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集市,各種叫賣,紅塵滾滾,鮮活靈現。
街市的一角,圍攏着數十名孩兒,在最外圍,還有不少年輕男女踮着腳尖,隔着那些孩子們向着裡面看去。
與其他地方講價聲,爭吵聲此起彼伏相比,這裡就顯得格外的安靜。
時不時地,就有一兩聲壓抑不住地驚呼聲音,從那些孩童,青年的口中傳了出來,旋即就被聲音的主人緊緊地捂住了嘴巴憋了回去,好像生怕打擾到了什麼似的。
在這些人的最中間,凌風以穩定的雙手,捏出了一個前所未見的糖人兒。
那是一座古樸蒼涼味道深重的石碑,石碑下有無數的小人在攀附而上,最頂端有一個男子橫劍在胸,仰天長嘯,不知爲何而悲憤……
看着這個糖人兒,周圍人的心神不由得就爲之吸引,好像能感受到那個長嘯者內心的淒涼。
將糖人兒捏好後,凌風將其插了起來,隨後以銅勺子撈起糖稀,在銅盤上勾勒出了一幅幅的景象。
頓時,周圍人的心神高度集中,看着一幅幅景象勾勒出來,在風中凝固成圖畫,描繪了一個又一個的背景,一個又一個的人物……
好半晌,當凌風微笑着停下手上的動作的時候,周遭人皆是發出了滿足的聲音。
在那些圍觀者的感覺裡面,他們不是在看捏糖人兒,而是在聽一個無聲的傳奇故事,那種代入了主角,從平凡化身爲傳奇的快感讓他們無法自拔。
自從凌風出現在這個位置,開始捏糖人兒開始,這條街市上其他同行們無不絕跡,太打擊人了。
一兩個月的時間過去了,凌風一直是這條街上唯一的賣糖人的,生意一日好過一日。
與周圍人的滿足不同,在放下糖人兒的同時,凌風忍不住在心中嘆息了一聲。
“衆生……衆生……衆生……”
“我這算是看到了,還是沒有看到?”
“若說沒有看到,芸芸衆生,悲歡離合,依次上演,這些日子來,我看得多了,歡喜,憤怒,悲哀,憐憫……都有所感。”
“若說看到了,可我又爲什麼覺得到頭來還是空,沒有找的我需要的那一個……”
凌風心中迷茫着,信手繼續捏着糖人兒。
這回捏的糖人兒就沒有那麼複雜了,不過是一些雞鴨牛馬,佛像羅漢,以及一些傳統的如馬上封侯,天女奔月等等,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凌風沒有融入感情,沉浸心靈在其中,動作也就不覺間加快了,轉眼間,那草垛子上就插滿了糖人兒,彷彿是一樹繁花,散發着甜甜的香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捏糖人的材料消耗得差不多了,凌風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以糖稀於銅盤子上澆出各種的糖花來。
手腕轉動,輕靈無比,細細的糖絲盤着繞着,漸漸成了展翅的雄鷹,低飛的蝴蝶,頑皮的猴子,搗亂的老鼠……
成型之後,趁熱隨手粘上一根細細的竹籤,等涼了硬了,將竹籤子一提,就是小孩子們最喜歡的糖花了。
好不容易求得父母買上一個後,小孩子們無不是歡呼雀躍又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還沒把玩看夠就弄得碎了。
等凌風心神不屬地停手後,那些這段日子裡來經常來圍觀,早就明白凌風習慣的者,也就知道今天的糖人兒就這些了,無比蜂擁而上開始搶購。
那最高價,寄託凝聚了凌風心神的古碑戰神糖人兒很快就被買走,隨後種種無論是糖人還是糖花,幾乎都沒有能停留多久。
一炷香功夫上下,這些東西就差不多被搶購一空了。
“哎~”
“又是一日!”
凌風暗歎一聲,看着散去的人羣,心中若有所感,隨意以剩下的不多的糖稀,信手捏了起來。
在捏這個糖人兒的時候,他並沒有多想,只是任憑着雙手順着思緒的橫飛而動,等他回過神來再看,卻發現他捏出了一個從來沒有做過的糖人兒。
那是兩個人,手拉着手,微微側着頭,若在談笑。
這緊緊地牽着手不分開的糖人兒,分別是一男一女,連衣服的褶皺,每一個細節小動作,都在表露着濃濃的情意與永遠不分別的心意。
這兩人糖人兒若說還有什麼缺陷,那便是他們的眉目,上面朦朧一片,看上去突兀而怪異。
這是凌風醒過來得早,否則再信馬由繮下去,那個男人的面目肯定是他自己模樣,至於女人嘛……
凌風失笑,心中道:“會是花解語?厲媚兒?還是婉兒?”
一時間,他也不知道是慶幸呢,還是遺憾呢,這個女糖人的真正面目,怕是要永遠成謎了。
“有些事情,還是讓它成謎吧。”
凌風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加上今天所捏的古碑戰神糖人,他不覺間就想起了那個前世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陪着他走過最痛苦歲月,最幸福時光,最後時間的女人……
“花解語,我的解語花,你……快要出現了吧……”
凌風不自覺地以一隻手,捂在胸膛上,能真切地感受到胸腔中心臟在劇烈地搏動着,似要從裡面蹦出來一般。
喧鬧的街市,漸西的斜陽,四周川流不息的人羣……一切的一切,彷彿都變成了黑白顏色,快進狀態,與時間一樣,在凌風的感知中有了不同的流速。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凌風長出了一口氣,將手從心口處放下時候,才發現晚照如火,燒透了半邊天,也燃燒在人流稀少得黃昏街市。
“又是一天……”
凌風搖頭,失笑,在看到一直持在手中的,沒有面目的糖人兒。
“罷了!”
“你們,到底不是我們。”
他隨手在糖人兒的臉上劃過,寥寥幾筆,一男一女兩個面容浮現了出來。
凌風本就是信手而爲,糖人兒的面容取的也是當初他準備買下這個糖人兒攤位時候,看到那一對雛妓與無賴少年的模樣,只是因爲造型氣質的緣故,讓他們顯得更成熟一些,給配得上早先捏出的身體罷了。
完成後,凌風瞥了一眼,搖了搖頭。
這對牽手不分離的糖人兒本是他心神不屬時候捏出來的,下意識地就按照了他自己,還有或是花解語,或是婉兒等人的身形、氣質來塑造。
這樣一來,搭配上來的兩張臉,即便是再怎麼成熟化,神韻上總是不對。
不過隨手捏着玩的,凌風也沒有在意,隨便地插在了草垛上,轉身準備收拾攤位離開了。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從街的另外一邊,傳入了他的耳中。
“大寶,你看,你看,糖人還沒有收攤啊。”
那是一個少女,驚喜的聲音。
“我就說了嘛。”
緊接着是一個痞聲痞氣的少年聲音,“小蓮你就是着急,怎麼着吧,老天知道我大寶今天要帶你來買糖人,就肯定不會讓人那麼早收攤的,現在相信我了吧,我都說最近很旺的了。”
那個叫小蓮的女孩柔聲細語地說道:“嗯嗯,大寶你很厲害的,我一直這麼覺得。”
說話間,兩人加快了腳步,來到了攤位前。
大寶少年瞥了一眼攤位上,瞥了瞥嘴巴說道:“只剩下這麼一個了啊,
沒有猴子封侯,沒有五子登科,好無聊啊。”
“啊~”
少女驚喜無比地叫出聲來:“大寶你看,它跟我們好像啊。”
小蓮把牽手不分離的糖人兒小心地拿了起來,高興地在大寶面前展示着。
“咦?還真是有點啊。”大寶也吃了一驚,不過旋即摸着下巴說道:“不過比我老多了,也沒我這麼帥。”
“嗯。”
小蓮很認真地點着頭,道:“大寶你是比較好看一些。”
凌風在笑,一直在笑,爲了這對小男女所說的話,也爲了這個機緣巧合。
這對大寶與小蓮的男女,正是當日他買糖人兒攤位時候,看到的那對雛妓和無賴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