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五章 仲尼

bookmark

樹葉與桃花落在地上,枯朽的老人跪坐在鋪着乾草的泥土上。

龍素的雙目黯淡,她的口中在念誦一部史書,她在念給這個老人聽。

那是《春秋》。

她身前的這個老人是她一輩子追求的目標,但此時此刻,她卻絲毫高興不起來,甚至顯得有些渾噩。

老人的邊上,同樣跪坐着一個年輕人,但說是年輕人,事實上也只是看上去如此,他的鬢角已經有些許微不可查的斑白。

“……當初,鄭莊公準備任命高渠彌做卿,昭公討厭他,堅決勸阻,莊公不聽從。昭公即位後,高渠彌畏懼昭公會殺掉自己,就在十月二十二日,殺死昭公而立公子亹……”

這是魯桓公十七年的事情。

自下而弒殺君主,這在任何一個時代,且不論是過去還是未來,都是屬於無禮無德,且有罪的事情。

這種行爲,甚至連小人都算不上了,即使他很有能力,但也不會再有人敢真正親近他了。

但龍素知道,凡是牽扯到鄭莊公的人,都不是記載中所寫的這麼簡單。

《春秋》很長,龍素又背了一部分,她終究停下,詢問了一句。

還要背嗎?

或者說,背誦春秋的意義在哪裡呢?

“千年之後的人,會覺得有意思,但這個千年內的人,會覺得很沒有意思。”

“就像現在的你一樣。”

枯朽的老人胸膛微微起伏,過去的很多事情,現在想來,都已經十分模糊了。

禮是什麼時候不見的呢?

原來春秋時候,早已經這樣了,但是老人卻有些記混了,因爲春秋時候,不是還有很多國家,尊奉着禮的嗎?

各種出格的事情,都是鄭國的問題,僭越也好,崩禮也好……

“你覺得春秋,只是一部史書嗎?”

枯朽老人詢問龍素:“你的不明白,不解,可以從春秋之中,找到答案。”

龍素用力的搖了搖頭。

枯朽老人慈祥的笑了笑。

“來,桓公十七年時,高彌渠殺了鄭昭公……”

“你問曾參,問子思,問那些儒家的先生,先問他們,爲什麼總用約束君子的道理去約束其他人,這是不合理的……就像是告子與孟軻二人對話,對於柳與杯,把柳樹製成了杯子,是對柳樹的仁義,還是不仁呢?”

“高彌渠,用自己的心思,去揣測鄭昭公的心思,得出了可怕的結論,他覺得昭公要殺他,於是他先下手殺了昭公,可昭公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真正的君子,首先不會以己度人。”

枯朽老人:“可如今儒家的大先生們,卻都喜歡以己度人,這是不應該的。”

“曾子尊敬的禮,其實和他自己的禮,又有不同,我不是在說他不忠誠,而是他也和你一樣,心裡有道過不去的小路。”

“齊襄公狩獵時,公子彭生化爲野豬自黃泉回來,襄公以箭射豬,豬人立而起,襄公自車上摔下來,傷了腿腳,還丟了鞋子,回去讓他的僕從費,去幫他找,費沒有找到,襄公就用鞭子抽他,抽的皮開肉綻。”

“費離開時,遇到叛賊,叛賊把他捆綁,費說,我不會反抗你們,然後讓他們看血肉模糊的後背,於是叛賊們信任他,答應了他的先行請求,但是費回宮之後,立刻把襄公藏起來,召集人手出去與叛賊搏鬥,最後被活活砍死。”

“這是忠君,自古以來,許多……那些讀過禮義的人,他們身居高位,卻總時做出一些昏聵膽小的事情,甚至不如一個僕人。”

“所以,君子在野,小人在位。”

“他們看不起下面的人,但往往又不如他們有仁義,我遊說列國,走了許多年,四問窮天,可唯獨這個,我依舊找不到答案。”

“但後來,我懂了……所謂的仁義道德,其實是人心中唯有的,也是萬物都有的憐憫。”

“但是這個情感,它往往沉睡,不到最後的時候,不能醒來。”

“爲仁由己,我欲仁,斯仁至矣。”

龍素困惑:“所以曾子是錯的,他說他已經是天下的君子。”

枯朽老人笑:“不,他沒錯,他只是還沒走到下一步。”

“先做自己的君子,再做天下的君子,最後,再回頭審視自己,做回自己,這時候,你已經是君子本身,就不必再做了。”

“每日三省吾身,你看到的,是什麼?”

“仁啊,一個人去愛另外一個人,纔是仁;義啊,是兩隻手臂,一個人,不算義的。”

龍素動容,而枯朽老人又慈祥的笑,對她道:“君子堅持的道,很難被人改變,仁義,不是掛在嘴上的東西,禮,也是一樣。”

“周公想要的,是天下人都有德,但我年輕時,卻拘泥於表面的禮儀而不能見到那簡單的真意。”

“他想看到天下爲公的世界,那是怎樣的時代?與三代又如何呢?”

龍素察覺到了什麼,而枯朽老人的聲音,把龍素拉去了她很小很小的時候。

那時候,儒家的簡犢上,有刻着一些字。

那是最早的理想啊。

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

這,纔是儒家的道,禮,不過是實現道的手段而已。

腳步聲從遠處行近,龍素豁然回首,桃花落下,孟子與神色憔悴且有愕然之色的程知遠,出現在這裡。

孟軻之所以沒有前去白鹿宮,是因爲他有更重要的事情,但他又奉命回來,奉的正是這位枯朽老人的意思。

老人曾經是天下很多人敬仰的人物。

孟軻更不例外。

“你來了。”

枯朽老人看向程知遠,看向這個他在夢裡見過的孩子。

“坐,快坐。”

“我要聽聽你的道理……”

老人想要起來,但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邊上的叔仲會連忙攙扶他,並且道:“老師,我來侍奉就好。”

枯朽老人失笑:“人之將死,禮亦不能行,泰山將崩,房樑摧折,可新的石匠與木工,又在哪裡呢。”

“你是嗎?我希望你是,但你的手藝或許過於粗糙。我不是在教導你,我也不是在訓斥你,我只是在提出一個建議。”

叔仲會站起來,對程知遠進行招待,給他這裡鋪上乾草。

這讓程知遠倒是有些惶恐了。

“聖人鋪席,怎敢如此。”

叔仲會笑:“你連聖人的骨都斬過了,還在乎聖人鋪席這種小事嗎?我是遠遠不如曾參的啊!”

程知遠搖頭,向他道謝,又對龍素頷首,再之後,便向枯朽老人鄭重見禮:

“見過仲尼!”

第五百六十五章 小課堂第二百一十七章 殺生起始第八十六章 夢 · 夫妻打架(下)第四百七十一章 君之貪婪第七百章 重要的消息(補昨天)第六百八十章 熒惑與夫子第六十四章 確認過眼神,是可以砍死的人第五十章 薪骸雖燼,火種仍傳第五百七十七章 樂土第二百五十三章 《連山》!第七百一十四章 嬴政第三百八十一章 宰相必起於州部,猛卒必發於行伍第五百三十五章 太阿誰主!第三百三十六章 三人行,必有可爲師者第六百九十四章 葬土(終)第五百四十五章 萬數梨花開長空第三章 劍神童子第二百零七章 奎!第八十四章 夢 · 同牀異夢?第四百九十六章 從天而誅第五十五章 劍食人心第五百八十四章 定秦何人?第三百一十九章 稷下之請第二百八十七章 夢 · 劫糧?劫命!第四百四十七章 東極地乃海外神山第二百二十八章 兇賊第二百零九章 妖神第五章 人間喧囂第二百四十七章 甘棠見龍素?第二百三十一章 放匣(下)第七十章 四季之龍第三百一十八章 青風暮雪,大道無行(下)第二百四十四章 失怒第六百四十二章 斗轉星移,天下爲公第五百二十二章 吾師當爲堯舜第二百一十三章 天子後裔第四章 它山之劍第六百六十五章 世間塵埃與螻蟻(上)第七百零七章 消亡的花朵第六百二十一章 聖人化天,仙人奉禮!第二百九十九章 偏執之人第三百二十一章 天子的書室第五百三十八章 華穰貴胄(上)第三百五十七章 怨靈第九十七章 白鹿東行第三百七十八章 沸水(上)第六百四十五章 一氣破天關第六百三十章 進一步,海闊天空!第六百八十七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第六百四十三章 虛藏之相第七百六十二章 劍蕩祁連(三)第六百三十三章 諸侯劍第二境!第四百章 天叫之哀第四百九十五章 武丁帝劍!第一百零三章 仲夏之炎(四)第一百五十七章 死於地獄之下(上)第七百六十二章 劍蕩祁連(三)第五百七十章 聖戰(上)第四百五十二章 請程夫子出來一見第十八章 天子之爭,金蛇曼舞第一百二十九章 顏如玉(二)第四百五十六章 跑路之法第三百二十五章 程與素第五十六章 認識一下,以後你和他就是同事了第二百五十章 只爭朝夕第五百四十六章 天下無雙(上)第六百四十五章 幕後黑手第六百六十六章 世間塵埃與螻蟻(下)第五百三十三章 半壁江山與死第十六章 儒門,龍素第五百零九章 哪條野狗是趙高?第一百零五章 龍淵而來第六百五十一章 山與風第九十六章 夢 · 飛龍在天第七百三十四章 無功之世第七百一十三章 葉公好龍第二百二十章 大難臨頭第三十章 慈悲第三百六十一章 我爲風師第六百八十九章 殷墟青日起長虹第三百九十二章 三等分的計較第七百二十五章 雁門風雨第二百九十八章 陣鎖聖人第二百二十七章 天不生夫子(下)第三百二十五章 木銅鈴搖,氣意所至第三百四十章 君子如向矣(三)第五百四十七章 天下無雙(下)第三百八十章 大周朝第一實驗田第三百四十九章 世生良才,未敢用也第二百三十八章 莊子·徐無鬼第二十七章 醉駕不可取第一百四十二章 天低分海樹第五十一章 不要問,問就是幹第二百二十七章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第四百六十三章 先生可爲少良造!第二百二十七章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第四百零二章 泰山不復第四百五十一章 夜下惡聖第二百五十四章 伏羲竊仙法於天第六百一十一章 萬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