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蓉的話讓高興呆愣當場,半天不知道如何作答。看着章蓉眼中那一抹深深的幽怨與哀傷,一種愧疚的情緒在高興的心中翻滾,並逐漸壯大。
誠然,高興前往長安娶親乃是高緯的命令,他無法拒絕。但自高興與章蓉發生關係以來,他也確實沒有想過兩人的以後,“結婚”二字對他來說實在是遙不可及。
“妾身知道夫君是身不由己,但你爲什麼都不與我說上一聲,更沒有與我道別,難道在你心中妾身只是一個紅塵女子,過眼雲煙嗎?”見高興怔怔不答,章蓉不禁悲從心來,晶瑩的淚珠順着眼角滑下,看上去是那樣的悽然。
人世間有一種叫作愛情的東西總是擁有妙用,它可以讓鐵骨錚錚的漢子變成溫和謙恭的君子,也可以讓潑辣的悍婦變得賢良淑德。
曾今,爲了拜月教,章蓉甘願化身紅塵中的老鴇,與衆生虛與委蛇,表現得一副水性楊花,放浪形骸的風塵氣。但當她將自己交給高興後,這一切就變了,她不再是那個顛倒衆生的尤物,看似人盡可夫的老鴇,她的心,她的身從此都只屬於他。
正是因爲這種心態,章蓉這在紅塵中打滾十數載的女子纔會因爲毒王陰池的卑劣而屢屢動氣,從而在爭鬥中節節敗退。
每個男人心中都有金戈鐵馬,縱橫天下,同樣,每個女人心中也有風花雪月,花前月下。
雖說三十餘年的風雨足以讓章蓉的心智很成熟,不會如情竇初開的少女一般患得患失。但章蓉不僅是個女人,而且是一個韻味十足的女人。
然而,作爲一個女人,無論現代還是古代,誰不希望能夠擁有一個堂堂正正的,受人尊重的身份呢?雖然明知道自己也許無法成爲高興的正妻,但那種渴望的情緒卻讓章蓉無法拒絕。
章蓉已經年過三旬,過了女人最爲動人的年歲,就算她想要爭取,與高興那未知的妻子相比,在先天條件上她就落了下風,這也讓她恐懼自己只是高興生命中的一個過客。
“對不起,蓉兒!”高興雙臂扶着章蓉的雙肩,滿是真誠地看着她說道:“你放心吧,此生高興定不負你!”
看着高興眼中的堅定,真誠以及那一抹溫柔的眼神,章蓉不自禁撲進高興懷中放聲慟哭起來,泣不成聲地呼喚着:“夫君,夫君——”
當撲進高興懷中的那一刻,章蓉只覺得數天來在寒風中所受到的苦楚與委屈一瞬間便消散了不少,她只想在這溫暖的懷抱中蜷縮着直到永遠,忘記身上那沉重的責任還有那常讓她於睡夢中驚醒的懲罰。
高興緊緊地擁抱着章蓉,雙手輕輕拍撫着她的後背,無聲地寬慰着這個委屈而苦命的女子。
良久,感覺到章蓉抖動的肩膀才平復下來,高興將章蓉自懷中扶起來,關切地問道:“蓉兒,這大冷的天,你怎麼離開鄴城來到了洛陽?”
“還不是因爲夫君你!”章蓉雙眼通紅,白皙的臉上殘留着淚痕,水潤的眸子中帶着一抹幽怨,一抹委屈,一抹欣喜,甚是複雜。
高興問道:“就因爲我沒有告訴你?”
章蓉搖頭道:“雖然妾身心中委屈,但也知道夫君是迫不得已,更何況妾身也沒有資格質問夫君。”章蓉幽幽地一嘆,臉色不由黯淡下去。
雖然章蓉身爲拜月教教主,擁有偌大的家業,但這一切卻都無法遮掩她醉月樓老鴇的身份,這是一個在達官貴人眼中低賤而卑微的身份。
在這個注重出身門閥的封建時代,皇宮中的宮女都要是良家子的出身。章蓉顯然不是良家子,她的身份顯然不能成爲擁有皇族血脈的高興的妻子,她註定只能是一個侍妾,或者地位更加低下。
“相信我,我一定不會虧待你的!”來到北齊大半年,高興對於此時的禮節知道了很多,自然也明白章蓉心中的擔憂與渴望,於是他再一次堅定地說道。
“夫君能如此說妾身已經很滿足了,還能奢求什麼呢?”章蓉溫柔地笑看着高興,頓了頓接着說道:“此番妾身離開鄴城卻是一路尾隨毒王陰池而來。”
高興握着章蓉的手,與她一同在牀榻邊坐下,靜靜地看着她,等待着下文。
“妾身在鄴城的眼線發現陰池鬼鬼祟祟跟蹤夫君和宜陽王大人,妾身擔心他會對夫君不利,所以就一路跟了來。”章蓉緊緊地反握着高興的手掌,似乎深怕他消失一般。
高興瞭然,卻也更爲感動,心中對章蓉不禁更加愧疚,握着章蓉的手不禁加了一分力道,目光也愈發溫柔。
章蓉臉上綻開了如花兒般的笑容,接着說道:“不想被那奸詐的老賊發現,老賊陰險狡詐,竟於暗中出手偷襲,猝不及防下竟讓妾身受了輕傷。”說到後來,章蓉的語氣中充滿了憤慨,顯然對陰池暗中偷襲。
“受傷了?嚴重嗎?哪裡受傷了,快讓我看看!”高興一驚,忙從牀榻上站起來,關切而焦急地看着章蓉。
見高興如此着緊自己,章蓉心中那一絲委屈頓時煙消雲散。她忙搖頭道:“不要緊,只是輕傷,謝謝夫君關心!”
“真的?讓我看看再說!”高興還是有些擔憂。
見高興執意要看,章蓉只得同意。章蓉解開了衣帶,將左肩上的衣衫退下。章蓉那原本光滑圓潤,猶如白玉一般的肩膀如今卻是多了一快巴掌大小的,透着淡淡黑氣的淤青,在月光是那般刺眼,這顯然是陰池偷襲所留下的痕跡。
高興雙目陡然一凝,顫巍巍地伸出右手,輕輕地撫摸在那淤青之處柔聲問道:“還疼嗎?”
章蓉秀美輕輕一皺,但卻滿臉含笑的搖頭答道:“不疼。”
章蓉臉上的變化高興盡收眼底,他自然知道章蓉說的是假話。這一刻,高興感覺到了心疼,然後便是不可遏制的憤怒,那雙澄澈的眼睛霎時變得如同萬古寒冰一般冰冷,濃重的殺氣猛然從他身上爆發出來,讓章蓉渾身一緊,呼吸都有些不暢快起來。
高興的氣勢只是一放即收,章蓉身上的壓力消失,心中卻甚爲駭然高興的強大,對他的過去也愈發好奇和迷惑起來。
高興將右掌輕輕貼上章蓉的左肩,柔和的長生真氣運至掌心,極其輕柔地爲章蓉按摩起來。
章蓉只覺肩上一股有些清涼的氣流傳入,那受傷處的疼痛便迅速緩解了些,隨着時間的流逝,那發黑的淤青顏色逐漸變淡,最後只剩下一抹淡淡的紅痕。
章蓉任由高興施爲,看着高興那認真而溫柔的樣子,她心中滿是歡喜與滿足,眼睛不由迷離起來,輕輕呼喚了一句“夫君”。
高興看向章蓉,只見她白皙的臉上含有一抹醉人的紅暈,迷離的雙眼滿含春水,誘人的紅脣微張,馥郁芬芳的氣息直往高興的鼻子中鑽,將他心底的慾望勾引出來。
高興情不自禁地將嘴脣湊上去,再一次品嚐到了那溫潤的香甜。章蓉喉間發出一聲膩人的**,柔軟滾燙的身子向後倒去,高興亦隨之撲倒在牀上。
雖然屋外寒氣甚重,但屋內卻是春意盎然,讓月亮都羞澀得躲進了雲層。
天已破曉,高興睜開了雙眼,但佳人卻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有屋中殘留的淡淡的香氣以及胸前那已乾涸的淚痕證明着她曾今的到來。
高興輕輕嘆了口氣,坐起身,穿好衣衫,來到屋外一邊遠眺着東方,一邊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然後再狠狠地噴出,死是想將心中那淡淡的鬱結吐出。
時間不長,刺史府的僕人便前來呼喚高興與趙彥深用膳。用過膳食,補充了一些物資之後,趙彥深一行人沒有過多的停留,告別獨孤永業後便繼續踏上了征程。
陰霾的天空總是冬季的主旋律,讓人的心情沒來由地有些壓抑,又似是在向衆生昭示着什麼。陰池爲何跟蹤自己高興不知道,但高興相信有高阿那肱身影的地方必定不會有什麼好事,他所能做的只有提高警惕,靜靜地等待敵人的進攻。
使節團跨過了黃河,遞上了通關文書後,終於進入了北周的國境。在北周邊防三千駐軍的保護下,歷時七天光景,高興一行終於在公元573年十一月二十七日來到了北周的政權中心長安。
趙彥深身負王爵,又是北齊司空,權高位重,高興又是皇室子弟,北周自然不會怠慢而失了禮節。當高興一行來到長安城下時,北周太子宇文贇帶着一些文武官員已經在城門處列好了儀仗恭候多時。
宇文贇,字乾伯,乃是宇文邕的長子。
當高興遠遠看見宇文贇時,不由開始懷疑起史官的記載,宇文贇穿着一身華貴的太子服,身形修長,容貌俊朗,倒是很有些儒雅的氣質。但高興仔細看向宇文贇的眼睛時,才發現,這廝目光不正,高傲中透着一股子暴力的邪氣。他的面色有些病態的蒼白,步履輕浮,當是酒色過度之狀。
與宇文贇見禮之後,高興一行便被請進了長安城。
相比鄴城,長安城更加繁華,其所擁有的內涵也遠遠超過了有些浮躁的鄴城。
北周武帝宇文邕雄才大略,比起高緯強的不是一星半點。在他的治理下,北周的百姓生活條件比北齊強了許多,這一點從長安城乞丐的數量,百姓臉上歡愉滿足的笑容不難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