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府邸。
魏冉落座,宣太后看着這個滿臉不服氣的老弟弟,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發出無奈的嘆息。
“範睢那就是個小人!秦王不懂得察人,反而要對我首先發難,我當年也爲秦國立過赫赫戰功!上次華陽之戰,若不是我浴血在前,白起他能神兵天降?!”
“這小人只會誤國!姐姐,你知道他之前在王上面前說了什麼,他說秦國此時,應當趁着趙國猛攻楚國的空隙,三晉不能首尾相顧及,當直攻韓國,直插中原!這是他的遠交近攻之計,但這是錯的!”
“韓國去年,這纔剛剛獻上了寶劍,表示心悅誠服,咱們這後腳就掀翻了協議,要去露出虎狼辭色,那以後天下列國,誰還敢和秦國結盟?”
“況且魏王新登,其弟信陵君負有威名,不可小覷,範睢卻認爲魏國膽氣已破,不足爲懼,鼓動王上伐韓,試問,師出無名,如何伐之?”
宣太后道:“何以師出無名!去年韓國獻劍,送太阿而隱豐城,分明是想要首鼠兩端,這還不算師出有名嗎!”
魏冉張大了嘴巴,似乎第一次認識自己這老姐。
這什麼狗屁理由,你居然能說得出口,這也太蹩腳了吧!
“你...姐姐,你這也是瘋了嗎!”
魏冉還欲在言,宣太后卻狠狠瞪着他:“範睢慫恿王上攻伐韓國,遠交近攻之策,從大方向來說並無錯漏,你在這裡詆譭範睢,想要讓我去阻攔他,更不讓王上攻韓,你心裡到底爲了什麼你沒有數嗎!”
“陶邑,你心裡不就是還想着你那陶邑嗎!爲了你那破地方,秦王當初受得羞辱還少嗎!爲何秦國現在喜歡撕掉協議,這事情不是從你開始的嗎!”
宣太后罵魏冉的絕招就兩個字,陶邑,甭管魏冉嘰歪什麼,這兩字一出,他立刻就避而不談。
這招百試不爽。
魏冉被一通臭罵,臉色難看之極,果然不談前面的事情,而是狠狠拂袖:“我不談這個,我就說,我爲秦國流過血,我爲秦國中過箭,我爲秦國南征北戰,我爲這秦國立過大功!”
“這大秦的河東之土,起碼有半數是我的功勞!白起,胡傷,何騫!這些人哪一個不是我提拔起來的!”
“他怎敢卸磨殺驢?”
“當年沒有我,嬴壯那條狗還不知道要鬧到什麼地方去!”
“當年沒有我,他怎麼當得上秦王!”
宣太后頓時臉色大變,她抄起自己的太后玉璽,對着魏冉就一把砸了過去!
這一下力量不小,森羅鬼氣瞬間爆發,魏冉被一璽砸在腦門上,只覺得腦袋裡有萬鬼呼嘯,額頭見血,卻是精氣神明驟然紊亂,一個踉蹌跌倒在地上!
“功勞豈能掛在嘴邊!魏冉,你太放肆了!”
魏冉被一通鬼氣鎮殺,頓時威風去了一半,他渾渾噩噩,好不容易在宣太后的怒喝聲中清醒過來,搖搖晃晃站起身來,一摸額,滿手鮮血。
宣太后憤怒無比的指着魏冉:“事到臨頭你還不知收斂,功勞這種東西,王言有便有,王說無便無,是你自己可以給自己評判的嗎!”
“你還搞不清楚,秦王爲何對你第一個動手嗎!”
宣太后恨鐵不成鋼:“魏冉!你也是老臣了,到了這時候,還不懂得‘功高震主’四字嗎!”
魏冉瞪着眼睛,鬍鬚直抖:“我是他舅舅!”
宣太后大呵:“你是他誰也沒用!”
魏冉胸膛起伏不定,卻是憋了半天,只吐出三個字:
“我不服!”
“穰侯又不服什麼了?”
外面的宮門打開,宣太后眉頭頓時一皺,呵斥道:“魏醜夫,你怎麼看顧大門的!”
魏醜夫過來拜見,而邊上那人把他攙起,對宣太后道:“姐姐莫惱,是我讓他開的。”
魏冉看到來者,頓時大喜,同時又怒氣衝衝:“華陽君來的正好!”
“你說這個事情!那範睢敢在王上面前進讒言,前些日子,王上未去武關時,你也看到了,那傢伙仗着一張臭嘴,差點就把我當場氣死在朝堂上!”
“可恨我堂堂君侯,便被他這般小人,碩鼠,一通數落,若非那些傢伙攔着我,當時着實是要一劍把他殺了喂狗!”
華陽君拍拍魏冉:“穰侯莫惱,範睢跳樑小醜而已,何足道哉啊。”
魏冉急促道:“誒呀,這還叫跳樑小醜?他刀都要架在我們脖子上了!”
“虧我還是保王派,還是他二舅公!他居然讓那小人拿我開刀!”
華陽君失笑不已:“穰侯啊,一百多歲,快二百的人了,都是老頭,破了二百大關,你我可就都算是古人了,王上今年也百三有四,都老了,還這麼大火氣做什麼。”
“我這裡有個消息,照你這樣脾氣,還是不和你說,省的你氣死咯。”
魏冉擡頭:“什麼消息?”
華陽君微微笑笑,面向宣太后呈稟:“就在方纔不久,王上宣佈了,明日,要對範睢.....封、侯!”
“什麼!”
魏冉瞪起了眼睛,那一股火氣從腳後跟衝到天靈蓋,差點給他炸的當場飛昇仙界。
“範睢這種碩鼠,也能封侯!豈能讓我與這小賊並列!”
魏冉勃然大怒,當場就要去找嬴稷,但宣太后猛然一拍桌子,嚇得他立刻站了回來。
華陽君依舊是笑,不疾不徐:“穰侯啊,其實你該高興,這一次封侯,範睢不會再對付你了,放心,這絕不是他要老虎開河口,而是他有一個更加棘手的敵人來了。”
魏冉目光動了動,宣太后的神色中滿是疑問。
華陽君道:“穰侯,你與白起將軍前往武勝關伏擊時,可知道,程知遠這個少年人?”
魏冉皺眉:“知道,一個教書先生,據說是縱橫家的,嘴皮子可厲害.....”
他說到這裡,眉頭舒展開了:“後來我還聽說,範睢在武勝關辯論落敗,卻是被這個教書小兒罵的嘔血,着實是解氣!”
說到這裡,魏冉也反應過來了,只覺得胸口中一口惡氣驟去,哈了一聲:“這是好事情啊!”
“哈哈哈哈,範睢那隻耗子,是碰到貓了啊!難怪你一點也不急!”
魏冉稱讚華陽君,但同時又有疑問,言道:“不過封侯又是什麼意思,這程知遠,是王上請來的?”
華陽君失笑:“哪裡啊,王上是後請的,人家本來就是來見見法家,想來,也是商討商討學術之類,但如今麼,他已入局中,身不由己咯。”
“範睢那種人,一飯之恩必償,睚眥之怨必報,但這隻耗子,未必鬥得過那隻姓程的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