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
凌風停了下來,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讓他產生危機感覺,讓他動作本能趨避的,不是什麼強者,若只是對面牆壁上的一抹影子罷了。
“不愧是荒神演武。”
凌風平靜下來,愈發地感興趣起來。
事實上,那影子一閃而過,飛泠沒有反應,凌風反應劇烈,不是因爲飛泠熟悉而凌風對其陌生的緣故,是因爲雙方的境界不同。
正因爲凌風在武道上的境界,遠遠超過了飛泠,真元不存,境界猶在,這才能感覺影子一動那一瞬間,蘊含的無限恐怖力量。
此刻,荒神窟中的雷霆之力或許積蓄得還不足夠,洞壁上的影子依然若隱若現,不夠清晰。
凌風暫時移開了目光,打量起了荒神窟中景象。
這裡,已經是洞穴的最深處了。
正對面,是一面平滑如鏡的牆壁,呈現出一種紫金般的深邃顏色,似是積蓄了無盡的雷電之力而形諸於外。
在鏡壁之前,有一柱柱木樁,孤單,安靜地立在那裡。
看到這些木樁,凌風的心頓時就是一沉,耳中聽得風迴盪在洞窟中,如同聽聞到了哭聲。
想到飛泠所講述的遭遇,以凌風的鐵石心腸,見慣了世事,也不禁生出了唏噓之感,緩步向前。
正如他之前所猜測的一樣,這處荒神窟在多年前不知道因爲什麼緣故,被掩埋在了山體中,是由於這次暴雨山體滑坡這才顯露出來的。
這些木樁上,依然保持着原本模樣。
木樁上,在靠近上端的地方有銅錮存在,上面掛着一個頭骨。
木樁下,水蛇粗細的麻繩散落一地,同樣散落一地的還有明顯屬於人的骸骨。
木樁一字排開,骸骨也一字排開,在明暗不定的光線下,若非凌風和飛泠都是武者,見過了血腥,怕是都會忍不住嘔出來。
凌風搖頭,礙於飛泠在面前,沒有說出什麼難聽話來。
在他看來,原始界先人這般做法,顯然是殘酷到極點,凌風只是看着這些木樁,看着是陰影的明暗,腦子裡幾乎就能幻想當年那些罪人之子們,是怎麼在此徹夜哀嚎,爲寂寞與孤單逼迫得瘋狂。
從木樁上殘存的痕跡上來看,他們當是被銅錮緊緊地錮住脖子,使其不能轉頭,再以麻繩束縛全身使其不能動彈,日日夜夜,只能盤着雷聲大作,如此,方能從牆壁上的陰影裡,得到排遣。
凌風沉默,飛泠也是沉默,唯一外面雷聲愈響,迴盪在荒神窟中,轟然而震。
對面鏡壁上,陰影開始清晰,舉手投足,隱含着某種玄奧在其中,頓時吸引住了凌風的注意力。
凌風何等人物,一整個世界的末世都親身經歷並戰鬥在最後一刻,心志堅定如磐石一般,沉浸在鏡壁上荒神演武,其餘的一切,頓時淡去了。
飛泠則做不到這一點。
明知道鏡壁上是難得的機緣,飛泠還是無法集中心神,最後無奈之下,只得以簡易的工具,開始清理木樁、枯骨、繩索。
凌風如木雕泥塑一般,凝立不動對鏡牆;
飛泠回來清理,荒神窟中頓時變得乾淨了起來。
等飛泠清理完雜物,安葬好骸骨,心裡面輕鬆下來的時候,大半夜都已經過去了。
整個過程中,凌風紋絲不動,連眼皮都不曾眨上一下。
從第一個荒神演武的動作躍入眼簾後,由於心神高度集中,配合着呼吸天地秘法,凌風不自覺地就進入了類似之境般的奇特心境當中,渾然不知外物。
飛泠孤零零地坐在角落,看看凌風,看看鏡壁,失去了所有親人的痛苦,又一點一點地從心底深處泛出,如蛇蟲般啃噬着她的心。
她卻不敢發出任何聲音,生怕打擾到了凌風的感悟。
事實上,飛泠現在就是縱聲大哭,凌風也會聽之不聞,不,他壓根就不會聽見。
整個世界都彷彿黑白,凌風明明站立着不動,在心湖的世界裡,他卻是在不住地演練着,不住地行走着,鏡壁上的一個個動作,在他的手上重現。
一開始,鏡壁上出現的只是最普通的拳腳動作,刀槍斧鉞諸般兵刃,不過是如何發揮出其特性的粗淺東西。
隨着荒神演武陰影越來越多,動作越來越複雜,漸漸地,又產生了新的變化。
凌風的身子,突然間顫動了一下。
同一時間,鏡壁上出現一個陰影,一拳轟出。
再普通不過的動作了,然而這一拳出,卻讓凌風心中生出了無法言述的熟悉感覺。
“武神,風狂!”
“這一拳,有武神風狂的味道!”
凌風可忘不了武神風狂與他的約定,有前世的經歷,他更不會小看這個事實上的迷神天第一強者實力,那是他從未企及過的強大。
這種強大,卻在荒神演武中,露出了一絲,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絲,都足以讓凌風將其看重百倍。
凌風死死地盯着鏡壁,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漸漸地,恍然大悟的神色在他臉上浮現出來。
“本源之力,原來這就是本源之力!”
“自身的全部力量,以最符合拳、腳、刀、劍……各種方式迸發出來,然後引動天地共鳴,以一點之力,撬動百倍,千倍,萬倍之力,這就是本源之力!”
“原始界的本源未曾凝固,故而本源武學,無敵於天下,修煉到極點,舉手投足,皆是天地偉力,何人可擋?!”
凌風不由自主地動了,在荒神窟中轉着圈子,片刻間踏遍了每一寸的土地。
“我懂了!”
他豁然止步,眼中神光暴漲,虛室生白一般,“若是能在原始界中徹悟本源之力,固然回到了迷神天后,無法如原始界中調動如此龐大的世界本源力量,然而依然能與天地共鳴,借天地之勢!”
“以天地之勢碾壓,又是何其的恐怖?!”
凌風想到激動處,完全忘卻了飛泠的存在,忘卻了他現在在何處,抽出了人皇劍,全部精氣神貫注其上。
在那一瞬間,飛泠周身一顫,整個人瑟縮了一下,不是寒冷,而是感覺到了危險,無邊的危險。
凌風不知道什麼時候閉上了眼睛,荒神演武過程中一遍遍在鏡壁上閃過的陰影,這會兒又一遍遍地在他的腦海中浮現,在他的眼前閃現。
去蕪存菁下,那些陰影越來越少,越來越少,最終只有一個雙手轟出的景象,定格在他的腦海裡。
霎時間,凌風睜開了雙眼,挺劍,一刺!
出劍的一瞬間,凌風的全身上下都在顫動,唯獨握劍的手,遞出的人皇劍不動,全身力量絲毫不差地傳遞到了劍上。
“嗤!”
一劍出,無數的氣流憑空浮現,纏繞在人皇劍上,彷彿連空氣都爲之撕裂,無形的劍氣迸射出來,轟擊在對面牆壁上,頓時碎石飛濺,如雨而下。
“這是……”
飛泠大驚,從地上蹦了起來,不敢置信地看着凌風。
“劍之本源?!”
“不,不可能?!”
飛泠驚叫出聲,蹙着眉頭,冥思苦想,將凌風出劍一剎那的景象千百遍地在腦海中回放過後,語氣終於確定了下來,“不,這不是劍之本源。”
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在說出這個結論的時候,飛泠難掩惋惜之情。
凌風倒是灑脫,隨手將人皇劍歸鞘,道:“不錯,這不是劍之本源,這是本源一劍。”
“這一劍,是我藉助我對劍的理解,藉助這次觀摩荒神演武得到感悟,兩相結合,在出劍的時候,通過共鳴借得本源之力。”
“這力量,只是借,而不是舉手投足,本源相隨,自然算不上是‘劍之本源。’。”
凌風再清楚不過,他這一劍,換個說法,就是在欺騙這個世界的本源,獲得的力量加持。
他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太多的惋惜,更多的是滿意,又多掌握了一種力量,一種感悟,一種方向的滿意。
飛泠久久地看着他,眼中有奇光在閃過,良久後,很認真地說道:“現在我相信你了,你或許真的能完成那從來沒有人完成的事情,得到屬於你的劍之本源。”
凌風傲然一笑,道:“對此,我深信不疑。”
此刻,對面鏡壁上陰影淡去,外面不再傳來隆隆雷聲,荒神窟中,顯得分外的寂寞。
凌風目的既已達成,自然不想在這樣的地方久待,與飛泠一起踏出了荒神窟。
來到外面,他們才發現暴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天地間洋溢着雨後新鮮的泥土氣息,溼潤的空氣撲在臉上,潤潤的舒適無比。
在天邊,有一道彩虹跨越,一邊沒入林中,一邊搭在遠方。
飛泠站在荒神窟口,伸手一指天邊虹橋落下的地方,幽幽地道:“那邊就是大草原,上面有我們人族的黑鐵、青銅、白銀、黃金部落,也就是我們要去的地方。”
凌風沒有去問她怎麼分辨部落,那些只要踏足了傳說中的大草原,自然知道。
此刻,凌風心中想的是:“黃裳、安唐、嚴晴語……,你們會在那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