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了！”
“儀式耽擱了太長時間，他們追上了。”
巫老的聲音虛弱無比，好像隨時可能嚥氣一般，動作卻半點不慢，一把推開攙扶住他的強大風，不斷地從懷中掏出各種看着讓人毛骨悚然的蛇蟲鼠蟻一類毒物塞入嘴裡。
他說那句話的時候，似有意，若無意地看了凌風一眼。
“老而不死，謂之賊也，古人誠不欺我啊！”
凌風暗歎一聲，巫老的心思又哪裡瞞得過他去。
巫老那句話，那個眼神，分明是說他們之所以會被鵬王部追上，責任是在凌風的身上。
他說這番話倒不是挑撥什麼，慌亂中強牛部落族人會注意到這句話的沒有幾個，這話就是說給凌風聽的。
赤果果的陽謀！
爲的就是讓凌風心中有愧，回頭照看好強牛部落。
“嗯？！”
“不對……”
凌風回過味來，發現不對勁的地方，面露駭然之色，“他這是想要……”
他豁然回頭，目光如電地落在巫老的身上，卻發現這時候的巫老與之前截然不同了。
那種瀕死的虛弱沒有了，巫老原本佝僂的身軀站得筆直，白蒼蒼的頭髮轉黑，還在不住地生長，片刻功夫就垂落到了地上。
巫老臉上、身上，任何裸露在外的皮膚上，無不顯露出了紅潤的光澤，彷彿還老還童了一樣。
“果然！”
凌風心中一沉，愈發地肯定之前猜想。
他皺着眉頭，喝道：“巫老，你想要做什麼？”
遠方，影影綽綽，飛速而來，騎着各種戰獸，着諸般鎧甲的鵬王部落強者咆哮着涌來，若是驚濤駭浪，要一撥淹沒強牛部最後的孤舟。
強大風正在召集族人，做拼死一戰的準備。逃既不能逃，那自然只能拼死血戰了。
他注意到凌風與巫老的對話，心中一動，臉上突然煞白，大喊道：“巫老，他說的不是真的吧？我們跟他們拼了！”
巫老咧開嘴巴一笑，好像完全沒有聽到強大風的話一樣，對凌風道：“老頭子老了，就好像老去的牛羊，遷徙不動了。一個牛羣裡面，牛犢子纔是未來，老頭子這樣的老牛留着也是浪費草料，不如趁着還能動彈，給小牛犢子們多遮着風雨。”
一邊說着，他的身上有一縷縷墨綠色的氣體在冒出來，猶如他一生中吞食的無數毒物，在這一刻都在化氣而出一樣。
這番話落在凌風的心中，他只是覺得有些悲涼，可落在強大風的耳中，卻好像是一刀刀砍在他的心上。
強牛部落族長死了，要是巫老也死在這裡，他強大風，還有整個強牛部落，就再也沒有長輩在了。
強大風扔下集結好，嚴陣以待的部落戰士，大跨步地衝向巫老。
看他的舉動，分明就是要將巫老扔到陣後面去。
幾步踏出，剛剛接近巫老身前三丈處，強大風如一頭撞在了牆上，屁股着地地跌了回去。
“咦？！”
凌風瞳孔驟縮了一下，驚訝地望向渾若無事的巫老。
他旁觀者清，清楚地看到在強大風衝上去的那一瞬間，墨綠色的氣體凝如精鋼，恍若一道牆，生生把強大風攔了回去。
強大風從地上躍起，面露懇求之色，剛要說什麼呢，忽然覺得天更暗了。
類似的感覺，在那一剎那在所有人的心中浮現出來，好似一個陰影，遮蔽了天光。
凌風心中一動，豁然回首望向鵬王部落來處。
數百鵬王部落戰士裂開一條縫，一個高大無比的中年人從中走出。
經行處，鵬王部落戰士無不是扔下手中武器，跪倒在地，五體投地，靠得近的還會蹭上去，親吻着來人的靴子。
但凡這麼做的人後面無不是感激涕零，激動不已，旁邊鵬王部戰士更是露出羨慕不已的神色。
其人在鵬王部落中地位之高，幾如神靈一般。
“鵬王！”
“這一定是鵬王部落當代族長，鵬王！”
凌風深吸了一口氣，神色凝重了起來。
之前路上，他就打聽過不少鵬王部落的情況，更知道在當代鵬王成爲部落族長之前，鵬王部並不沒有比今日的強牛部落強盛多少，不過是一個隨時可能覆滅的小小部落罷了。
類似的部落別說在整個黃金大草原，即便是在這個草原邊緣的地方，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一直到鵬王成爲部落族長，以一己之力引領族人東征西討，覆滅部落數十，吞併、消化，最終成爲了眼前的龐然大物。
或許，在那些黃金部落如獸王部的眼中，今時今日的鵬王部依然是螻蟻一樣的存在，可是在強牛部這樣的存在心中，這已是可以遮蔽了天日的恐怖陰影。
“嘭嘭嘭～～”
鵬王一步步走來的腳步聲，就好像是走在戰鼓上，更似走在所有人的心頭。
“鵬王！”
巫老，強大風神色大變，帶着恨意地喝出聲來。
“巫老，強大風，你們降了吧。”
鵬王的面容依然掩蓋在陰影當中，負手而立站在那裡，山一般的高大，他的聲音低沉，如山谷迴音，聲音響起的同時雙方所有人不自覺地安靜下來，只有他的聲音在天地間迴盪。
“巫老你是部族中的智者，你掌握的手段能讓我們鵬王部更加強大；強大風你是強大的本源武者，加入我們，你可以站到更高的地方，打敗別人的部落，吞併他們的牧場，佔據他們的帳篷，強暴他們的妻女。”
“我鵬王，在此立誓，只要你們強牛部落全心全意地歸降，我們鵬王部會對你們一視同仁，我們一起把鵬王部發展得比當年的獸王部還要強大！”
“到時我們殺回黃金大草原中心，取獸王部而代之，成爲新的黃金部落！”
……
鵬王的聲音悶雷般轟然迴盪，震得所有人耳中作響，心中狂吼，彷彿點燃了什麼似的。
強牛部落這邊衆人神色變幻，露出茫然之色。
鵬王部落戰士無不高舉着武器，振臂高呼着，瘋狂、崇敬，似乎說話的那個人就是他們所有人心目中至高無上的神明。
“鵬王，好一個鵬王！”
凌風心志如鐵，自然不受這鵬王極盡煽動力的話語影響，只是暗贊不已。
“幾句話功夫，削弱了強牛部落死戰之心，展現出自己的崇高志向，這樣的人天生就是所有人目光的中心，天生就能讓人爲之赴死！”
“怪不得短短時間，在他的領導下鵬王部落強盛至此！”
“梟雄一流的人物啊！”
凌風的目光轉了一圈，落到巫老的身上。
強大風固然在部落當中威望甚高，但終究不如這老兒老而彌堅，鵬王這番話想來也當在他的料中了。
果不其然，他看過去的時候，正見得巫老冷笑聲聲，一揮手道：“鵬王，憑多廢話，你是何等心思還瞞得過我嗎？”
“哦？”
鵬王不置可否，淡淡地應了一聲。
天上，一頭頭大鵬從四面八方匯聚過來，從中一個個鵬王部落戰士持着武器一躍而落，剩下的大鵬在空中盤旋着，監視着方圓數裡區域，任何變動任何逃跑，都無法逃不過這些能翱翔九天的扁毛畜生眼睛。
那些從天而降的鵬王部落戰士顯然是部中精銳，一個個虎背熊腰站在那裡，滔天氣勢匯在一起，如烏雲般壓了過來。
強牛部落中一陣騷動，巫老卻全然不受影響，冷冷地道：“鵬王，你這些年來吞併部落數十，那些部落中豈是沒有英雄？他們人在那裡？”
“在場可有？站出來讓老頭子認識認識！”
巫老話說完，冷笑着昂着頭，目光明亮如星辰，在在場的鵬王部落衆人身上掃過。
場中一時沉默，一個站出來的人都沒有。
“哼！”
巫老往地上啐了一口，道：“被你們吞併的人只有一個下場，奴隸，牲畜都不如，部落就是根，沒有根的人還能有什麼好下場！”
“你想要的，只是我們強牛部落的傳承，彌補你們最後一塊短板，我說得可對？”
鵬王還是沒有說話，只是嘆了一口氣，搖着頭，好似很遺憾一般。
強牛部落中人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武器，那片刻動搖隨風而去。
“姜果然是老的辣！”
凌風暗暗點頭。
鵬王好像對強牛部落衆人重新漲起來的士氣並不放在眼中，語氣淡淡地道：“巫老，你又何必如此呢？你非要看他們戰死在這裡，強牛部落血脈徹底斷絕不可嗎？”
“你既如此想，我就如你願又如何？”
“不過多廢幾番手腳而已！”
鵬王的聲音突然高亢起來，如大鵬尖嘯，響徹長空：“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三息之內，不放下武器投降者，下場皆如此人！”
他揹負在身後的手一甩，一個黑乎乎的東西被他扔了出來，在地上滾了幾圈，落到強牛部落衆人面前。
“啊！”
部落中不知道多少人驚呼出聲。
“父親！”
強大風，強朵哭叫出聲，撲向那個黑乎乎的東西。
凌風定睛望去，只見那是一個佔滿了塵土的頭顱，目眥欲裂，死不瞑目，赫然就是強牛部落族長。
“一！”
鵬王冷然出聲。
“二！”
強牛部落衆人悲憤中握緊武器，迴應出來的只有沉默。
“三！”
鵬王手一揮，冷酷無情地吐出一個字來：“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