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黑狗口中腥臭的哈喇子如同淅瀝的小雨一般滴落在地面上,少年心中一片冰冷,如同置身在無盡的幽暗深淵,恐懼絕望的情緒讓他體內的鮮血停滯,大腦呈現出一片空白。
答應,還是不答應?
“我早知道你會反悔,賤民就是賤民,如豬狗一般,何知禮儀孝悌?”慕容公子眼中閃過濃濃的不屑,寒聲道:“本公子向來言出必踐,縱使你矢口否認也是枉然。今日之事你情我願,又有幾十上百的百姓作證,就算到了衙門,本公子也佔着理!”
少年依舊呆滯不語,渾身瑟瑟發抖。
慕容公子嘴角閃過一抹殘忍的笑容,淡淡地道:“大黑,去吧,好好飽餐一頓!”
“汪汪!”
大黑頓時欣喜的歡鳴一聲,齜牙咧嘴地便向癱軟在地的少年慢慢行去,猩紅的舌頭不斷吞吐着,帶給少年的恐懼與壓迫卻是空前的。
“不要!我不想死,不想死,饒了我,饒了我吧!”少年驚懼地看着越來越近的黑狗,四肢並用想要逃開,但心中的恐懼與絕望讓他渾身痠軟顫抖,根本提不起一絲力道,只能感受到死亡的氣息一點點迫近。
“這可由不得你!大黑,上!”慕容公子眼中閃過一抹興奮嗜血的光芒,輕握着雙拳,冷冷地道。
“汪!”黑狗厲吼一聲,碩大的身子頓時凌空一撲,森利的獠牙兇狠地向着少年的脖子咬去。
“啊!”
圍觀的人不由發出一片驚呼,不少人都忍不住閉上了眼睛,不想看見這一人間慘劇的發生。
“砰!”
“嗚嗷——”
就在這時,衆人耳中突然傳來一聲悶響,接着便是動物吃痛發出的一聲哀嚎。
衆人擡眼看去,就見少年身前突然出現了一個身子挺拔的男子,他的臉上正帶着一副鬼臉面具。而那凶神惡煞的大黑,此時正躺在男子身前一米處,眼耳口鼻中不斷溢出殷紅鮮血,微弱的氣息,暗淡的目光都昭示着這大狗即將死去。
“什麼人?竟敢傷害我的大黑,當真活得不耐煩了!”見到心愛的寵物奄奄一息,慕容公子頓時怒火噴張,一張本來英俊的連扭曲得猙獰可怖。
“我是什麼人,你難道不知道嗎?”高興冷冷地注視着慕容公子,冰冷的聲音讓周身的空氣幾乎凝固。
“總督,是總督!”
“對,是他!”
“草民參見總督大人!”
圍觀的人羣中有人認出了高興的身份,頓時激動惶恐地拜倒在地,見禮聲此起彼伏。附近的商鋪聽見動靜也連忙奔將出來,不敢絲毫怠慢。
兩省總督高鑫因爲遇刺面部受傷,所以常戴鬼面具,這也成了他的標誌。原本有人妄想帶着鬼面具,借高興的名頭取利,然而等待他們的遠不是死亡那麼簡單。如今,在山東、江蘇地界,莫說是鬼臉面具,就是一般的面具常人也不敢攜帶,深怕引來官家的刁難。
轉眼間所有人都跪伏在地,只有慕容公子和三個家奴呆滯地看着高興,難以置信的眼眸深處卻是發自內心的恐懼。高鑫對百姓仁慈有愛不假,但殺起人來從來不會心軟。普通人也許不知,但身在富貴之家的他怎麼會不知道,高鑫折磨人的手段有多麼殘酷,尤其是對權貴之人。
“你好大的膽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冒充總督大人,簡直活得不耐煩了!來人,給我將這惡賊拿下見官,千萬莫要他玷污了總督大人的名聲。”慕容公子心中雖然震驚恐懼,但臉上卻強裝鎮定,憤怒地看着高興喝罵道。
高鑫雖然沒有稱帝,但在兩省地界與皇帝的權威無異,冒犯了他絕對不會有什麼好結果。若想活命,只能裝作沒認出他來,所謂不知者怪麼。
只是慕容公子雖然聰敏,卻不知高興向來不會以常理來做事。高興正尋思着該如何處理日漸激化的階級矛盾和耕地緊張的問題,慕容公子便撞上了槍口。
“小子還挺聰明啊!”高興輕笑道,雖然語氣溫和了許多,但衆人卻沒有從他話語中聽出絲毫的讚賞,有的只是嘲弄和譏諷。
慕容公子眉頭一跳,但依舊繃着臉道:“惡徒,原形畢露了還不束手就擒,若是被本公子押去衙門,罪行可是不輕!”
“哈哈哈哈!”高興聞言仰天大笑起來,笑聲豪邁而雄壯,震得人耳膜生疼,好在高興沒有動用真氣,否則周圍的百姓可要有池魚之災。
“你笑什麼?”鬼麪人有恃無恐,淡定自若的模樣讓慕容公子心中愈發不詳,他已經基本認定高興就是總督,只是箭已離弦,只能硬着頭皮繼續下去。
高興沒有回答,而是輕輕擡起右腳,然後看似隨意地落下。
“砰!”
一聲悶響,衆人只覺腳下的大地一陣動盪,不由慌亂地騷動起來,而距離高興最近的慕容公子則是一個踉蹌跌倒在地,徹底地變了臉色,驚懼地看着高興。
“嘶——”
短暫的慌亂過去,衆人看見,高興身周方圓三米的青石板盡數皸裂開來,所有人看向高興的目光都是驚駭欲絕。能夠隨意一腳將青石地板震裂的能是常人嗎?衆人本有些懷疑的念頭剎那間消失不見。要知道,高鑫可是兩省公認的第一勇士。
“小子,知道錯了嗎?”高興揹負雙手,居高臨下地看着慕容公子,淡淡地道。
“總督大人,小人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您,還請您恕罪!”慕容公子立即恭順地跪倒在地,誠惶誠恐地哀求道。
高興的語氣有些不悅:“只有這些嗎?”
“這,小人知錯,還請總督大人高擡貴手!”慕容公子渾身大汗淋漓,身子一陣陣顫慄。
“高擡貴手?那你縱狗行兇時怎麼沒想到這點?”
“這——”慕容公子遲疑了些,接着語帶哭腔地道:“小人並未逼迫於他,都是你情我願的,還請總督大人明鑑啊!”
“是嗎?”
“是是是!這裡的人都能作證,大人儘可詢問!”
“他說的是否屬實?”高興深邃的目光掃向四周,所有的人頓時低下頭去,不敢發出絲毫聲音。
場面頓時變得異常寂靜,沉悶詭異的氣氛籠罩在衆人心頭,讓他們喘不過氣來。高興明擺着要收拾慕容公子,誰敢冒犯虎威而作證。再說慕容家的罪行罄竹難書,早已是天怒人怨,衆人巴不得高興痛下殺手呢!
“來人,帶走!”高興冷冷地看了一眼驚駭欲絕的慕容公子一眼,輕輕揮手道。
“唰唰唰!”
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傳來,衆人循聲望去,只見不遠處正有十數名披盔貫甲的士卒飛奔而來,爲首的是個相貌堂堂的青年,左手中握着一柄長劍,臉上的神情甚是威嚴肅穆。
見到官軍的出現,圍觀的羣衆連忙讓開道路,一個個噤若寒蟬。
“總督大人饒命啊!”慕容公子失聲痛苦道,官軍的出現讓他心中最後的一絲僥倖也消失不見。高興卻是沒有看他,雙手微擡,朗聲道:“諸位父老鄉親快快請起!”雖然高興並不喜歡衆人的跪拜,但有時候維繫威嚴,明顯的階級劃分卻是少不了的,尤其是如今大業未成之時。
“謝總督大人!”衆人再拜了一拜,方纔慢慢起身,臉上滿是敬畏之色。
“都散了吧!”高興揮揮手,衆人不敢出聲,悄聲散去。
“拿去給你父親看病吧!”高興讚賞看着被一連串的變故嚇傻一般地少年,從懷中掏出一錠沉甸甸的銀子塞入少年懷中,然後輕輕拍着他的肩膀道:“男兒膝下有黃金,不要再輕易下跪了!你有手有腳,一定可以渡過難關,過上好日子的!”
說完,高興也不待少年說話,轉身即走,眨眼間便消失不見。
……
犯到高興手中,慕容公子焉有活路?只是一日功夫,慕容公子便將自己過往的罪行供認不諱,最後被判處死刑,在午門斬首示衆。雖然他父親到處求情送禮,希望可以免除他的罪責,但高興發話,誰敢反抗?
慕容公子是慕容家族的獨苗,他的死不僅讓慕容家族對高鑫懷恨在心,更是讓其他一干家族升起兔死狐悲之感。
須知當年正是他們率先投靠高興,才使得江蘇局勢穩定,而今不過兩三年,高興就翻臉不認人,毫不猶豫地舉起了屠刀。
今日是慕容家,明日也許就是馬家,張家。這個時代的士紳富賈,誰的財產是一清二白的?先下手爲強,後下手遭殃。既然你不仁,那就休怪我不義。
……
五月十日,隋王世子,討逆大元帥高興終於點齊八萬兵馬進擊江蘇,由勇將蕭摩訶擔任先鋒,率領三萬兵馬直逼仁州,而他則率領五萬大軍,攜帶輜重軍械無數浩浩蕩蕩而來。
五月十三日,討逆大元帥高興於仁州城外十里紮營,連綿數十里的軍營旌旗招展,殺氣盈天,即便隔着很遠,仁州的百姓也頗感不自在。他們可以不畏懼高綽,不畏懼高阿那肱,甚至就連獨孤永業也敢拼上一拼,但面對淮州的精銳,美將軍高長恭的兵,心中卻沒來由緊張和害怕。
十三日夜,兩省總督高鑫想在淮州軍駐足未穩趁夜襲營,但高興早有準備,雙方短兵想接,高鑫扔下十數具屍首後便果斷回城。