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不爲人知的危機消失在黑暗中,白晝的璀璨光芒照亮了這片黃塵山原。
“總而言之,你便祈禱吧,在這裡待上百天,沒有壞處,只有無數的好處。”
既然劍神童子如此講了,程知遠便也沒有繼續問,三十天都已經過來了,不差後面那七十天。
光陰似雲霞般遠去,帶着的是日升日落。
童子依然坐在柏樹下,只是變成沉默了一點,而程知遠,則是在運轉四象之炁,增加那五個劍術動作的揮砍次數。
劍者與人交手,十招之外,那是切磋,十招之內,如果確定了,那就是要分生死。
十招,就是十招,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精氣神全部壓在這十劍之上,劍出無我,有你沒他。
如此十劍過後,劍者再也無力可戰,故而不是敵勝,便是自己敗亡的下場。
“這是庶人劍,其實如果到了劍經中說的後兩重,即諸侯劍與天子劍,那麼便不拘泥於十招了。”
“那麼,到了那種境界,是幾招?”
程知遠好奇的詢問,清風吹來,彩霞悠悠,劍神童子背對金色老樹,聲音悠揚,是道:
“諸侯之劍,百招生死,千招勝負,而天子之劍,一招生死勝負皆分。”
“庶人之劍,踏六尺三寸一人之地,十步之內,十劍之下,人盡敵國,兇猛無鑄;諸侯之劍,見過天下衆生百態,纔有百象千般的手段;而天子之劍,一劍落下,絕無回頭道理,非生即死!”
“大勢無形,大迅無影,日後你如果要修劍勢,也要明白這個道理。”
修行,修行,日夜不停,從不能停,更不敢停。
第九十七天的光芒灑落下來,第九十七天的夜晚依舊如此黑暗。
程知遠提着囂器劍,眼中出現那個影子,第一步,第二步,第三...第四...直至,第五步!
發如蒼雷,收似銀電!
劍神童子躍起,與程知遠交戰!
黃沙被劍光劈開,青蛇飛舞而出,叮咬在半寸小劍上,而劍神童子手中白虹一轉,發出嗡鳴,撕咬乾坤,要打破程知遠的防守!
叮叮噹噹!劍聲交戰,刺耳驚沙!
四象之炁貫穿四肢百骸,更通四百神竅如叩四百天門,一重門是一重關,一重關後便是一座山。
眉心在頭顱,此地是萬法宗源,紫府之宮在此,從此出而又迴歸此處,正如江河入海,海中升炁,炁化雲霄,雲霄落雨,可反哺湖海江河。
白虹與青蛇交戰,人間喧囂,盡是劍鳴,兇猛與殘忍交織,銳氣與利意爭鋒,蒼雷與銀電糾纏不休,然而這場劍與劍的交鋒,終究是要劃上休止符的。
劍神童子以第六步破開了程知遠的第五步,隨後再出一步,第七步落,手中半寸小劍,一劍便遞到了程知遠的眉心處!
但這一次,程知遠反應了過來,手中的寶劍揮擋,鏘的一聲,半寸小劍斬在囂器劍上,正看劍神童子一腳踩在劍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還不錯,進步不小,你馬上就能夠踏入庶人之劍的門檻了,邁入修行的第一境界,只要最後這兩天一過....”
“不過現在還是很弱!“
劍神童子目光一凝,身軀一墜,半寸之體卻如千鈞之重!
“壓!”
砰——!
程知遠以劍抵劍,身子猛地一抖,幾乎跪在地上,那劍軀向天,手掌抵之,只覺得如擔山嶽,沉重不堪。
銀牙幾乎咬碎!
夜幕之內,高天上沒有哪怕一顆星辰的存在,虛幻到了極點,深邃如淵,彷彿是擇人而噬的遂古惡獸,正是恐怖的化身。
而黑暗越是濃郁,歪脖老樹的光華就越是璀璨,彷彿它的誕生,正是爲了照亮這片黑暗的天地一般。
劍神童子腳踩着半寸小劍,在黑暗之中愈發璀璨,但對於程知遠來說,這又彷彿是一座邁不過去的大山,又是一片濃重的黑暗與陰影。
光明之中盡是晦暗。
要怎麼樣,才能真正撕裂這無窮無盡的暗?
程知遠盯着那柄半寸小劍,如盯着深邃的黑夜之淵,似乎要看到其中最盡頭的變化,直至,天邊突然出現一抹白色。
魚肚白的出現,標誌着黎明的到來,很快很快,直至,那抹刺破天空的光芒出現在眼中。
程知遠見到了那抹光輝,將至未至,似出非出,忽然,他手中的劍,嗡鳴了一聲。
身軀內,一股氣血開始震盪,隨後很快消失不見,融入肉體之中,那肌膚如玉石般光澤,但很快又內斂,神異消失,藏匿了起來。同時,歪脖老樹的金色炁息中,那片崇山峻嶺所化的青龍,此時頭顱微微動了一下。
就是在這一瞬間,程知遠站起身,如福至心靈般,把手中的囂器劍高高舉起。
那腦海中,不知道怎麼的,居然有一個聲音在迴盪!
我可以,我可以斬開這片黑暗,我可以劈開這片渾濁!
試一試吧,斬出去!
“斬出去!”
話語脫口而出,程知遠此時,彷彿失去了自己的意志,化身爲那天邊即將破曉的光明!
一股巨大的危險與強橫之意從天而落,劍神童子原本有些散漫的目光頓時猛的一縮!
須臾片刻,來不及多說什麼,程知遠手中的劍劇烈震動,忽然崩開半寸青山,囂器劍壓過半寸小劍,對着那黎明的光華,如掃塵埃般的斬落!
呼——!
流雲升風,一股高渺到極點的劍意,驟然升起,雖然,僅僅是一絲!
但是,大地羣山,就此盡數披上了金霞熾衣,羣山萬嶽,正被這神來一劍,全部喚醒!
.........
荒蕪的山野之中,隨着塵埃鋪滿鎏金的光芒,毛驢瞪着一匹白骨馬,它背上坐着一個抱劍小憩的中年劍士,迷迷糊糊的夢幻,就這樣,被拂曉的黎明所刺破。
山河之下,有天子之駿早已停住馬蹄,身穿儒袍的女子仰望高天,又低下頭,有些忐忑的看着前面的毛驢。
劍士睜開眼睛,驀然擡頭,他想要知道那潛藏在破曉時刻中的那一絲劍意從何而來,但找了很久,卻一無所獲。
這讓劍士感到有些意外,在黃厲之原,在這片葬土,在聖人不能出手的情況下,是誰能夠施展出如此絢爛的劍?
他嘴脣蠕動,嘀嘀咕咕,說着什麼拂曉,天旦一劍之類的詞語。
劍士疑惑,毛驢更是訝異。這世上居然還有當世....堂堂一位聖人分辨不出來歷的劍意?
最終,劍士看向前面的那個姑娘,擺了擺手,他對於那匹白骨馬,可沒有興趣。何況自家的驢現在面色不善的盯着那匹死馬呢。
於是儒門女子如蒙大赦,這才駕馭天子駿離去。
然而走之前,她聽見劍聖的話:
“有人壞了天禮,你......向西邊去吧。”
女子愕然:“壞了天禮?”
劍聖眯眼:“去吧,去就知道了。”
.........
歪脖老樹垂落的金色炁息中,那片隱隱約約的幻想內,無限崇山峻嶺所模仿化出的青龍,此時頭顱以極大的幅度震動了一下!
劍神童子被一劍打在塵埃裡,這一次是真的被嚇到了,但很快,他就回過神來,長出口氣。
原來最開始他以爲這天地變化是程知遠這一劍帶來的,但現在仔細一看,原來不過是順應了拂曉時刻的蒼天變化而已。
他的神情顯得嚴肅起來了,雖然只是順應而已,但這也表示一點,即用劍者的心境變化,剛剛那一拂劍,實在是太過於恰到好處。
“原來不是真的天旦一劍,你孃的,嚇我一跳!”
話雖然如此罵,但劍神童子,經過這突然一劍,是真的對程知遠刮目相看了,如果說在這之前他還覺得程知遠可能走不出去這片葬地的話,現在,便已經再無懷疑了!
這一次的說劍人,他的天賦,或許比以往.....或許比上一個千年來所有的說劍人,都要高!
程知遠大口的喘息着,手中的劍插在沙土中,雙臂顫抖,瞬間脫力。
劍神童子很久沒有情緒的心中,此時也出現了一絲激動,他爬起來,轉過身,面向那顆金色柏樹,虔誠的行禮。
“還差兩天,最後兩天了.....還請您一定通融.....”
他萬分的期待,同樣在真誠的懇請,只要在這顆老樹邊上,只要再待上最後兩天,那麼所有的一切就會都大不相同了。
只要人身人神圓滿,精氣神固若金湯,即使黃厲之原變天,生死顛倒,也不會再失去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