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重來……”
“且試看……且試看……”
“啊~”
驚叫一聲,一個看上去最多不過十三四歲的少年,猛地一下從牀上坐了起來,大汗淋漓。
“我……”
少年上下摸索了一番,眼中先是放出驚喜的光,繼而又如想起了什麼似的,整個人沉痛了下來。
這個年紀的少年,本不當有的沉痛!
“我真的重生了!”
“回到了少年時候?!”
少年,不,應該叫凌風,喃喃自語着,明白了現狀。
他本就是武道強者,最後甚至修煉到了先天第九重,只差一步,就能邁入破妄的絕巔境界。只不過一番摸索,凌風就知道,這是他自己的身軀,少年時的身軀。
凌風從小習武,對自身的狀態再瞭解不過,眼看的身體,正是他少年時候狀態——未曾被打破氣海,留下一生無法復原重傷前的狀態。
健康,凌風奢求了數十年,怨了數十年,惋惜了數十年,千辛萬苦付出天大的代價,亦也挽不回的健康身體。
曾經失去,方纔知道可貴。
“很好,很好!”
凌風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心中的曠野裡大聲疾呼:“方德、公子羽、十二銀甲,你們等着,我凌風會再次出現在你們的面前!”
“這次,就是另外一個結果了。”
“你們等着吧,很快!”
凌風的目光轉爲溫柔,伸手放在自己的胸前,語氣轉爲柔和:“感謝上蒼,解語,我會再出現在你面前。”
“這次,我會好好照顧你,爲你擔下一切,不會再讓你……”
想到這裡,凌風心中劇痛,卻是腦海中浮現出了花解語綻放出驚世光芒,然後香消玉殞於他懷中的一幕。
“不會了,絕對不會了!”
“我所有珍視的,今世我都會牢牢地握在手中,再不放!”
“且試看!”
凌風心中激盪,霍地一下,從牀上下來,雙足方纔落地,就是一陣天旋地轉,又重新坐了回去。
“咳咳咳~”
旋即,就是一陣劇咳,全身上下各種痠麻痛楚,一齊涌上。
此前,重生的驚喜將一切掩蓋;現在,不過小小的動作,就讓所有重新的涌了出來。
“受傷了?”
凌風急促地喘息了幾下,想要內視體內,竟是調動不了哪怕一縷的真元。
這下,凌風的臉上不由得浮現出了一抹錯愕之色。
“這麼弱……”
出乎意料的,埋藏在記憶深處,已經被忘卻的曾經弱小。
迷神天武道,大致可以分成三個境界,爲後天、先天、破妄!
後天境界,是**培元、孕育、鍛鍊到了巔峰,然後從體內生出一縷真元來,共分爲十層。
先天境界,自身能融入天地間,調動天地元氣的力量,舉頭投足,都有天地之力隨身,最高爲第九重天。
至於破妄境界,凌風前世到死也不曾達到過,生平所見,也就是六御絕巔、武神風狂,還有公子羽,區區八個人,達到了那個境界。
“我現在……竟然連後天都沒有達到……”
凌風苦笑着,他都已經忘記了,他也有曾經弱小如此的時候。
很快,被深埋的記憶,被凌風從角落中挖掘了出來。
的確,十三四歲時的凌風,的確是連後天境界都沒有能達到。
凌風修煉到後天第一層,還是在十五六歲時,他經過幾乎斷絕了武道之路的重傷、相依爲命的老母去世、兄長爲保護他死在他面前……一系列的不能承受之痛後,方纔獲得奇遇,進入了那個境界。
現在……
“一切都還沒有發生!”
凌風的呼吸,忽然急促了起來,與那一切讓他悲痛、讓他後悔終生的事情都還沒發生相比,一時的弱小,又算得了什麼呢?
“武功可以再練,修爲可以再來,然而失去的親人,留下的遺憾,一去卻再不能返!”
“上蒼給我回到了一切發生之前,我凌風有無缺的身體,有還活着的母親、大兄,有還沒遇到的師傅、解語……”
“太好,真是太好了!”
凌風不自覺地笑了,這種帶滿了微笑,充滿了憧憬的笑容,自少年時一系列的悲慘發生之後,就再沒有再他臉上出現過了。
此時,重現!
破舊得稍稍一動彈,就“嘎吱嘎吱”響個不停的木牀上,一個十餘歲的少年,笑得歡暢。
正在這時,“噔噔噔”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旋即,“嘎吱”一聲,比木牀要響得多,也要刺耳得多的聲音,傳入了凌風耳中。
門戶洞開,夕陽的餘光蜂擁而入,屋內頓時亮了不少,映出了少年凌風清秀又帶着驕傲倔強的臉龐。
他的臉色蒼白,身體單薄,一看就是身體虛弱,然而就是這般模樣,落在那個急匆匆聞到屋中響動推門而入的人來說,卻是說不出的驚喜。
“阿醜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讓娘看看~”
“哎呀,你怎麼下牀來了?
傷還沒好呢!”
說不出驚喜與心痛的女子聲音,從門外傳來。
“阿醜?!”
這個是凌風的小名,七歲時,一場大變故發生,凌風便自取了現在這個名字,“阿醜”這個小名,少有人知曉,更是隻有兩個人會這麼喊。
其中,只有一個是女人!
循聲望去,凌風不由自主地眯了一下眼睛,適應了陡然從黑暗中回到光明,緊接着一個數十年來,無數次讓他午夜夢迴,覺得愧疚虧欠的身影,躍入了眼簾。
剛看了一眼,眼淚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一聲“娘”叫得自然而然,沒有半點生澀。
天知道,多少年來,凌風多麼想着,能再叫這個女人,一聲“孃親”。
凌風身材頎長,英氣勃勃,稱得上是大好男兒相貌,可是他的母親,此時門外的這個女人,卻跟他沒有一點兒相像。
凌母是一個健婦,與那弱柳扶風的纖弱美感完全搭不上邊,五官上也不協調,皮膚更是黝黑,哪怕是在普通人眼中,
也稱得上是一個“醜”字。
街坊鄰里,從來不知道凌母的姓名,從來都是以“醜娘”稱之,由此就可見其相貌了。
然而在凌風的眼中,這個相貌,這個女人,卻是所有人都無法替代的親切。
“砰~”
一聲悶響傳來,也將凌風驚醒了過來。
醜娘看到凌風坐起,擔心兒子,心急想要進屋,不曾想才一步跨出,整個人卻卡在門上,進不來了。
原來,在她的背上,還揹着大捆的柴火,正是它們牢牢地卡住門,讓她不得進。
敢情,剛纔她是去砍柴了,才留得傷中昏迷的凌風一人在家中。
“哎呀,瞧我這腦子。”
“阿醜你等等,娘弄好了柴火,就給你蒸蛋吃。”
醜娘慈祥地笑着,小心翼翼地退後,揹着柴火,消失在了凌風的視線當中。
那堆柴火,即便是成年壯漢來揹負,也不是輕鬆的事情,遑論醜娘到底只是一個女人,一個人到中年的女人。
在這個貧民窟一般的地方,操勞過度,這個年紀甚至可以稱一聲“老婦”了。
天知道,剛纔醜娘是如何在聽到房中動靜後,揹着那麼多柴火健步如飛的?單單從此刻她腳步的沉重看來,這些柴火對她來說也是沉重的負擔啊。
“娘~”
凌風深吸了一口氣,壓住了眼中的酸澀。
他沒有搶着去收拾那些柴火,一是因爲身體不允許,二來,則是他知道,醜娘收拾這些柴火不成問題。
這麼多年了,她操勞慣了,身體卻一直很結實,一直到後來發生的一件事情,才讓她落下了病根,並在不久後撒手人寰。
“等等,現在是什麼時候?”
凌風悚然而驚,此後他被重傷,繼而是大兄戰死,母親離世……這些事情接踵而至,是凌風一生都無法忘卻的苦難。
凌風打量着四周,同時冥思苦想起來,想要判斷出他現在是在什麼時候,離那些事情發生還有多久。
藉着夕陽慢慢暗淡下來的光芒,凌風還能大致看清楚屋中的景象,一張破木牀,一張不穩的桌子,剩下小半燈油的油燈,幾乎就沒有什麼了。
這的確是凌風少年時居住的地方,貧民區中一處再普通不過的房子,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東西,也沒有任何能喚起凌風記憶,讓他判斷出現在大致是什麼時候的特殊東西。
“想不起來,晚點想辦法從孃親還有大兄那裡問問吧。”
凌風苦笑了一下,只得這麼處理了。
他少年時受傷實在是太多了,簡直是家常便飯,實在沒辦法判斷出,現在到底是無數次受傷中的哪一次。
本來凌風是不想開口詢問的,畢竟重生這件事情太過離奇了,要是露出一點破綻,怕是會讓醜娘和大兄擔心半死,何必呢!
“那些沉重,我一個人來背好了!”
“今世,我再不會讓你們面對那些苦難了。”
凌風眼神慢慢銳利了起來。
不再是前世身死前的目盲模樣,他現在的目光鋒銳,眼睛明亮,一看腦子靈醒,精氣神足的樣子。
本就英氣勃勃的相貌,再配上這對明亮的眼睛,凌風的外表堪稱是無可挑剔了。
時間很快就過去,就在凌風坐在牀沿上,慢慢調勻了呼吸,準備起身運動一下的時候,“嘎吱”一聲,門再次打開了。
“阿醜,餓了吧?”
“來,趁熱吃了它,補補身子。”
醜娘佝僂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蛋羹走了進來。
她步子邁得極小,雙手紋絲不動,好像手裡捧着的就是全世界一樣,小心到了極點。
“好,娘,孩兒正好餓了。”
凌風雙手接過,一口一口地吃了起來。
不過尋尋常常的蛋羹,可凌風卻吃得很仔細,很小心,好像要從中,吃出什麼已經漸漸淡忘的味道一般。
在那過去的歲月裡,他不知道多少次,懷念着孃親親手烹製的蛋羹滋味,偏偏又拒絕,再吃任何其他人所做的蛋羹,哪怕是花解語素手所做的羹湯,也是一般。
凌風不想,扭曲了記憶當中的滋味。
“好好吃,好好吃~”
醜娘看凌風吃得酣暢,一張醜臉笑成一朵花兒,伸出手在凌風的臉上摩挲着,尤其是還帶着青紫的地方,更是放輕了手腳,心疼得都要哆嗦了起來。
“娘,孩兒沒事,很快就會好的。”
凌風微微一笑,吃完了將海碗放了下來,微笑着說道。
說話的同時,凌風小心地捉住醜孃的手,感受着其上的粗糙,看着那一個個粗活帶來的裂口,心中又是一疼。
“還說。”醜娘反握住他的手,心疼地道:“上次你也這麼說,再上次也是,你都連續三次剛養好傷,就又被打成這樣了……”
醜娘下面的話凌風沒有聽在耳中,腦海中迴盪的盡是那:“連續三次……連續三次……”
“這麼說……現在是……”
凌風心中一緊,只覺得一股涼風,從尾椎骨處冒了起來,直達頭頂,彷彿被飢餓的野獸盯着一般。
凌風少年時,連續三次剛養好傷,就重新被打傷,只有一次。
確切的說,是連續四次,第四次,就是氣海被破,纏綿一生不得解脫的重傷!
凌風沉默了一下,略微低頭,藉着額前亂髮和這個動作,稍稍遮擋了眼中精光,低聲問道:“娘,大兄呢?”
“我沒記錯的話,如果真的是這一次,那麼大兄應該很快就會打回了一隻野豬,讓我氣血旺盛了不少,傷勢好得更快。”
凌風默默地想着,等着醜孃的回答。
“大力啊,他說上山去看看陷阱去了,說是搞不好能弄個大傢伙,給阿醜補補身子。”醜娘帶着幾分擔憂,“只是這麼晚了,大力這孩子怎麼還不回來啊,別不是在山上出了什麼事情吧?”
“不會的,娘你放心,大兄那麼強壯,就算是遇到了什麼野獸,應該也能脫身的。”凌風神秘地一笑,接着道:“興許,是真的逮到了什麼大傢伙,大兄扛着它,走得也就慢了。”
“阿醜說的是。”
醜娘立刻就放心了。從來都是如此,凌風這個兒子在她的心中就是天,從小就聰明有主見,他說的話,一定是正確的。
凌風與醜娘口中的“大兄”、“大力”,並不是醜孃的親身兒子,而是在凌風十歲那年,他們母親相依爲命,遠道而來此地的路上,所救的一個孤兒——牛大力!
牛大力爲人憨厚到傻的地步,唯獨蠻力驚人,又知恩圖報,於是就拜了醜娘爲母,成了凌風的大兄。
“砰~砰~砰~”
母子正說話間,沉重的腳步聲,從屋外傳來。
“娘,娘,快出來看~”
一個悶聲悶氣的聲音,帶着興奮傳了進來:“阿醜有豬肉吃了。”
“豬肉!”
凌風霍地一下站了起來。
“果然!”
“是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