是負傷的幼獸。
葉青無聲地嘆了口氣,不禁有些擔心,緩緩收功,走進臥室。
少女平躺在牀上,她的睡姿古板而又僵硬,葉青如果不是聽到她的呼吸,會以爲那是一具死屍躺在那裡。
少女的雙目仍是緊閉,呼吸有些紊亂,口中在低聲自語,聲音極輕,葉青也聽不真切。
她的傷勢應該已是無礙,也許只是做了噩夢。
葉青走到牀邊,可以看清少女比月色還要蒼白的面容,稚氣未脫,熟悉而又陌生,緊蹙着一雙細眉,痛楚的神色彷彿身處夢魘。
葉青一時怔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少女的胸口中央忽然微微射出一道藍色光芒,依稀能看到內裡似有什麼事物在發光,穿透肌膚,映亮白色的衣衫。
胸腔裡似乎有什麼異常事物在綻出藍色光芒。
少女的臉色變得煞白,忽然睜開雙目。
本是漆黑的瞳孔裡陡然射出兩道幽藍的目光,筆直地射向天花板。
葉青愣在當場,少女的瞳孔裡似有繁密玄奧的數據字符,幽藍的光瞳漫無焦距地凝視着空氣,神情越加痛苦,小口無意識地開合,像是瀕臨窒息的魚,隨時會有生命危險。
葉青無法可想,閃電般出手,伸指點向她眉心,月華能量化爲一縷細流落在少女的眉間,持續輸入。
她的整個腦部異常灼熱,宛若沸騰,葉青不明其故,只得病急亂投醫,月華能量彷彿化作冰涼的清泉灌入其腦海。
過了片刻,少女的雙目漸漸恢復正常,胸口也不再發出光芒,雙目緊閉,身子紋絲不動地癱在牀上,呼吸渺不可聞,但終究保住了性命。
葉青沉默着收回手指,坐了一會兒,俯身拿起疊在一旁的的白色薄被,展開覆在少女的身上。
少女垂放雙手的位置,被單被她的五指抓破了。
換一件新的就好,可是方纔她一定十分痛苦,葉青起身看了一眼少女終於平靜的睡顏,轉身走出臥室。
葉青回到客廳,他的視線在黑夜中越加清晰,沉凝不語,想要繼續修煉卻怎麼也靜不下心來。
輕手輕腳地打開冰箱取出幾罐咖啡,在黑夜中默默將清涼的液體灌入口中。
夜還很長,黑髮少女的睡眠極淺,只安靜了十分鐘便醒了過來,越發的虛弱無力。
她勉力摸下牀來,心裡的信念讓她無心安睡,哪怕還有最後一口氣,似乎也要堅持完成自己的使命。
她託着疲軟的雙腿緩緩走到客廳,忽然一怔。
葉青端坐在沙發一側的矮桌上,雙手握着一罐咖啡,他頭也不擡地輕輕揮手,客廳裡忽然亮起了柔和的燈光。
“又醒了,看來你真的不喜歡睡覺。”葉青拿起手邊的白瓷杯子,將瓶中的咖啡緩緩倒入,“是熱的,要喝嗎?”
黑髮少女移到矮桌前,俯身坐下,低垂着頭。
葉青將白瓷杯子推到少女的面前,醇香的咖啡微微冒着熱氣。
黑髮少女略顯遲疑,最終還是端起杯子輕輕送入口中,葉青託着腮端詳着少女的神情。
待少女將咖啡飲盡,葉青雙眉微揚:“好喝吧?別看是買的成品,不過配料可是我獨門調配的哦,對這味道我還是蠻有信心的。”
黑髮少女默不作聲,雙手抱着空空的杯子放在身前,仍是低垂着眉目,似有什麼重大的決斷讓她遲疑未決。
黑髮少女緩緩擡起頭來,葉青看到她的眼睛,有些疑惑地歪了歪頭:“你……?”
少女的眼神少了幾分靈動,黑色的瞳仁裡幽藍色的光芒閃爍了幾次,像是初次見面一般,向葉青投來了陌生而茫然的視線:“你是誰?”
葉青端着咖啡杯的手指定住了一瞬,難以置信地脫口而出:“哈?”
黑髮少女的眸子迷茫而暗淡,定定地凝視着葉青,細不可聞地喃喃自語:“博士?”
葉青和少女都是一臉茫然,不過他立刻明白過來,少女並不是假裝的,她此刻接近一種失憶狀態。
葉青回想起之前黑髮少女的異狀,當時她的腦子異常灼熱,僥倖被葉青救了回來,但是那種高溫可能傷到了腦子,以致於令她的記憶受到了損傷。
屋外夜色已深,葉青站在玻璃窗前,蹙眉思索着眼前的狀況,身後的黑髮少女姿態端正地坐在矮桌前,細心品嚐着咖啡。
葉青不想讓她看到自己凝重的面色,也不知道她真實的身份,不過萬幸的事,似乎由於記憶受到影響,她此刻對葉青不再產生敵意。
“博士,這個好喝的水叫什麼?”身後傳來黑髮少女缺乏感情的聲音。
葉青微微苦笑着轉身,走到矮桌旁:“這個叫咖啡哦。”
黑髮少女似是不懂得如何打開罐裝咖啡,葉青給她演示了一遍。
看着少女露出感興趣的神色,葉青試着問道:“呃,你還記得什麼關於自己的事情嗎?名字啊之類的。”
“什麼名字?博士。”
葉青有些無奈地扶額:“我可不是博士,你認錯了,叫我葉青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