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注視着光潔如鏡的電梯門，一塵不染的鏡面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身影。
“戴上面具。”身旁的白雪忽然說道，隨即伸指虛點，一張黑貓面具出現在她臉上。
葉青點頭表示明白，旋即打開菜單，隨意選取了之前用過的白色面具。
“去那裡也需要隱匿身份？”
“哈？那是當然的了，如果你不想改換一張奇怪的臉，又不想被別人盯着看的話。”愛麗絲攤了攤手。
隨着華麗的電梯門緩緩開啓，同時從裡面傳出嘈雜紛亂的各種聲音，打破了電梯裡短暫的安靜。
望着初次涉足的奢華場所，葉青帶着些許好奇和愛麗絲並肩走出電梯。
華麗寬闊的大廳裡燈火通明，各種造型裝扮的人熙來攘往，喧鬧的吆喝聲此起彼伏。有的戴着面具，也有的身着奇裝異服，有三兩人聚成一堆，也有數十人紮在一塊兒，而他們面前擺放着的則是各種科幻感十足的“遊戲”道具。
愛麗絲徑自帶着葉青穿過熙攘的人羣，悄聲問：
“你現在有多少錢？”
“嗯？我可不會現在借你。”
愛麗絲忽然頓足，轉目瞪着他，但是此處人流衆多，她不好意思貿然發脾氣。
“那你要我帶你來幹嘛？來這裡不就是玩的嗎？”愛麗絲盡力壓低聲音，以防惹人注意。
“我再問一句，你是怎麼輸掉那麼多的？”葉青也配合着放低聲音。
愛麗絲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低垂着頭目光下移。
“呃，你不會是一次性輸的吧？”葉青猜測着問。
愛麗絲輕輕地點了點頭。
葉青頓時露出無法理解的疑惑之色，他隨口一說，連自己都覺得不可能，沒想到事實竟果真這麼荒謬。
“我說啊，有你這個珠玉在前，你覺得我還會拿錢在這裡打水漂玩嗎？”葉青無奈地嘆了口氣。
“不一樣啊，既然會輸，也可能會贏啊對不對？”愛麗絲努力綻出笑臉。
“我倒是覺得你的三觀必須用武力進行強制修正了。”葉青對她的慫恿無動於衷。
“別，我現在已經夠慘啦，現實裡的身體說不定就快要被餓死了，看在這麼可憐的份上，你就借我一點嘍？”
“我可以幫你撥個急救電話。”
“嗚哇，小氣！”
“行了，有沒有安靜點的地方？”葉青環顧左右，視線所及，這一層大廳彷彿寬闊無邊，一眼望不到盡頭。
愛麗絲無法可想，看來這次只能在這裡乾瞪眼了。
“跟我來吧。”
愛麗絲抓住葉青的手腕，帶着他開啓了一間二人遊戲室。
在裝飾華貴高雅的屋子正中央擺放着一張檯球桌大小的操作界面，上面閃爍着用處不明的操作按鈕。
二人卸除面具。愛麗絲興奮地奔到桌前，熟練地開啓遊戲，對着葉青喊了一句：“需要我教你怎麼玩嗎？”
“不用了，我沒興趣。”
“怪人。”愛麗絲小聲說了一句，很快便玩的不亦樂乎。
“喂，那個大廳裡怎麼看都像是遊戲廳吧？在哪裡進行那種交易呢？”
“嘿嘿，這你就不懂了吧？在這裡自然是需要購換籌碼的，只有通過這種方法，才能避免被檢測到異常的錢財流動。剛纔在外面那些玩遊戲的傢伙，其實都是在真金白銀的玩哦。”
葉青不禁皺起眉頭：
“這裡好像意外的火爆啊，規模比我想的還要大。”
“那是自然的了，怎麼樣？是不是長見識了，只怪你孤陋寡聞。”愛麗絲笑嘻嘻地說。
“確實，我真的沒想到會有那麼多人沉迷於這些東西。”葉青的語氣裡忍不住帶着一縷輕蔑。
愛麗絲哼了一聲，不想跟他爭辯。
葉青走上前幾步，盯着她沉迷遊戲的側臉：
“你說，我要是選擇舉報的話，這裡會不會被查封呢？”
愛麗絲陡然瞪大眼睛，一臉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你不會真的做出這樣沒人性的事吧？你這個惡魔，知不知道這樣會奪去多少人的快樂啊！”
葉青聳了聳肩：“我看不出那些人是真的快樂。”
“那你鐵定是個瞎子，趕緊去換一副眼睛吧。”愛麗絲沒好氣地說。
“我覺得你應該遠離此處。事實上，到現在我也想不通，若是單純玩遊戲也就罷了，爲什麼你會有那種愛好呢？”
“哼，你太自以爲是了，我也跟你說實話，就算你舉報也是沒用的，你以爲這種場所爲何能存在？”
葉青心裡的確浮現出這個疑問，而他一時還想不通。
“爲什麼？”望着愛麗絲一臉不屑的模樣，一個念頭忽然蹦出他的腦海，“難道，這裡是受到虛擬系統承認的嗎？”
愛麗絲忽然露出笑臉：“猜的沒錯，雖然沒有明面上支持，但是這裡是系統的默認地帶，屬於那種只要不出大問題，也就睜隻眼閉隻眼的態度。”
葉青輕蹙眉頭有些難以置信。
“想不通吧？”愛麗絲促狹地含笑盯着他，伸出食指輕輕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別以爲所有人都跟你想的一樣，世界也不是圍繞着你一個人轉的，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個性和愛好，有的人就是喜歡玩啊，又不是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人家最多也就是輸掉自己的錢而已，你根本就沒資格插手。”
葉青默然，不得不承認愛麗絲所言確有道理，他竟無言以對。
“別用自己的正義標榜別人，你這個混蛋獨裁者！”狠狠撂下這一句，愛麗絲一臉得意的無情嘲諷。
“好吧，也許你說得對，我就不該來這裡。”葉青故作輕鬆地微笑攤手，“可是你呢，即便受此教訓，也完全不長記性？這可完全不像你啊。”
“好煩啊你！不幫就算了，等過兩天我餓死了，回頭變成鬼立馬去纏着你，拉你一塊兒下地獄。”
“我不是正在幫你嗎？改掉這個毛病，我借錢幫你度過這個月不就好了。”
“只有這一點絕不可能，乘機提要求完全就是脅迫，是乘人之危！這樣的人最差勁了！”愛麗絲氣鼓鼓地喊道，眼眶裡忽然滾出淚水，一臉委屈地說，“枉我以前不顧你這個傢伙蠢笨，悉心傳授你知識，將我的電腦技術傾囊相授。真是劣徒！對師父見死不救，沒人性。”
這丫頭完全是隨口亂扯，葉青只得沉默，感到一陣頭疼。
嚶嚶啜泣的愛麗絲狀似悲慘的抹眼淚，偷偷打量着葉青的無奈神色，忽然哭聲倏止。
“嗚……如果想讓我不再來這裡，我咬牙努努力，也可以勉強痛下狠心勉爲其難地答應你。”愛麗絲做出一副十分沉痛的神色，“只要你幫我贏回一百萬！”
“抱歉，那恐怕只有在夢裡纔有可能。”葉青哭笑不得地說。
“哼，你果然只是嘴上說說而已，一點也不是真心想幫我，以後別想讓我幫你任何忙，咱們就此絕交！反正我馬上就要餓死了，也沒有什麼以後了。”
葉青哀聲嘆了一口氣：“就算你這麼說，我也沒可能辦得到好吧？拜託你冷靜一點，聽我的，明天起乖乖去學校餐廳吃飯。”
“你說的輕巧，那我還不如死了的好。”
早就領教過愛麗絲糟糕性格的葉青，如今對此有了更爲深刻的認識。
“你究竟是怎麼輸掉的一百萬？詳細說來聽聽吧。”葉青決定轉移話題。
愛麗絲止住哭泣，咬牙道：“那都要怪一個壞女人！”
“哦？就是贏你錢的那個傢伙？”
“是啊，那真是天底下最可惡的女人了！”愛麗絲猶掛着淚水的臉上陡然一片寒霜，目中射出熊熊怒火。
“我有些好奇，能輸這麼多，是你太……”葉青餘光一瞥愛麗絲的神色，將挖苦的話嚥了下去，“是對方太強了嗎？”
“應該是她運氣太好了吧，說起來，她好像是突然冒出來的，結果我一時大意小看她了，沒想到她一直在裝弱，最後一局被她擺了一道！”愛麗絲怒氣難平地說。
“可惜看不到你們對決的過程，我倒是有些好奇了。”葉青喃喃自語。
“你能看出什麼？”愛麗絲雙目一亮，又陡然一黯，垂下視線輕輕嘆息，“不對不對，你的意思是對方出千耍詐嗎？那是不可能的。”
“我並沒有這個意思啦，只是好奇這位此中高手有何能耐而已。恕我直言，想贏你並不是那麼容易的吧？”葉青含笑說。
愛麗絲立刻挺起胸膛：“那是當然的了，雖然偶爾有敗績，可是憑藉我的技術和一點點運氣，根本不可能輸的啦。”
可結果還是輸了，而且是終局決勝負，一敗塗地。
“啊，對了，我知道有個地方可以找到她，如果她今晚也出現的話。”愛麗絲忽然一把抓住葉青的手腕，不容他多說，二人身影瞬間傳送離去。
葉青的視野陡然一亮，面前飄蕩着無數流轉漂浮的片段影像，宛若無數的電視畫面一般鋪天蓋地的佔據整片昏暗的空間。
“這裡是哪？”
“哈哈，你剛纔提醒我了。”愛麗絲喜滋滋地展開雙手，十指在虛空中複雜迅疾地飛速舞動，有些像是在敲透明鍵盤，她的眼底流轉着不可視的數據光流。“能贏我的傢伙不可能完全憑藉運氣，她一定有什麼別的倚仗。”
大約過了十分鐘，鋪滿四周天地的紛亂影像忽然井然有序的歸整列齊。
而周邊的場景一變，呈現出一間寬闊的房間，應是四面牆壁的位置播放着無數張不同的畫面。
“好了，我侵入了遊戲廳的‘監控’程序，調取出這些畫面。”愛麗絲因過分耗費心力而微微氣喘，但還是忍不住面露喜色，“現在，讓我們找出那個可惡的女人。”
“可以做到這種事嗎？”葉青難掩驚訝，他方纔完全沒看懂愛麗絲進行了什麼操作。
“那當然，你以爲我是誰？”愛麗絲一臉驕傲得意至極，“在網絡虛擬世界，如果有做不到的事情，那只是因爲我不想做。”
葉青皺了皺眉頭：“你吹的也太離譜了吧？”
愛麗絲賞了他一個白眼，忽然盯着眼前的畫面，喜道：“哼哼，發現你了！”
葉青也將視線移到正前方的畫面上，只見其上顯示着一場棋盤對決。
一方是帶着老虎面具的魁梧身影，另一方是個穿着紅色長裙的女子。她罕見地未戴面具，露出一張妝容精緻的嬌豔面容，手持鑲金摺扇，在胸前輕輕扇動着。
她的臉上是一副智珠在握的神色，彷彿已經吃定了對手，猶如佔據絕對優勢的貓在戲弄老鼠。
反觀她的對手，那個身影魁梧的男子伸手捏棋，手指卻忍不住微微發顫，顯然局面對他極爲不利。
“他要輸了，可惡，真沒用，竟然輸給這樣的女人！”愛麗絲一看到那個女人的臉，立刻火冒三丈，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句話。
葉青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柔聲說：“冷靜點，這是實時影像嗎？”
“呼……嗯，是的。”愛麗絲撫着胸口舒了口氣。
葉青微微頷首，凝神注視着畫面。
約兩分鐘後，那戴着老虎面具的男人一拍桌子，放棄了對局，黯然退出。輕鬆取勝的紅裙女子揚起嘴角無聲微笑，端起桌邊的玻璃杯淺啜了一口其中的紅色液體，繼續等待着下一個對決者。
“實力似乎很強？”
“……嗯，不得不說，在縱橫棋上我也下不過她。”愛麗絲捏起拳頭有些不甘心地說道，她忽然轉頭奇怪地望着葉青，“這個棋規則挺複雜的，你能看懂？”
葉青果斷地搖搖頭。
“唉，你果然不懂，那你也看不出什麼了。”愛麗絲頹然地嘆了口氣。
葉青笑了笑，並未反駁：“你們那場比的什麼？”
“撲克，只是簡單的比大小。”
“這樣啊，那全憑運氣了。”
愛麗絲沒說什麼，點頭默認，正是因爲在純靠運氣的對決中輸了，她才更爲不甘。
葉青雖然沒有玩過這些特別的遊戲，卻也知道無非是比兩點，一是技術，二是運氣。
花樣繁多，卻也萬變不離其宗，有些側重於技術，有些則側重於運氣。無論哪一點，對葉青的吸引力也不及一杯普通咖啡。
“又一個人來挑戰她了。”愛麗絲淡淡地陳述道，語含輕蔑。
她對紅裙女人的實力相當重視，自信除自己之外，沒人能勝過她。其他人來，只是給她送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