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這是不知道多少武者,齊齊倒抽了一口涼氣的聲音。
“啊~”
這是失神之下,衆人驚呼而出。
剛剛那一剎那,在凌風與雲中子反向彈出的瞬間,發生的那一幕,簡直讓衆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們看到了什麼?
他們看到了凌風踉蹌了一下,旋即穩穩落地,他的肩膀上,還掛着半截的幽冥神爪。
這件寄託了雲中子無數希望的神兵,竟然半截掛在凌風的肩膀上,半截破碎成碎片,漫天灑落。
他們看到了雲中子被凌風一掌轟在丹田處,砸入了花房廢墟里面。
原本就飽經摧殘的花房頓時轟然倒塌下了,將雲中子掩埋其中。
“嘭~”
就在衆人震撼不已的時候,花房廢墟炸開,一個身影,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避開了飛濺開來的碎片,凌風,以及其餘所有的人,齊齊將目光凝到了那個身影上。
衆人之中,不乏有希望雲中子還能翻盤的,還有手段的,畢竟這一戰峰迴路轉不是第一次了,凌風可以,雲中子未必就不行。
他真的不行!
在真切地看到了雲中子現在的模樣後,沒有人還會抱着那樣不切實際的希望。
此時的雲中子,一手捂在丹田處,鮮血汩汩而出,透過了指縫,染紅了整個下半身。
他的臉上,更是蒼白沒有半點血色,嘴脣不住地顫動着,似在說着什麼,剩下一隻手舉起來,遙遙指着凌風,不住地顫抖着。
一步,兩步,三步……
雲中子一步步地走向了凌風,地面上流淌着的鮮血都匯成了溪流,讓人懷疑雲中子一身的鮮血是不是都流得幹了;讓人懷疑,他怎麼還不倒下,還不死去。
唯獨沒有人懷疑,雲中子還可能會有一戰之力。
這樣多的鮮血流出,可見他丹田處受創之重,可以說完全是變成了一攤爛泥了。
如此情況下,別說出手了,就是一個三歲小兒,用一根手指頭,怕是都能將這個不可一世的鶴仙人云中子戳倒到地。
隔得遠的武者們,實在是聽不到雲中子顫抖着的嘴脣,到底在說些什麼。
凌風也聽不到,不過以他的距離,可以清楚地看到雲中子的口型,他是在說:爲~什~麼~
“爲什麼?”
凌風哂然一笑,他心中有數,雲中子是想問,凌風是怎麼會知道幽冥神爪會斷,怎麼知道那一擊傷不了他,反而藉着這個機會奠定了勝局。
此時此刻,如風中燭火一般,隨時可能熄滅了生命之光的雲中子,頭腦倒是前所未有的清醒,這時候的他,再不會以爲剛剛凌風的一擊,是在垂死掙扎。
“爲什麼?!”
凌風的視線略略上移,落到了雲中子的頭頂上空,恍惚間,似還能看到片刻之前,運轉神通:尋龍時候的景象。
我們把時間往回倒上一些,就能明白,在那一瞬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個時候,雲中子憑藉着絕世輕功,硬是在空中凝住,錯開了輕功遠不如他的凌風半個身位。
正是那個時候,凌風心中忽有所感,藉着擡頭之勢,施展出了神通:尋龍來。
這一施展,完全沒有想象到的一幕,躍入了他的眼中。
在抽出了幽冥神爪的一瞬間,雲中子的氣運一瀉到底,恍若是在虛空中多出了一個黑洞,將雲中子的氣運吸收得乾乾淨淨,反哺出來,化作了暴風雨前的鉛雲。
黑雲壓城城欲摧!
那個瞬間的雲中子,黑雲罩頂!
當時情況緊迫,凌風並沒有想太多,只是本能地,條件反射地將其與幽冥神爪聯繫在一起。
畢竟,此前雲中子的氣運如被人蔘釣着,是因爲幽冥神爪;此刻,雲中子也是在抽出了幽冥神爪後,氣運見底的。
最大的可能,就是與幽冥神爪有關。
凌風沒有再思下去,沒有去想到底幽冥神爪爲什麼會對雲中子的氣運產生那麼大的影響,只是條件反射地,完全是本能地,捉住、運用了這一點。
於是,就有了那看似垂死掙扎的一擊。
於是,就有了現在的結果。
此刻,塵埃落定,面對着身子不住顫抖,卻還強撐着不肯倒下,只想着要一個答案的雲中子,凌風心念一動,便將一切想了個通透。
“原來如此。”
凌風看着顫顫巍巍,隨時可能倒下的雲中子,眼中露出了一抹憐憫之色。
他終於想明白是爲什麼了。
之前,在凌風踏下通天階梯,施展神通尋龍對雲中子的時候,雲中子的氣運好像在走鋼絲,自是鬼匠師未至,幽冥神爪的希望留存,於是便使得他的氣運維持在一定的水準上,不升也不降。
後來,在凌風出關,要挑戰雲中子之前,在逍遙林中的那一次望氣,雲中子已經是黑氣壓頂,甚至籠罩了整個仙人府。
那個時候,也正是幽冥神爪煉成的第二天。
幽冥神爪的練成,反而讓雲中子的氣運大衰,顯然這件他寄託了無限希望的神兵大有問題。
這件大有問題的神兵,被雲中子在生死一線的關頭拿出來使用,他的氣運還不瞬間傾瀉一空?
這是自尋死路啊!
凌風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卻到底沒有說出口來。
此刻的雲中子,看上去着實是悲慘到了極致,凌風也不介意在他臨死之前,滿足他這點願望。
問題是,這要從何說起呢?
凌風正自猶豫間,眼看着雲中子眼中生命之光在不住地暗淡下來,生命的火花隨時可能熄滅,正在這時候,一個蒼老着,帶着悲憤,充斥着快意的聲音,從人羣中響起。
“想知道爲什麼?”
“不用問那個小子,來問老夫吧!”
“老夫來告訴你!”
凌風吃了一驚,循聲望去。
只見得,人羣中一個佝僂着身形,渾身黑袍籠罩,一縷露出的蒼白頭髮上夾雜着灰塵的老者,排衆而出。
看着這個老者顫顫巍巍,走路都是步履維艱的模樣,任是誰也無法將此前那個中氣十足,滿是情緒的聲音,與其聯繫在一起。
老者一走出來,目光落到他身上的人,心中皆是一驚。
一爲老者的打扮,他全身上下的都籠罩在黑袍當中,包括面龐,包括手腳,無一絲曝露在他人眼中;
一爲老者身上的氣息。
那是何等的陰冷,何等的晦暗,讓人心生絕望,想要徹底結束自己生命一般的黑暗氣息。
“是……是你……”
雲中子在聽到這老者聲音的時候,整個身子都僵住了,緩緩地回過身來,面對那個老者。
同時,距離他最近的凌風,親眼看到在看到這個老者的一瞬間,雲中子的眼睛亮了,回光反照一樣,他的聲音也隨之洪亮了起來,至少可以爲衆人所聽聞到了:
“鬼匠師……是你,是你動的手腳!”
雲中子的聲音是何等的淒厲,聽在衆人耳中,簡直堪比那個老者身上的陰冷氣息。
“鬼匠師?!”
數聲驚呼傳來,是來觀戰的,以大匠師聶人鳳爲首的武院匠師一系。
只見得他們一個個滿臉驚駭之色地望向鬼匠師,彷彿不認得這個同行了一般。
凌風在聽到這片語隻辭後,也明白了過來。
原來,幽冥神爪之所以出現這樣的問題,便是這鍛造者鬼匠師暗中下的手腳。
天知道這鬼匠師與雲中子有着怎樣的仇恨,竟是將幽冥神爪這樣寄託了雲中子無限希望的神兵鍛造成了樣子貨。
在先天級別的戰鬥中,幽冥神爪自然就只能落到眼前這個結局。
凌風默默地伸手,將幽冥神爪的半截從肩膀上取了下來,於手中把玩着。
以他的目力,清晰地看到此刻幽冥神爪僅存的這一部分,也一樣遍佈了各種裂縫,剛剛若不是他一擊將雲中子打飛了出去,這剩下的半截幽冥神爪不用說,也會在他的肩膀上破碎成無數的碎片。
“如此神兵?”
凌風搖着頭,將半截幽冥神爪扔到了地上,“啪”的一聲,碎成了數塊。
“如此神技!”
凌風再擡頭,望向那個風燭殘年的鬼匠師,心中不無欽佩之意。
鍛造出一件樣子貨並不難,難在平日裡,不夠激烈的打鬥中,這件樣子貨都要表現得強大無比,只有在最激烈,生死一線的先天一戰中,纔會露出本來面目。
這,就難上加難了,至少比鍛造出真正的神兵要難得多。
如此技藝,神乎其神。
若非如此,鬼匠師又如何能用幽冥神爪,將雲中子徹底地推入地獄。
凌風能想明白這一點,身爲大匠師的聶人鳳自然更是心中有數。他望着鬼匠師,嘆息出聲:“鬼老,還是讓你做到了。”
“幽黯靈材的鍛造,天下之大,無出你之右者。”
聽到聶人鳳的聲音,鬼匠師自從現身之後,第一次將目光從雲中子的身上移開,落到了旁人的身上,他語涵悲憤地說道:“不,我錯了,你們纔是對的。”
話音剛落,他刷地一下,去將罩體的黑袍掀開。
“啊~”
一時間,不知道多少個失聲驚呼,在人羣中響起。
即便是心志堅定如凌風,也不禁爲之瞳孔驟縮,很是失神了一下。
這是何等恐怖的身軀了。
鬼匠師佝僂的身軀上,無論是頭臉,還是手背,乃至於身軀,無論是哪一個地方,都長滿了黴斑,看上去就好像是在最陰冷的地下,所長出來的那種菌類一樣。
凌風簡直無法想象,身體都變成這樣,被侵蝕成了如此模樣,鬼匠師竟然還能活着。
“你……你的身體……”
聶人鳳顯然也沒有想到,昔日的鬼匠師,竟然變成了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哈哈哈~~~哈哈~~沒想到吧?我也沒想到。”
鬼匠師瘋狂地大笑出聲:“我一生研究幽黯靈材,矢志不渝,即便是被你們排斥,被咒之爲鬼,也沒有想過放棄。”
“我爲了煉製幽黯神兵,不知道以多少人爲血祭,不知道以酷刑折磨過多少人,就爲逼出其怨,融入神兵當中。”
“落到如此模樣,也算是當有此報,算不了什麼。”
“只是……”鬼匠師的目光,重新落到了雲中子的身上,“我恨,我恨這個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